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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夫

氫汽球

天健想不到下雨天超市也會擠滿了人,可能是許多人的想法恰巧和他都一樣,都以為下雨超市人少就都去了超市,天健買了些小牛肉,還有早餐吃的那種切片麵包,還有奶酪,那種扁圓的鐵盒子,裏邊是三角型的那種奶酪,每一片都包著亮閃閃的金箔,口味十分可口,有那麼一點點酸,這是天健比較喜歡的口味,他總是把它抹在麵包上吃。然後他就去結賬了,結賬的人還不少,他排了一會兒隊就到了,他前邊的兩個年輕姑娘可真是買了不少東西,足足放滿了兩個超市的手推車,天健注意到這兩個漂亮姑娘買的幾乎都是食品,包括那種顏色很深而且很粗的薰腸,天健也比較喜歡吃這種腸,吃得時候還會就幾瓣大蒜,味道就更衝,但吃這種東西最好是晚餐的時候,吃完了就不再出門了,有朋友約他也不出去。如果吃這種就著大蒜的腸,接下來,天健就會給自己來杯熱茶,然後會整晚上什麼也不幹,一直在看電視。天健心裏想這兩個漂亮姑娘買這麼多食品做什麼?她們是做什麼的?她們會不會是要來個派對?請一大幫人在一起吃飯,收款員也是個年輕姑娘,她很快就把東西刷完堆在了那裏,那兩個姑娘把東西分類放在四個大袋子裏,這就慢了一些,為了不耽誤別人的時間,那兩個漂亮姑娘就把她們的東西往旁邊的高台上搬了一下,收款的姑娘就開始給天健刷他買的東西,她一邊刷,天健一邊很快地把東西往袋子裏放。超市裏這時突然“砰”地一聲,聲音很響,人們都朝那邊看,天健也朝那邊看了一下,但他什麼也看不到,天健心裏猜想是什麼倒了,會不會砸到人?但這跟他沒什麼關係,他把東西放在車上往外推的時候,超市裏又“砰”地響了一聲,這下子可以肯定是又有什麼東西倒了。已經快到中午了,在出超市的時候,天健又看到了那兩個漂亮姑娘,她們在門口像是遇到了什麼事,其中的一個把口袋裏的東西攤了一地,好像是在找什麼?天健出去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下,那兩個姑娘像是還在找什麼,又把另外一個袋子裏的東西攤了一地。天健發現外邊雨小多了,所以他沒有把傘打開,要是打開傘,手裏再拎著那兩個袋子就很不方便。

從超市出來天健去對麵學校的門口打出租車先去了一下醫院,他想看看他哥哥天康今天怎麼樣?這會兒醒來沒有?大夫說今天是第六天,腦袋上的那根管子應該取掉,天健知道那是根引流管,腦子裏的血水和其它液體都會順著那根管子慢慢慢慢流到一個瓶子裏。天健想不到天康會出這種事,早上在公園鍛煉的時候會給一棵倒下來的樹擊中,那棵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頭上,這已經是第六天了,醫院給天健的哥哥做了全麵檢查,那棵樹擊中的是天健哥哥的小腦,也就是說,天健的哥哥醒來後很有可能永遠是個植物人,但也有可能就此永遠醒不來。“醒不來是什麼意思?”天健問那個大夫,那個大夫卻說馬上把病人身子側著,這樣就不容易被吐出來的東西窒息了。這幾天風刮得太大,但誰也想不到有一棵樹幾乎被刮斷了還會立在那裏不倒,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風停了以後它才會倒,而且一下子就把一個人擊中,這個人偏偏就是天健的哥哥。這幾天,天健走路的時候就總是留心路邊的樹,路邊的樹都很老了,有些樹上的樹葉已經開始黃了。天健想路邊的樹起碼有不少都可能會隨時倒下來,隨時會把一個人砸到醫院裏去。

晚餐的時候,天健隻吃了一個拌茄子,他比較喜歡吃那種燒茄子,這種茄子菜市場那邊有得賣,那個人總是在那裏一邊燒一邊賣,順便,天健還會再買兩個燒辣椒,燒茄子和燒辣椒拌在一起很好吃。當然這個菜裏要放些新鮮的大蒜。吃完飯,刷了一下牙,天健對著鏡子看了一下自己的牙齒,他發現自己的眼袋這幾天明顯大了起來,都是睡不好的緣故。做完這一切,天健又給醫院那邊打了電話,天健聽著電話裏的聲音,但天健不明白是誰在那邊說話,好像是天康的一個朋友,說人還那樣,沒什麼大的變化。天健是一邊打電話一邊把買的東西從超市的購物袋裏取出來,天健很擔心那瓶冠生園石榴酒,但沒事,天健很喜歡這個牌子的石榴酒,從小到大,他比較喜歡冠生園。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天健從那個超市帶回來的口袋裏忽然發現了那個手機,他正把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掏,就發現了那個手機,這個手機和天健的那個手機差不多,天健這幾天因為休息不好總是有點迷迷糊糊,他把手機取出來放在餐桌上的時候還沒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手機。他去廚房倒水的時候,才終於明白餐桌上現在是兩個手機。天健奇怪怎麼會多出來一個?天健把那個手機拿在手裏去床上躺了一下,他把這個不知道是誰的手機打開,手機屏幕上的圖是個穿著一身藍牛仔的年輕男人,他又把手機合住,想了想,又打開,又看了一下那個穿一身牛仔藍的年輕男人,接下來,天健看了一下手機裏的通訊錄,上邊都是些陌生的名字。這幾天連著下了幾天雨,有點冷,但天健的身休很好,冬天的時候他還會去冬泳,所以這點冷對他不算什麼,但天健還是在藍道子衫衣的外邊套了件薄一點的灰毛衣。天健閉了下眼睛,但他一閉眼睛就看見他哥天康躺在那裏,鼻子裏和身上插了不少管子,那些管子都和床頭的儀器連著,有一個儀器還在不停地冒泡。天健把手放在頭後,用手撫弄自己的頭發,後來他又坐了起來,翻來覆去地看手裏的那個手機,他想弄明白這個多出來的手機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會在自己的袋子裏邊。天健又起來,去了廚房,他對著從超市帶回來的袋子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往開打那瓶石榴酒,他很想來一口,木塞子很快就打開了,他就著瓶子喝了一口,味道很好,他又喝了一口,然後又用木塞子把酒瓶塞住。天健覺得自己應該去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再說,讓腦子清醒一下,好好兒想想是怎麼回事。待會兒他還要去一趟機場,天健的老婆晚上要回來,接著,他還要在醫院陪床。在醫院陪床也沒有別的,隻是到了後半夜,天健很怕去走廊盡頭的那個廁所,黑乎乎的。雖然晚上那些值班護士都在。但天健總覺得廁所裏像是有什麼東西。還有就是醫院裏的電梯,天健晚上也很怕坐那個電梯。天健不喜歡醫院,其實誰都不喜歡醫院。

天健想讓自己想起來這個多出來的手機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在什麼時候被別人放到自己的購物袋裏的?天健想起來了,自己去醫院的時候正好有幾個人過來看他哥哥天康,那幾個人還買了鮮花和水果,顏色都很好看,都放在靠窗子那邊的地上,那地方還有一些別的袋子,當然天健從超市帶回來的袋子也放在那裏。天健不認識那幾個人,但他知道那幾個人是他哥哥天康的釣友,他們總是在一起釣魚,最遠都去過博格達峰下的天池,他們在那裏還說起西王母,一致認為西王母隻不過是一個很爛的女人和許多很爛的男人睡過覺而已。天健覺得手機可能就是他們其中某個人的,但天健想不起來這個人為什麼要把手機放在自己的購物袋裏,也許是順手那麼一放,天健想不起當時地上都放了些什麼東西。比如是不是恰好也有別人的購物袋,隻有這樣才有可能放錯。天健穿了衣服,下樓開車去機場。天健的車就停在樓下的那棵槐樹下,開車門的時候天健給嚇了一跳,有什麼從車上一下子飛了起來,發出很大的響聲,天健想了一下,那肯定不是鴿子,這個小區有很多鵓鴣。白天的時候,它們就在地上邁著極碎的步子頭一點一點走來走去找食吃,它們的嘴和爪子都是紅的。

機場在城的東邊,去機場的路上,天健聽見那個手機在自己的包裏“嗚嗚”響了兩聲,天健想了想,沒去接,開車的時候最好不要去接電話。天黑之後,去機場的車還不少,和所有城市的機場幾乎一樣,天健他們這個城市的機場和城市之間有很大一段距離。把車開去再開回來,是一個半小時。天健把自己老婆直接接到了醫院,晚上醫院裏的人就少得多了,車也少,天健直接把車開到了後邊的住院樓,因為白天下過雨,醫院裏到處都是昏暗潮濕,從樹這邊看樹那邊,連燈光都好像是濕的。“問題不大吧?”往住院病房裏邊走的時候,天健聽見跟在自己身後的老婆小聲問了一句,天健知道她實際上是在問“今天不會死吧。”然後他們就站在病房裏邊了。這時候天健又聽到了那個手機“嗚嗚”響了兩聲,然後又不響了。天健摸了一下那個手機,但他沒把它從包裏取出來,因為它不再響了。這時候一個護士從外邊進來,衝病房裏的人點了一下頭,然後從被子下把天健哥哥的手一下子拿了出來,就像是拿一件和病人毫無關係的什麼東西。她摸了一下脈博。然後又看了一下吊瓶,也就這些,護士就又出去了。天健和自己老婆站在床邊的時候天健能感覺到老婆的手一下子抓住了自己並且在用力。無論是誰,隻要是失去了知覺,陷入了昏迷,臉一定會變得讓人看了可怕而陌生。天健凝視了一下躺在被單下的哥哥,蒙在他嘴上的那塊濕紗布在一起一伏,這說明他呼吸得很吃力。這時又有人進來了,是交班大夫,這個大夫很高很瘦很年輕,已經脫下了白大褂,因為穿著便服,這就讓他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模一樣。他翻開天健哥哥的一隻眼皮看了一下,然後是另一隻。然後到床腳的那個本子上簽了幾個字。從始至終這個大夫也沒說什麼。病房裏的人都靜著。也就是這會兒天健聽見那個手機又“嗚嗚”響了幾聲。

“多會兒能醒來?”天健的老婆說,她是在問這個大夫。

“這個不好說。”大夫說,說病人還可能會持續發燒。

“真想不到。”天健的老婆說。

天健明白自己的老婆在說什麼,他想對了。

“以後誰還敢在樹下鍛煉。”天健的老婆說。

這時候那個手機連著響了起來,天健去了走廊。

“你他媽是什麼人?”天健一接電話,對方就開了口,口氣十分粗暴。

天健一下子就火了,“你他媽是什麼人,怎麼這麼說話?”

“我就是專門對付你們這種人的人。”對方口氣很衝,“你說你拿的是誰的手機,這手機為什麼會在你手裏?”

“你說你專門對付什麼人?”天健說。

“專門對付小偷。”對方說。

“那你就去對付你的小偷吧!”天健把手機一磕關了,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手機真是很讓天健很生氣,天健看看手機,忽然有一種衝動,想把這手機馬上扔到走廊的垃圾筒裏。但天健沒扔。這時手機又響了,天健就一直讓它響著,但這是醫院的住院病房,天健隻好又接了一下,還是剛才那個人。

“告訴你,這個電話是有定位係統的,我知道你在什麼地方。”這個人在電話裏說,口氣是太衝了。

“我要是把它扔到糞坑裏呢!”天健說。

“我跟你說我是派出所的。”對方說。

“派出所怎麼啦 ,操你個媽!”天健生氣了,這讓他沒辦法不生氣。

“告訴你,我可以通過定位係統找到你。”電話裏的人說。

接下來,天健把手機關機了。但天健拿不準手機的定位係統在關機以後還會不會起作用,天健這時又進了病房,他小聲問了一聲,“手機關機後定位係統還起不起作用?”天健的老婆看了一眼天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天健的侄子在旁邊說,今晚不用天健在醫院陪床。

“嬸子剛回來。”侄子說。

這時天健的哥哥有了聲音,好像是說話,其實是哼哼,聲音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太遙遠了。這讓病房裏所有的人都興奮了一下。天健忽然有一種預感天康就要醒來了,所以就又等了一會兒,臨離開的時候,天健說了一句:“會醒來的。”其實這話等於沒說。

“你行嗎?”天健又問了一句。

“我可以看看電影。”天健的侄子說。

天健知道病房裏沒有電視,這個醫院,護士值班室裏也沒電視。

“我這裏存了許多好看的片。”天健的侄子對天健說。

天健侄子的手裏是一個很大的手機。

“有事你及時打電話。”天健對侄子說。

天健看見自己老婆把什麼塞到侄子的手裏。

“你也多躺躺。”天健的老婆說咱們是自己人,不要客氣。

天健麵朝天躺著,從始至終,他一直閉著眼睛,天健覺得現在根本就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但他還是進入了老婆的身體,他和老婆畢竟好長時間沒在床上做過了,天健在心裏一直想著天康,一會兒,或許是現在,也許已經完了,沒氣了。天健一直閉著眼睛,後來,他們做完了,他下來,希望自己這下子能睡著,但他馬上就覺得自己肯定又要失眠了。天健的老婆去了一下衛生間,這會兒已經又爬到床上並且很快就睡著了。因為怕貓跳到床上,天健總是把臥室外的門關著。這時是晚上十點半,天健也去洗了一下,他站在洗臉池邊,用手把水撩過來,洗了洗,擦了一下。然後去了客廳,他又把那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手機拿在手裏,這真是一件怪事,這手機怎麼就在自己的購物袋裏?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天健喜歡用那種特別大的玻璃杯,晚上睡覺前他總是要喝這麼在一杯。天健現在不生氣了,不生那個人的氣了,誰丟了手機都會急的,人一急就會生氣,人一生氣就會瞎說。天健躺下來,把那個手機又打開了。那隻貓也輕輕跳了上來,一點聲息都沒有,但天健感覺到了,貓跳到了沙發的靠背上,過來,就在天健的頭旁邊,天健感覺到了。

這時候那個手機又突然響了起來,天健已經把音量調小了。

電話裏是個男人的聲音,不是先前那個人。

“寶貝,你在嗎?”這個男人聲音很溫存,“今天晚上她值班不回來。”

天健摸著自己的臉,愣了一下。

“你找誰?”天健小聲說。

天健剛想問一下對方這個手機的主人是誰,但對方已經把手機關了,是一下子關掉,對方可能被天健嚇了一跳,可能根本就想不到這邊接電話的會是個男人。天健想了想,又把電話打了過去,但電話光是響,就是沒人接,對方一直沒接,天健等了好長時間。這之後,又有一個男人打來了電話,但一聽天健的聲音也馬上就把電話關了,還說了聲:“對不起,打錯了,我找李大夫。”天健坐起來喝了幾口水,這兩個電話真是接得有些蹊蹺,怎麼回事?天健一邊喝水一邊看這個手機上的通訊錄。這時候天健的臉上涼了一下,天健知道是貓湊過來用鼻子碰了他一下。天健知道丟手機的人都會很著急,現在人們都離不開手機,手機一旦丟了就會誤許多事,也許還會造成許多誤會,天健覺得要找到手機的主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麻煩事,有通訊錄就不難把手機的主人找到,天健想好了,找到手機的主人,讓他明天去小區門口的派出所去把手機拿走就行,自己不會和這個丟手機的人見麵,再說自己也沒有時間,誰知道醫院那邊明天會有多少事,誰知道明天醫院那邊會出什麼事,天健這幾天的日子過得是提心吊膽。那個個子很矮的女護士昨天就對天健說“什麼準備都要做好,要往好的地方想,也要往壞的地方想。”這個女護士這麼一說天健就馬上想到了火葬廠。天健從沙發上站起身,穿著拖鞋,去了一下廚房,他去廚房就是為了喝幾口石榴酒,舉著瓶子喝酒的時候,他看了一下下邊,天健住在最高的一層,他可以看見下邊的路燈,還有西邊的那個警衛室,天健又探頭看了一下停在槐樹下的車,天健決定過幾天再找一個車位,把車停在樹下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主意,鳥總是把白花花的屎拉在車上,天健不知道鳥們晚上待在樹上是睡覺還是專門拉屎,或者是一邊睡覺一邊就把屎拉了出來。但現在天健覺得有必要找個新的停車位是怕樹忽然倒了把車砸壞。自從天健的哥哥出了那事,天健覺得所有的樹在刮大風的時候都有可能會忽然倒掉。

“刮大風最好別出門,誰知道風會把哪棵樹吹倒。”天健對自己老婆說。

很快就要到十月了,天健原來都做好了準備,他想去南方小鎮玩幾天,這幾天他一直在研究《旅遊指南》,但眼下肯定是去不成了,喝完酒,天健又在沙發上躺下來,他把放在桌上的《旅遊指南》放到下麵那一層,下麵那層放了些茶葉和咖啡桶,還有一袋堅果,沒事的時候,天健會吃點兒堅果。據說這種東西對血管有好處。天健躺下來,拿了幾顆堅果,一邊吃一邊開始打電話,他查了一下這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手機上的通訊錄,一般來說,不管是誰的手機,通訊錄上的那些人手機主人總該認識。

第一個電話馬上就打通了,這個人的語氣有點興衝衝的。

“甜心,我猜你就會打電話過來。”這個人小聲說。

天健沒說話,天健覺得對方的語氣有些怪怪的。

“甜心。”這個人又小聲說。

天健說話了,天健說,“你認識不認識這個手機的主人?”

對方馬上就卡住了,喘氣,咳嗽了一聲,電話給放下了。

天健又把這個電話撥了一下,這個電話又被接了起來。

天健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不認識,我不認識,你打錯了,我跟你說我不認識。”對方說。

“你不是‘甜心’‘甜心’嗎?”天健說。

對方不說話了,但手機馬上又關了。

天健隻好再撥通訊錄上的第二個電話,電話響了幾聲,被接了起來,對方小聲說,“好家夥,有點兒晚了吧,我都回家了。”

天健沒吭聲,因為對方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她在洗澡呢,不過我可以溜出來,咱們可以在車上。”電話裏的男人說。

天健這才開了口:“我想問你一下你是不是認識這個電話的主人?”

電話那邊一下子就卡了殼,可能是被嚇了一跳。

“你認識不認識?”天健說。

“什麼事?你是誰?”對方說。

“你認識不認識機主?”天健說。

“不認識,你打錯了?”這個電話裏的男人說。

“你說一下,怎麼這個手機上會有你的電話號碼?”天健說。

“你弄錯了吧,我的電話許多人都有。”對方說,把電話放了。

“有意思!”天健覺得這個不知怎麼就落到自己手裏的手機不是普通的手機了,接電話的兩個男人一開始都那樣,有一個還“甜心,甜心”,到後來忽然都說不認識,這手機恐怕不是一般人的手機,天健感覺到了,手機的主人不是一般人,這幾個電話也太曖昧了。

天健又找到一個電話,他又開始撥,接電話的又是一個男的。

“你講話。”電話裏的男人說。

天健沒說話,因為這個男人馬上又接著說,“我們還沒完呢,還在喝。”

天健覺得這個電話很有意思,都快十一點了,還有一幫人在喝酒。

“你是不是想我了。”這個男人在電話裏小聲說,說他已經從房間裏出來了,在走廊裏,“你什麼意思?是不是想讓我這就過去?你說話啊。”

天健不說話,他想聽聽對方還會說什麼。

“我一聽你的聲音下邊就起來了。”對方又說。

天健覺得這個電話可真是太那個了,但這樣的電話可不宜再聽下去,天健把手機合起來了。直到這會兒,天健才忽然覺得這手機一定是哪個女人的。這時候電話又響了,是剛才那個男的。

“怎麼斷了?你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

天健又把手機關了,天健不願意知道這種事情,雖然天健好像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了,但這時電話又響了,還是剛才那個男的。

“怎麼又斷了?”這個男的說。

“你是不是認識這個手機的主人?”天健開口講話。

電話那邊的那個男的明顯的一下子就慌了,也許他根本就想不到這邊打電話的會是個男人。

“不認識,我不認識。”電話裏的男人馬上說。

“那這個手機上怎麼會有你的電話?”天健說。

“我不認識,不認識。”這個男的已經把手機給關了,但手機馬上又響了,還是那個男的,這個男的在電話裏結結巴巴解釋了幾句,“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個手機是我今天剛剛到手的二手貨,因為手機裏還有一點點錢,我準備把它用完了再換卡,我不認識你這個手機的主人,告訴你,我這個手機跟我也沒有關係。”說完,手機就關了。

天健笑了笑,搖了搖頭。天健想和這個男人開開玩笑,天健就又把電話打了過去,但電話沒再有人接,後來再打,電話已經關機。天健站起身,天健覺得這個手機開始好玩兒了起來,真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個手機落到自己的手裏,天健去了一下廚房,他把那瓶石榴酒提了過來,他還想再喝點,他不想用杯子,那樣一來他還得洗杯子,天健就用嘴對著酒瓶喝。然後繼續打電話,這時候都快十一點半了。

這一次,電話又通了,是個男的,聲音有點含糊,但馬上就清晰了起來。

“我在看電視,也太晚了,你是不是要過來?”電話裏的男人說。

天健不說話,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應該說話。

“現在出租車很好打,要不你過來?”電話裏的男人說,說他剛才洗了個澡,準備要睡覺了,現在什麼都沒穿,“裸睡。”

天健還是沒吭聲,但天健很想笑,他想像一個男人躺在床上,一絲不掛,聽聲音這是個年輕人。

“你怎麼不說話?”這個男人在電話裏說。

“我要一說話,你就怕了。”天健突然說。

對方果真一下子就沒話了。

“你是誰?”好一會兒,對方說。

“你是不是認識這個手機的主人。”天健說。

“不認識。”電話裏的年輕男人馬上就說。

“那這個手機裏怎麼會有你的電話?”天健說。

“那誰知道。”電話裏的男人說,馬上又補了一句:“我不認識。”

“你回答一個問題,這個手機裏怎麼會有你的電話?”天健說。

“我不認識!”對方好像發火了。

“你說清楚!”天健覺得應該和對方玩一玩兒。

“你是誰?你告訴我你是誰?”對方說。

“你是不是認識這個手機的主人?你現在什麼都沒穿,你最好穿上衣服再說話,你總不能一絲不掛來。”天健又說。

“你是誰?”對方又說,聲音有些顫抖。

“你說過你要她打出租車過去。”天健又說。

“我以為是,我以為是。”電話裏的男人慌了,不知該說什麼了,人一急都這樣,緊接著,電話裏邊沒了音。

天健把酒瓶子從手邊提了起來,他把身子坐起來喝了一口,天健把手機放在鼻子前聞了聞,隱隱約約,天健聞到一種化妝品的香味。天健就那麼坐著,想了一會兒,外麵又下雨了,雨砸在窗玻璃上,很響。天健看著窗外,忽然覺得這件事情已經很無聊了,或者又可以說是很有意思了,這個手機是怎麼出現在自己的購物袋裏?天健一點點都想不起,這個手機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天健覺得大致應該有個模樣了。但這也隻是猜測,不管是什麼人,手機現在對一個人來說真是很重要,明天,應該找到這個手機的主人,把手機還給人家。

“我才不管他們做了些什麼?”天健對自己說,酒很好喝,因為這種酒的度數不高,喝一瓶對天健來說沒什麼。

這時候天健聽到了衛生間裏有動靜,衛生間沒開燈,天健嚇了一跳,走過去,開了燈,天健看見自自己老婆摸黑坐在馬桶上/

“你怎麼不開燈?”天健說。

“你在跟誰打電話。”天健的老婆說,“你別老想這事,人都會有這一天。”

天健想跟自己老婆說說手機的事。

“你別擔心,醫院那邊有事他們會打電話。”天健的老婆又說。

這時候那隻貓過來了,在衛生間門口探了一下頭,又無聲無息不見了。

“我也該睡覺了。”天健說。

“要不你就又要睡不著了。”天健的老婆說。

“我要睡不著,咱們就繼續。”天健說。

“給我一根煙。”天健的老婆說。

天健把煙遞給老婆,看她坐在馬桶上吸煙,她上大學的時候就開始抽煙了。

“人活著其實是在做噩夢,天康這回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其實如果挺過來更壞。”天健的老婆說,說自己的右邊這個耳朵這幾天又好像聽不清了,都是上次遊泳遊的,好像是進了水。

“遊泳的時候最好不要揉耳朵。”天健說。

這時候那個手機在沙發上響了起來,“嗚嗚”,也隻響了兩下,馬上就停了。

“不會是醫院那邊有事吧?”天健的老婆說。

天健站在那裏,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把手洗一洗,他就把手洗了一下,然後把手伸過去,摸了一下老婆的臉,天健的老婆坐在馬桶上,也抬起手來摸他,“明天吧。”天健的老婆說,“你馬上就三十五歲的生日了。”天健把手抽了出來。這時候那個手機又響了,天健覺得自己應該睡覺了。他過去把那個手機給關了,他聽見老婆在衛生間放水的聲音。天健拿著那個不知是誰的手機,還是想不清楚它到底是怎麼落在了自己的購物袋裏?放下手機,天健又去洗了手。天健這天已經洗了好多次手了。

天健覺得自己有麻煩了,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沒睡好,他知道自己是給那個手機弄得,第二天起來去衛生間洗臉,那個手機就開始響,而且響個不停,天健接了一下,是昨天那個口氣很粗暴自稱是派出所的家夥,還沒等他說什麼天健就把電話關了,這真是一件麻煩事,簡直就像是一塊心病了,天健怕那個手機響,而在心裏時時刻刻又等著它響。天健想在這個手機的通訊錄裏找幾個電話號碼再試著打一下,但早上的事太多,醫院那邊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天健想好了,或許一上班就把這個手機交給小區的派出所去處理,他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這樣自己就省事了,這個手機也跟自己無關了。但天健還是忍不住想聽到有人把電話打過來,這個手機說實話太有意思了,起碼是向天健透露了某種信息,天健想,或者,自己再試著打幾個電話?看著那個手機,天健又有點發愣,問題是,它是怎麼跑到自己的購物袋裏的?天健想好了,從現在開始,到八點半,要是再沒有電話打過來,或者是聯係不上手機的主人,他就會把手機交給小區門口的派出所讓他們去處理,然後自己就要去醫院了,但願天康沒事。天健早上習慣在菜市場那邊的餛飩小店吃早餐,那邊很熱鬧,早上的時候那邊賣什麼的都有,所以天健才喜歡到這地方吃早餐。順便要把買的東西買回去。吃早餐的時候,天健總是來一碗餛飩,一個小燒餅,再加一個雞蛋。早餐天健一般比較喜歡吃中餐,晚上就來點麵包片奶酪什麼的,還有咖啡。天健把餛飩端到嘴邊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為了怕別人聽到,天健把手機設了振動,餛飩很熱,天健也正好可以讓它涼涼。天健接了這個電話,希望昨天有人傳了話,希望這個電話是手機的主人自己打過來的,想不到,電話那邊的人一下子就火了起來,很嚴厲,是那個自稱是派出所的人。

“你說,你在什麼地方?”電話裏的這個人在說。

還沒等天健說話,對方又說話了,“你說,你想做什麼?”

天健倒沒話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話!”想了一下,天健也大聲說,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根本就沒必要跟一個自稱是派出所的陌生人生氣。

“你叫什麼?”對方咄咄逼人。

“你是誰?你找誰?”天健壓著自己的火兒。

“我是派出所的,有人報案了,你老實一點,馬上來一趟。”對方說。

“報什麼案?”天健說。

“你這個手機是怎麼來的,你老實說!”電話裏的人說。

這句話讓天健很火兒,天健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個又一個的電話,都夠曖昧的。

“我倒想問你是手機裏的第幾號人物?”天健說。

對方不說話了,但馬上又在說:“你老實點,你最好馬上給我過來一下。”

“你在這個手機裏排老幾?你算老幾!”天健一下子就生起氣來。

“就怕出了事你吃不了兜著走。”電話裏的聲音小了些。

“出什麼事?我倒想知道你和這個手機的主人是什麼關係。”天健說。

對方不說話了,天健聽見電話裏好像是有一壺水開了,好一會兒天健才明白是對方在喘氣,“你敢對我這麼說話!”

“我會把這個手機上的號碼都查一下,到時候跑不掉的是你。”天健說。

“我馬上就會用定位係統找到你。”對方說。

“你是怕我找到你吧?”天健說。

“定位係統不難找到你,你跑不了。”電話裏的人說。

“你把我當做什麼人啦?”天健生氣了。

“告訴你,用定位係統找到的人都不會是什麼好人。”電話裏的人說。

天健其實已經拿定了主意,這個手機,就是找不到失主也不能交給小區門口的派出所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麻煩。

“告訴你,我馬上就會用定位係統找到你,到時候你麻煩就大了。”電話裏的那個人又說。

“我要是讓你找不到呢?”天健說,人已經站了起來,已經衝出了小吃店。

“你就是蟲子我也能找到!”對方在電話裏說。

“我要是讓你找不到呢。”天健對著那個手機說,大聲說。一個主意已經在天健心裏形成了,因為天健總是在這地方吃早點,他對這一帶是太熟悉了。天健衝出去,已經把小吃店東邊賣小玩俱那裏的幾個拿到了手裏,“我要是讓你找不到我呢!”天健又對著手機說,大聲說,天健真是火兒了,他已經把那七八個汽球綁在了一起,他又要了一卷膠帶紙,好了,這也隻是一會兒功夫,那個不知道怎麼就落到天健手裏的手機給膠帶紙固定在了那七八個氫氣球上。

“你就好好用你的定位係統找吧。”天健對手機裏的那個人說。

“我要你找!”天健又說。

“我馬上就會找到你。”電話裏還在說。

“我讓你找!”天健說,把手一鬆。

“你找吧!”天健又說。

“讓你找!”天健說。

氫汽汽球是一下子就飛了起來,要是一兩個氫汽汽球綁在一起也許還會慢些,七八個氫汽汽球綁在一起就飛得很快,它們快速地飛起來,飛起來,很快就在天空上變成了一團很小的花花綠綠。再回到小吃店坐下來的時候,天健開始吃他的餛飩,才吃兩口,天健忽然笑了起來,多少天來,他還沒這麼開心過,天健又跑了出去,仰起頭朝天上看。有什麼掉在他的臉上。小吃店門前的那棵樹上的樹葉黃了,有落葉從樹上飄下來。

“刮大風的時候千萬可別倒了。”天健說。

他身邊那幾個人在買魚,沒人聽見他在說什麼,也沒人知道他在抬頭看什麼,更沒人知道有個手機在天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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