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一早,等人們都用過了早飯,“洗寒請暖”的泡溫泉活動正式開始了。年輕人總是喜歡換著花樣玩的,現在有了放肆玩鬧的機會,誰還會拘著自己嗎?
隻是宋明臻和周雨一樣,一直生活在北方,都是旱鴨子,在水裏泡一會兒就鬧不動了,幹脆並排著坐在岸邊,把腳丫伸進溫熱的水裏,有一搭沒一搭地銜著水花。
枯坐了一會兒,周雨指著遠處的樹枝說:“姐姐,你看這個園子,因為暖和,濕氣也重,所以很多樹都開花了。我昨天來的時候,正看見一樹海棠要開未開的樣子,挺有趣。你且在這裏等一等,我給你尋一枝來!”
說完,不等宋明臻答應,人已經赤著腳,風風火火地跑遠了。
宋明臻一句勸阻的話憋在嘴邊,最終還是掐掉了。
腳被溫熱的水撫摸著,耳朵被清越的絲竹之聲滋潤著,眼睛被山花美景引誘著,宋明臻自然是說不出的心情舒暢。她雙手撐著石板,仰著頭想:“難怪人們都喜歡南國。這麼好的山莊放在司慕這種東西的手上真是暴殄天物。等將來我坐擁了天下,就把這個園子當成後花園,也不叫什麼‘清塵山莊’了,就叫……嗯……叫‘折枝山莊’吧,我要天天來折桃花枝!”
咦?折枝?桃花枝?宋明臻又想起某個晚上的事來。
那枝桃花早已凋謝枯敗,隻留下一盒淡然冷香。宋明臻覺得遺憾。
她忽然想起周雨昨天說的話來——司鉞的心裏藏著一個姑娘。
聽周雨的意思,司鉞和那個姑娘邂逅相遇,青梅竹馬,隻是那個姑娘“不在世上”了。宋明臻不希望那個姑娘香消玉殞,可偏又殘忍地認為,或許那樣也沒什麼關係。
咦?怎麼忽然想到司鉞了?
自從那天喝酒逞強,醉得人事不知,她就做了個夢。夢裏她見到了久違的“冤家哥哥”,會說話,會微笑,會回答她問了好多遍而得不到回應的問題。可“冤家哥哥”似乎頂著一張司鉞的臉,讓她清醒之後很是困惑。
她使勁甩甩頭,好像能把那些不該存在於腦子裏的東西統統甩走,又趕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想,周雨約莫去了很久了,怎麼還不回來呢?
不能坐在這裏了,宋明臻好似逃難一樣地快速從水裏拔出自己的腳丫,隨意甩了兩下,從廊下取了鞋子,順著鵝卵石小路去尋周雨的蹤跡。
四下找了找,沒找到。前麵就是海棠樹,也沒瞧見半個人影。宋明臻隻好多走了幾步。
宋明臻的方向感很弱,不過轉了幾個彎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正好手邊有一彎月亮門,宋明臻抬腳就要跨過去。
有一個人迎了上來,正擋住宋明臻的去路。宋明臻抬頭一看,又驚又懼,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站在宋明臻麵前的,正是到京城沒幾天的武家二郎武平川,是宋明臻形單影隻的情況下最不想見到的人。
武平川隻穿了一身白色的浴袍,帶子係得鬆鬆垮垮,露出胸前大片小麥色的肌肉塊。他負手而立,說:“原來是玉鏡公主。剛剛燕王殿下還提到你來著,沒想到你就出現了——怎麼,幾位皇子挑不夠,又來這裏尋男人了?”
宋明臻當然反感於武平川的無禮,但她更加在意的是,燕王司鉞竟然也在這裏!他難道不是應該騎著高頭大馬、提著清揚寶劍,不管風吹雨淋還是大雪如刀,輾轉於京城各大內城門間巡防嗎?怎麼會來這裏躲清閑?
李素生曾經說,收到司慕請帖的司鉞和武平川沒有明確答複,以宋明臻的想法,這兩人都不喜歡湊熱鬧,之所以沒有馬上拒絕,隻是礙於麵子,沒有立刻找到拒絕的理由罷了。誰知道他們竟然來了!
早知道,她就不來清塵山莊了,在鵲園等消息才好呢。
但既然撞上了,就萬沒有退縮的道理。宋明臻調整好表情,攏了攏身上寬鬆的素裙,迎上武平川的銳利的眼神,說:“武二公子這話最好還是隻說給我一個人聽,否則有心的人還以為,在武二公子的眼裏,瑨國的皇子們都像路邊的果蔬一樣供人挑選呢。再者說,就算本公主現在還沒有選出合適的人選,也不會紆尊降貴,把公子看在眼裏。本公主隻敬佩忠臣賢士,於亂臣賊子不感興趣。”
武平川臉頰微紅,卻強忍著怒氣不馬上發作,隻是嗤笑一聲:“牙尖嘴利。”
現在穿戴不嚴整,宋明臻是絕不想和武平川多費口舌的。她說:“二公子故意擋住一個孤身女子的去路,稱不上磊落。若有其他指教,請來鵲園找我,我隨時奉陪。”
說著,宋明臻轉身要走。
武平川竟拉住了宋明臻的上臂!
宋明臻吃痛,幾乎驚出一身汗來,羞憤之下,另一隻手鉚足了力氣就要往武平川臉上招呼。
武平川是何等身手、何等力道,將飛來的手穩穩地接住,且扣住了宋明臻的手腕,讓她完全動彈不得。武平川居高臨下地看著宋明臻,這姿勢在外人看來十分曖昧,但若細看宋明臻此時痛苦難當的表情,便知道武平川在“憐香惜玉”方麵做得有多失敗。
“你想做什麼?你敢做什麼?!”宋明臻的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武平川忽然笑了,隻是笑得詭異,笑得恐怖:“世人都知道,我武二公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放浪不羈慣了。若是我在這裏強了你,正巧被所有人看見,你說我們瑨國,還有哪位皇子想娶你?你還有臉嫁哪一個?”
“你——敢!”宋明臻咬牙說道。
“你想試試?”武平川笑得更粲然,“我相信,就算我做了,陛下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可是我會!”宋明臻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不隻是因為手上的疼痛,還是因為被激起的羞惱,“你敢碰我,我就敢讓你死無全屍!”
“死無全屍?和我三弟一樣?動不動就讓人‘死無全屍’,你在這件事上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武平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