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吸入毒煙而渾身無力的馮煌哪裏能袖手旁觀,出於一個武者的本能,她用身體做盾牌,用她此時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擋在了司鉞的麵前!
司鉞想大喊一聲,讓馮煌讓開,可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馮煌對司鉞的照顧,其實遠遠超過一個下屬對於上級的照顧,甚至可以說,馮煌從沒有把自己當成下屬,司鉞也從沒有把自己當成上級。
司鉞是赫連綽親手培養出來的生死兄弟,馮煌跟在赫連綽身邊這麼多年,也把司鉞當成兄弟,更何況大家一起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在戰場上幾次把後背交托給對方,並肩而戰,其中的深厚感情,不是尋常人能理解的。
其實也有那麼幾次,軍中的兄弟們,比如金戈,就曾經說過,馮煌和司鉞在眉眼上很相像,甚至有一次,守在城門口迎接凱旋的軍隊的金戈,在看到先一步到達的、穿著鎧甲的馮煌的時候,竟然把她當成了司鉞,帶頭行了個大禮,被馮煌好一頓嘲笑。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馮煌把母親早逝又被父親拋棄的司鉞,當成親弟弟一樣關心。
眼下要為司鉞而死,她一點不覺得害怕,她唯一害怕的是,她死了之後,司鉞是不是也沒有辦法擺脫被殺的命運。
至少不用眼睜睜看著司鉞死在她麵前,更不用看著赫連綽死在她麵前,她覺得滿足。
她在滿足中迎接死亡。
“手下留情!”一個渾厚的聲音傳過來,與此同時,一雙滿是厚繭的大手從黑暗中探出來,穩穩地接住了“白無常”狠辣的一招。白無常雖因為戴著麵具瞧不出表情,但看他動作稍稍停滯,便知道他也吃了一驚。
兩個人在電光石火中已經拆了數十招,幾乎不分高下,不過半路殺出來的人,還是先露出了破綻。他的右臂好像使不上力氣。
這個半路上殺出來的人,馮煌認識,司鉞也見過,正是前兩天在大街上勸馮煌回去的鳳凰寨三當家沈穆。
馮煌不知道沈穆什麼時候跟上來的,司鉞也不知道,甚至說,“白無常”和自在不渡山上的其他人,也不知道。
馮煌忽然覺得,她爹的拜把兄弟沈穆,單憑著這麼好的功夫,隻是委委屈屈在一個邊境的山寨裏做一個小小的三當家,是不是太屈才了。
好在沈穆和“白無常”並不想拚個你死我活,尤其是沈穆,當他跳出生死圈的時候,穩住心神,唱了一句“嗬!”,說道:“錦裘搭紅帳,玉馬綴銀璫。善惡不相問,生死——也——平——常!”
這是江湖切口,不過也隻是正經的江湖人才知道。話一出口,敵我就分明了。
“白無常”收住了進攻的勢頭,問:“原來是江湖朋友。恕在下眼拙,不知是哪尊佛到了。”
沈穆欠了欠身,說:“區區賤名,不敢勞問。在下北境鳳凰寨馮恩大當家座下,沈穆是也。”
“原來是鳳凰寨三當家。失敬。”“白無常”說的客氣,語氣卻並無波瀾,甚至還有一點氣惱。
沈穆踱步到馮煌麵前,對“白無常”賠罪,說:“我家大當家傳下話來,說孩子頑劣,本該教訓,奈何就這麼一個心頭肉,若是得罪了江湖上的好漢,還請高抬貴手,將來大當家必定親自三叩九拜前來賠罪,定會讓天煞王尊消了氣。”
“你想帶馮煌離開?”
“不止馮煌,還有司鉞。”沈穆平靜地說。
“白無常”顯然不高興了,說:“江湖人不給官府人求情,三當家,你這是壞了規矩。”
馮煌皺眉。她在山寨裏待了這麼多年,什麼江湖事都不知道,更不要說什麼“江湖規矩”了。不知道要不要感激馮恩把她保護得太好。
難道馮恩再三催她回家,就是因為這所謂的狗屁規矩嗎?可之前她也和赫連綽他們混在一起,也沒見馮恩這麼反對啊?
沈穆的語氣忽然清冷了不少,他說:“說句托大的話,我當年在自在不渡山的時候,你們現任的天煞王尊還隻是山腳下挖陷阱的小嘍囉。你或許不知道,這座山的名字,還是我取的呢。”
“白無常”提著燈籠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饒是不明所以的司鉞和馮煌,也著實吃了一驚。
沈穆竟還有這樣的身份嗎?那他當初為什麼要去北境,委身於鳳凰寨中?
“白無常”忽然不知道該用什麼禮節對待沈穆了。
好在沈穆完全不在意這點小事,他說:“既然當初規矩都是我創的,想來為我破個例,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雖說這麼多年沒有上山,但是山上有什麼機關、如何毀了這些機關,我還是清楚的。那麼,白無常,我可以帶他們走了嗎?”
“白無常”單腿跪在地上,頭垂下去,說:“當然可以,大長老。”
“不用這樣稱呼我。”沈穆說。
說罷,沈穆忽略了馮煌詢問的眼神,帶著司鉞,緩緩地向山腳下走去。
“三叔,”馮煌一邊和沈穆一起架著司鉞在樹林裏穿梭一邊說,“你不想跟我解釋解釋嗎?”
“解釋什麼?”沈穆樂嗬嗬地說,“我在蒙他,你沒看出來?我把你都騙過去了?”
馮煌知道沈穆在搪塞她,想著每個人——包括她爹馮恩——都是有秘密的,不該故意揭開別人的傷疤,隻好不再細問,隻是說:“總得說說,你的右臂是怎麼傷的吧?”
沈穆幹咳了一聲,說:“當著京城兵馬提督燕王殿下的麵,還是不要說了吧。”
“為什麼不能說?”強撐著不讓自己完全昏迷的司鉞悶聲問道。
“你小子……”沈穆想到對方身份,趕緊改口,“殿下你都傷成這樣了,怎麼還關心雞毛蒜皮的小事啊?”
“三當家都受傷了,還是在京城,怎麼能是小事呢?三當家做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嗎?”司鉞問。
想到就算自己不說,憑司鉞和赫連綽的能力也是能查出來的,所以沈穆回答:“嗐,就是去了一趟東宮。”
“東宮?!”司鉞震驚地抬起頭來,卻一個不注意,牽扯到了傷勢,不禁發出“嘶”的一聲。
沈穆厚實的大手攬住司鉞的腰,讓他好歹輕鬆一點。
可司鉞並不領情,又問:“你去東宮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