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中彈琴吟詩最是風雅,所以兩個隱瞞了身份的年輕男女在鵲園中度過了一個難忘的雪夜。
或許在女子看來,司棣隻是一位無關風月的知己,是皎皎君子,但在司棣看來,那女子是他認定的一生羈絆。
他很快知道了女子的身份,他的美夢一度破碎,幾近蘇醒。
可惜沒有完全蘇醒。在司棠挽著上官氏的手,含著笑款款走進來為他慶祝聖壽的時候,他嫉妒的火焰再也不能熄滅了。
自此,他向這個一直對他百依百順的懦弱的弟弟下手了。
他逐漸削弱司棠的權力,趕上旱澇災害和疫病肆虐,他也要派司棠前去賑災、安撫。就在這個空檔,他偷偷去鵲園,尋夢中美人。
上官氏最初還言辭拒絕,卻到底受不住司棣的溫言軟語,更受不住司棣天子的地位。到了最後,她半推半就,乃至不可自拔了。
女人對感情的敏感總是沒有道理可言。最先覺察這件醜事的,正是皇後謝氏。
作為在萬千矚目下成長起來的豪門女子,謝氏是不可能容忍司棣的背叛的,被屈辱的情緒衝昏頭腦的她不顧顏麵,回到家族中哭鬧了一場。
就算謝家盡力安撫了皇後,消息也很快不脛而走,逐漸成為了朝廷內外的笑料。
亳王正妃葉氏因為體弱多病,常年養在內院。但這個汙穢不堪、讓整個亳王府顏麵掃地的消息還是通過婢女們的嘴,間接地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太師謝章和太傅葉開承接連上書,言辭激烈,指責司棣失德。司棣雖怒不可遏,卻對兩大家族的指責不敢有過多反對,畢竟這件事,到底是他錯了。
不多久,司棠從疫區回朝,司棣大肆褒獎了他。對整件事一無所知的司棠以為自己的努力終於得到了皇兄的認可,大為得意。
一個月之後,亳王司棠的側妃上官氏宣布有孕。這是司棠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皇族正統長久以來第一個後輩。司棣為了表示祝賀,將鵲園當做賀禮,送給了司棠。
司棠更加高興,在鵲園大擺宴席,宴請幾位堂兄弟和親貴大臣。
亳王妃葉氏強拖病體,也參加了宴會,負責招待各位大臣的親眷。
亳王有兩位堂兄,都獲封親王。他們迎娶的夫人和妾室都是普通官員的女兒。這些女人未出嫁時,對王妃葉氏嫉妒要眼紅,現下總覺得得到了一個不錯的諷刺挖苦的機會。
有人笑嘻嘻地說:“鵲園真是名不虛傳,又氣派又別致。可惜現在是春天,見不到紅梅傲雪的美景,遺憾啊遺憾!”
一人馬上附和:“可不是嘛,雖說春日群芳鬥豔也是好的,可怎麼比得了雪日賞梅的意趣?誒,對了,聽說陛下曾經在鵲園踏雪尋梅,正見到了手持紅梅舞姿翩翩的亳王側妃呢!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有幸,也能瞻仰一次側妃的絕妙舞姿。”
亳王妃的臉上已經帶了怒意。
可這些夫人們興致正高,不住地談笑著:“要說側妃也是好福氣,自從嫁給亳王殿下,殿下時常在外為陛下分憂,這才剛剛夫妻團圓,就懷了孩子,還是皇族正枝的第一個孩子。這是誰也羨慕不來的運氣哩!哈哈哈哈……”
“對對對,誰能想到那麼一個身姿曼妙、弱不禁風的女人,能這麼快就有個孩子呢。要不說鵲園是個風水極佳的地方呢。我就沒那麼好的運氣,嫁給我家郡王都兩年了,肚子裏還沒個動靜,看來要時常在鵲園走動走動才好!”
亳王妃葉氏怒目圓睜,將桌子上名貴的茶碗掃落在地,啪地站起身來,嗬斥道:“諸位長了好大的一張嘴啊,我亳王府的茶水都堵不上它!我王府自然是沒有什麼醜事能讓各位陰陽怪氣地嚼舌根,就算有,你們怕是也沒有命說三道四!有辱我王府名聲不要緊,有損陛下聖德,小心你們的九族!”
鴉雀無聲。
由於亳王妃的一通訓斥和威脅,各位皇親貴眷早早地借口告辭,一場宴會不歡而散。
但這還沒有完。
女人們雜七雜八的話,被誤打誤撞闖進來的亳王聽了個正著,隻是他礙於顏麵又生性懦弱,手足無措之下,狼狽地逃了出去。參加宴會的人們隻知道,在這之後,再也沒有見到亳王司棠。
外人不知道,就在當天晚上,司棠和他最愛的側妃大吵一架。側妃小產,次日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裏,自縊而亡。
側妃上官氏自戕的那天,悲痛中的司棠收到了他皇兄的親筆斥責書。
司棠發了瘋。
他拿著前幾天司棣封賞鵲園的詔書,身穿白色常服,踉踉蹌蹌地進了宮,直奔紫宸殿。麵對著驚異不已的司棣,他含著淚狂笑著,將這封詔書扔在司棣的麵前,猛地坐在地上,時哭時笑,怪叫連連。
他用力推開打算把他帶出去的太監和侍衛們,指著司棣罵道:“‘棠棣之華,鄂不韡韡。’皇兄,你待兄弟,真是刻薄啊!”
“司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司棣有些恐慌地說。
“不是我想的那樣?”司棠淚流滿麵,“皇兄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皇兄想讓我想些什麼?”
“朕……”
“不是我要想,是你讓我想,是天下人讓我想!”司棠用力敲擊著地麵,“哥,我還有什麼顏麵活在世上啊?你讓我怎麼辦啊?!”
司棣:“……”
“哥,你……滿意了吧……”
“……”
司棣終於感受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多麼卑鄙,後果是多麼嚴重。他此時隻能盡力安撫自己的弟弟,以期將來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他的弟弟沒有給他這個“餘地”。
被憤怒和恥辱衝昏頭腦的司棠忽然從地上爬起來,對著紫宸殿雕龍的殿柱狠命地撞過去!
一聲悶哼之後,鮮血噴湧,血肉模糊……
你可以想象到,亳王在皇帝麵前撞柱而死,給朝野帶來多大的震動了,更因為這件事牽連著謝、葉兩大家族的顏麵,其影響被放得更大,以至於皇帝司棣連下兩次罪己詔都沒能壓製住。
無法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