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節說到黃金榮覺得缺少不了林桂生,於是找機會向她求婚了。
林桂生也希望有黃金榮這種身份的人罩著,但是她對於黃金榮的請求,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提出了三個要求:第一、必須聽她的安排;第二、家中的財政大權歸她管;第三、不允許帶女人回來。
林桂生也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的人,她能夠嫁給黃金榮,純粹是高攀,在她看來,隻要抓住財政大權就行。對於黃金榮那種身份的男人,以後肯定會出去鬼混,她索性放任不管,還樂得做一個人情,隻要不帶女人回來被她看見就行。
黃金榮沒有想到林桂生居然這麼大度,他向林桂生求婚的目的,就是要她為他的人生掌舵,以後肯定聽話,至於家中的財政大權,夫妻之間還分什麼彼此呢?而最後一天,令他感歎不已,這麼大氣度和容量的女人,去哪裏找呢?當即激動得熱淚盈眶,滿口答應了下來。在答應的時候,他還發了誓言。
林桂生點頭答應了黃金榮的求婚,扶起黃金榮的時候,順勢倒在了他的懷中。
兩人結婚後,林桂生控製了家中的大權,開始指使起黃金榮來。
在巡捕房穩做穩拿的差使是征收三捐:賭捐、花捐和煙捐。俗語說:“煙酒嫖賭,四大皆空。賭鬼輸贏對衝,酒鬼醉後發瘋,嫖客傾家蕩產,煙鬼一命送終。”而租界當局卻允許開設賭場、妓院和燕子窩,隻要按期付捐,聽任它們公開毒害大眾。每月捐費總數可觀,但隻抽出百分之一作為獎勵,分發給大家“香手”。
桂生姐表示不滿:“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你靠巡捕房裏分下來的‘財香’,能有多少?靠這點錢怎能發家?”
“鬧天宮福生已經想出辦法”,黃金榮在賢能的妻子麵前表功,“他預備派人出去,到賭場燕子窩去抱台腳,還去給妓院撐腰,要他們在每月交捐外,再送我們一筆‘俸祿’。”
桂生姐譏諷地微微一笑:“那也隻能給你那幫小兄弟香香手,你自己呢?光靠幾筆有限的‘俸祿’,能發大財?”
黃金榮覺得桂生姐的話有道理,可又想不出好辦法,隻能用一對大眼看著桂生姐。
“依我看”,桂生姐邊說邊用手指在桌上畫圈圈,這是她想主意時的習慣手勢,“你可以在煙土上動動腦筋。比如說,人家販賣煙土,你去軋一腳,或者插一手,一筆私下外快能抵幾百、幾千次獎賞!”
黃金榮聽了,高興得手舞足蹈,說:“對!”他跳起來,恨不得立刻就幹。
正當黃金榮興致勃勃要在煙土上大幹一場、大賺一票時,忽然傳來消息說,宣統皇帝登基後,繼續慈禧太後遺旨:清政府和英、法在滬領事訂立禁煙條約,限定在兩年內杜絕煙毒。黃金榮悵然若失,泄氣地跌坐在椅子上。
桂生姐用牙緊咬下唇,一對靈活的眸子牢牢盯住桌上的油燈,輕聲自問:“真會禁煙?”隨後是兩聲譏諷的冷笑。
中國原來並不種植罌粟,不生產鴉片。鴉片戰爭後,毒品隨著炮彈一湧而進,上海土行林立,“燕子窩”叢生。走進“燕子窩”,能看到陰暗煙燈後麵的如鬼人影。那些沉淪於煙山東、山西、四川、浙江、河南、貴州、廣東……幾乎羅列中國各省和主要城市。有人氣憤地指斥這是英美帝國主義意圖侵占我國各地之先兆,顯露出他們妄想吞噬我國領土的野心。
周遊了十裏洋場後,這花花世界的美妙景色使黃金榮喜形於色,令桂生姐心花怒放。在這裏,可以得到最大的享樂,也可以施展追求榮華富貴的本事。她一邊瀏覽一邊增加信心,一定要幫助丈夫在這大都市裏大幹一場,而自己以賢內助身分充當一名幕後英難。
黃金榮又特地帶桂生姐到城隍廟去玩耍,告訴她自己當學徒時的種種遭遇;又帶她到前殿去看菩薩,還得意地告訴她:“我當初隻想當個皂隸,看來不久就能升做城隍老爺!而你就是城隍奶奶!”
有一次,巡捕房得到風聲,有一幫從四川來的盜賊,竄入租界,行竊盜搶。黃金榮奉命,四處查緝,但找不到影蹤線索,就到處布置眼線。三天之後,他在“日新池浴室”當老板的門徒,匆匆趕來告密:有三個浴客,行跡可疑。
黃金榮立刻帶了包探們前去日新池。剛剛踏上樓梯,就被那幾個川賊發覺,披衣而起,跳出後窗,越上屋頂。黃金榮緊跟不舍,和兩名下手一起上屋追蹤。沒想到盜賊開槍射擊,將一名下手擊中。下手跌倒,向下翻滾時,連同黃金榮一起從屋頂落到地上。幸好黃金榮壓在下手身上,隻左腳受了重傷。盜賊最終被捕,巡捕房記了他一功。
黃金榮傷了左腳後,經常發病,走路要有人攙扶,他就在家中休養。好在有桂生姐在旁侍候,他也落得清閑。
桂生姐一邊為他撫摸傷處,一邊體恤地勸解:“替洋人辦事,隻要賣力,不能賣命。以後,有好處的事搶在前麵,沒好處的落後靠邊。記得我的話哦?”
黃金榮點頭微笑,他感激桂生姐對自己的關切,佩服她對世事的見識,把賢內助的話牢記在心。
在黃金榮忙於公務的幾個月裏,桂生姐因懷孕在身,不能出外,黃金榮專門找個娘姨伺候,黃金榮左腳受傷,她捧著大肚皮,撐著身子,顧不得腰酸腳腫,和娘姨一起細心照料,雖然動手的是娘姨,但她處處體貼地看管,使丈夫盡量減少痛楚。不久,她自己懷孕八個月,就分娩,生下一個男孩,可能是先天不足,嬰兒又瘦又小。黃金榮有了兒子自然高興,可是他看那男孩的麵孔,沒有一點像自己,卻和那蘇州姓馬的有些相似。
林桂生為兒子取了個名字“福寶”,大名叫“鈞培”。她知道黃金榮對福寶的“種”有些懷疑,然而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是她的骨肉,總要歡喜,而且有了福寶,她在黃家就有了地位,自己不但是黃金榮的元配,還能傳種接代,將來全部家產都屬於她所有。
林桂生確實算是女中“豪傑”,她不但要做一家之主,而且還要在社會上揚名,幫丈夫招財進寶。這樣,她去結交老城廂的女大亨史錦繡,結拜十姐妹,她從史錦繡那裏學到了不少隻有女人才能做到的種種無賴手段,自己也儼然變成了女大亨。
桂生姐不僅是賢內助,還是個孝順媳婦。她雖然和婆婆分住,逢年過節,總提了一隻籃子,裝著一包桂圓和一包核桃,代黃金榮去探望。
聽到婆婆要做壽,就要丈夫拿出一筆錢辦酒席,還向鄭家木橋眾弟兄和巡捕房一群朋友發帖子,打秋風;又在德興館包了八桌酒席請客。黃金榮有些吝嗇,她勸丈夫一定要擺場麵,自己在巡捕房裏也有麵子。結果,收到的禮金,除去開銷,還賺進不少。黃金榮翹著拇指稱讚妻子“既做人情,又有油水。”
桂生姐趁機鼓動丈夫:“你和鄭家木橋這些兄弟串通串通,自己作案自己辦案,這一套毒的何止千萬。他們一個個誌消神萎,形容枯槁,最後喪身敗德,傾家蕩產。開設在三馬路福康裏的中法老藥房於光緒二十九年還公開在《新聞報》上刊登廣告:“大土減價,每箱價銀760兩,每隻26元。嗎啡出售,獅馬、白牌、綠牌、雲水,新牌俱全。原箱出售,價格公道恭請賜顧。”
而租界當局隻顧征收煙捐,不但不予幹涉,還加以保護。
這一次,忽然又公開宣布禁煙,難道清廷政府和英、法等殖民者真的寧願斷送自己利益,為民除害?還是在禁煙的煙幕後麵醞釀更大陰謀而謀取厚利?桂生姐要黃金榮利用職權,探悉內情。
法國駐上海領事向公董局總辦和巡捕房警務總監以及司法室先說明條約的內容:禁煙為一必要事宜,公共租界分兩年四期,法租界規定八個月四期,在限定期內將煙杜絕。至於禁止辦法,公共租界與法租界各有情況,可采取不同方式。
總監督經過深思熟慮,向黃金榮提出:“你是專門管收煙捐的,我們法蘭西地界究竟有多少燕子窩?”
黃金榮一時記不清具體數字,信口胡編一下:“大約六、七百個,比公共租界多,”隨後惶恐地問一句,“都要禁掉?”他擔心禁絕以後,不但巡捕再也得不到煙捐,他自己和弟兄們也撈不到外快油水。
總監督先肯定地點點頭說:“自然,非禁絕不可。”又懷疑地望望他的下屬,“還有沒登記的吧,一家也不能漏掉!”
黃金榮心裏明白:確實有幾家沒有正式登記,而是由他的弟兄們私下收費,把交納的捐錢作為賄賂。這一次,這些沒有登記的更要讓它們漏網,免得斷絕自己的財路。
總監督又安排下一步計劃:“不要一下子把燕子窩全部關門,否則那些煙鬼不都要死掉?我們也要講些人道!”他換了口氣說,“我們法租界決定用分批分期抽簽的辦法,中簽的限定在三個月內歇業。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每天都要如實向我報告。”
說到最後兩句話時,從他碧綠的眼珠內閃爍出既信任又貪婪的目光。
黃金榮完全明白總監督的心思。這個禁煙辦法可以在很短時間內撈到比煙捐多幾百倍的好處。
他親自出馬,把法租界劃成幾塊,要每一塊裏的燕子窩老板先到他這裏來報到。
他麵帶奸笑,話帶暗示地一一吩咐:“我們要抽簽了,抽到誰,誰就倒黴。到那時候候不要怪我們巡捕房不留情麵。”
那些老板從麻皮的答容和話音裏,窺察到他心裏的用意。當場點頭哈腰,唯唯諾諾。到了夜裏,就悄悄地到老北門護城河黃家去交給桂生姐一包賄賂。黃金榮從全部賄賂裏拿出三分之一分給弟兄,另外三分之一替總監督存進銀行。到了抽簽之日,讓平時交捐最少或賄賂較差的一些燕子窩中簽,命令他們立刻停業。
一次次抽簽,一次次受賄。誰想輪到最後一批,誰就得交出最大的賄金。燕子窩越禁越少,黃金榮和他上、下同夥們口袋裏的錢越來越多。
禁煙的第一個步驟還沒有結束,總監督向黃金榮宣布第二個步驟和執行辦法:“禁煙,要燕子窩全部歇業,從此巡捕房就收不到煙捐。我們算了一下,兩個租界要損失十九萬銀洋。這筆錢過去是作為建設上海、為上海人造福的經費。以後怎麼辦?”
黃金榮等人都做出垂頭泄氣的樣子,假裝為公董局和上海灘擔心。
“我們為了彌補這項巨大損失,決定將房捐增加12%。依照兩個租界的居民住屋數統計,可得銀洋13萬!”
黃金榮頓時眼睛一亮,佩服外國人的巧計妙算,可是一進一出的兩個數字相比,仍使他不安:“煙捐上損失19萬,房捐增加13萬,還少6萬呀!”
總監督沒有立刻回答,用手掌輕輕地摸著額角,讓手臂掩蓋露在嘴角的微笑。他輕聲地宣布決定:“我們把燕子窩禁絕,可是還沒有動那些販賣鴉片的土行膏店。他們每一家每年的進帳比一百家燕子窩還多。在他們正式歇業以前,向他們每年加抽執照費兩成。我們算了一下,總數可得7萬多,和增加的房捐合在一起”,說到這裏,將摸頭的手伸出兩個指頭,“20萬!”
黃金榮也在心裏打了個算盤:20減19,禁煙結果反可賺進一萬!他又立刻想到:外國人明裏獲得好處,自己也要在暗中得到油水。
回家和桂生姐商量以後,即刻到各家土行膏店去,先答應店主介紹一些已經歇業的燕子窩的煙客,直接到土行來買煙土,使土行增加收益,又不記入帳冊。自己就在這額外的收入裏分到一成的傭金。這樣一來,已經中簽的燕子窩,表麵歇業,暗中營業,上海煙民並沒有減少,而土行膏店營業卻由此大振。其中得到更大好處的還是租界當局,在禁煙的冠冕堂皇名義下,既沒有損失錢財,還有更多收獲。
可是,黃金榮萬萬沒有想到,上海灘那些土行膏店在禁煙後營業大振,又引起租界當局眼紅。他們在禁煙命令下,又采取一個斷然措施:規定在一個時期內,土店不準續開,並由各國在滬之洋行,合設一家煙土專賣處——洋藥公司,要各土行膏店所有存貨全數售歸該公司,並壟斷外洋運來的鴉片,由公司獨攬專賣權利,貼上印花,名為真土。行情漲落由公司隨便決定。轉手之際,洋商們在禁煙上大發其財。因此,外地土商為了逃避洋藥公司盤剝,常暗中偷運,私販煙土之盛,前所未有。
燕子窩不準公開營業,土行膏店又漸漸停業,黃金榮的收入越來越少,眼看即將斷絕財路,小兄弟們也走投無路了。黃金榮摸著麻皮,唉聲歎氣。
桂生姐用手指在桌上畫了幾十個圓圈,然後和丈夫商議:“洋行公司我們沒有份,是不是在私販生意上動動腦筋?”
黃金榮大驚:“要我去私販煙土!那怎麼可以?我是巡捕房包打聽,要捉私販,哪能自己去當私販?”(預知林桂生給黃金榮出什麼樣的主意,請看下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