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彩靈龍（下）

一路橫行無阻的七色巨龍並非沒有感受到來自前方的巨大靈力，但是它巡弋這片水晶之地多時，從來沒有人能逃過它的吞噬。

隻見它頂著越來越強的阻礙，非但沒有減速，反而更猛烈地往前撞過去。

它仿佛已經知道，這一次，並不會跟以前有什麼不同。

但是，它錯了。

夜晚的水晶森林之內，白天絢麗奪目的景觀不複存在。早已經冷卻的能量水晶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呈現出一派死寂。而這一夜，寂靜被打破。

采蘅的周圍，紫霧繚繞之間放射出刺眼的紫光，她身前的六芒星圖光芒耀眼。

在前麵不遠，是不可一世奔襲而來的七色巨龍。

它每靠近一步，速度就減慢一分，身上的華光也黯淡一分。

強大的靈力阻礙讓它的前進付出巨大的代價，最後，它停在了采蘅前麵十步左右的地方，不能再前進分毫。

它掙紮著，衝撞著，怒吼著，猶如一隻困獸。

一次次想要穿過前方的紫色印記，卻一次次被彈回。

一聲又一聲的龍吼響徹整個水晶森林，甚至傳到了山穀那邊的礦工營地。

采蘅緊緊地咬著牙，以瘦小的身軀支撐著身前巨大的靈力印記，承受著巨龍的一次又一次衝撞。

巨龍每撞一次，都把她向後推了半分，她死死地踩著腳下，仿佛要陷進大地裏去。

“嘭！”又是一次猛烈的衝撞，把采蘅撞得一個踉蹌。

“不能輸！采蘅不能輸！采蘅要保護大家！”

靈力的震蕩從水晶森林深處一圈一圈擴散開去，劇烈的碰撞聲中，有一個女孩在輕聲哭泣。

她感受著來自身體深處的心力衰竭。僵硬的四肢，麻木，卻又在暗暗顫抖著。

“就要……支撐不住了……”

“啊——”

此情此景，即使心狠如立危崖，也不能不動容。

巨龍身上的彩色光芒消失得越來越快，七彩的虹龍眼看就要變成一條白龍。

終於，它退卻了！

它折服了，折服在了這個小女孩的決心之下！

它最後望了一眼那個紫色印記的背後，哀吼一聲，向後飛去，很快消失在森林深處。

“嗬——”一聲輕吟過後，紫色的光芒瞬間消失，黑暗，再次把森林吞沒。

采蘅渾身乏力，跪倒在地上。

“采蘅！”小七喜極而泣，朝著她衝了過去。

看著采蘅與那七彩巨龍艱難對抗的情形，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許許多多過往的記憶。

那些殘存的碎片，如雪花般飄過。

她曾經多少次，被這樣保護在身後，她曾經多少次，目睹這樣驚險的戰鬥。

曾經的那些，鮮血，歡笑，都已經消逝了。

她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再擁有那樣的幸福。

然而，這一切卻又如此清晰，就在眼前。

“采蘅，你做到了……”她抱著采蘅，竟失聲痛哭起來。

“小七姐姐……”采蘅氣若遊絲，輕聲問著：“你怎麼哭了？”

過了許久，小七終於抹掉眼淚，笑著搖頭，道：“沒事沒事，姐姐想起以前的事了。采蘅，你真棒……”

關飲河依舊靜靜地躺在一旁。

他不知道，在他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這兩個女孩，多麼努力地在保護他。

他不知道，從今夜起，這兩顆柔軟的心，會靠得更近。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小七終於把采蘅輕輕扶了起來。

“采蘅，你還能走嗎？”小七伸手撫摸著她被風吹亂的頭發。

“嗯！”采蘅堅定地點了點頭，雙腳卻在微微抽搐著。

小七勉強地對她笑了笑，心中卻苦澀不已。

“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她走到關飲河身邊，依舊把他抱了起來。

水晶森林就像一個巨大的迷陣，在這樣的夜晚裏，常人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更何況，他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水晶森林的什麼位置。

小七帶頭走在前麵，沒有絲毫的遲疑。

她不知道出去的路在哪裏，但是她知道，森林總有盡頭，隻要一直走直線，總能走得出去。

她能保證她走的是直線。

立危崖並非沒有想過逃跑，他隻是想到，在這樣兩個堅強的女孩麵前，他一個堂堂男子漢，如果不能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不敢麵對即將到來的後果，他還算什麼男人？

再說，現在他有傷在身，一個人在這危機四伏的水晶森林裏，根本沒有把握能夠走出去，要是再遇到那怪龍，那就完蛋了。

要逃，也要等走出這森林再說……

三人摸黑往前走出了不知道多久，前麵的突然又出現一片開闊，走近了卻發現，眼前竟然又是一個巨大的黑洞。

“我們回到了原地嗎？”采蘅往前稍微探了探。

“不，不是，我們沒有回到原地，這一定是森林裏的另一個黑洞。”小七搖了搖頭，她記得很清楚她們前進的路線。

“這個地方，究竟有多少個這樣的大坑？”采蘅自顧自地問著。

這時，小七突然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既然有另一個黑洞，那就說明可能會有另一條巨龍！

采蘅靈力消耗過多，不能再次作戰，而她又……

“我們小心點，快點離開這裏，別再驚醒這裏的什麼東西……”小七囑咐了一句，然後帶著他們避過黑洞的邊緣，繼續往前走去。

又過了許久，天空已經開始變得灰蒙蒙的一片，已經是後半夜。這一夜，他們都無心休息。

“采蘅，你聽到了嗎？”小七突然停下，側著耳朵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好像是……”采蘅細細地聽了一會，然後欣喜地喊道：“是海浪的聲音！我們一定快到海邊了！”

“我們終於要走出去了！”

還未到日出時分，但是當他們趕到海邊，天已經蒙蒙亮了。

小七和采蘅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應該暫時沒什麼危險了。

海風細細地吹著，浪花柔柔地舔著岸。

采蘅靠在海邊的一塊大石頭旁，抱著膝蓋坐下，倦意，慢慢侵上眼簾。而這個時候，小七終於可以分出神來，去查看關飲河的情況。

她不知道他在墜落的過程中經曆了什麼，但是在他身上並沒有看到明顯的外傷，這讓她鬆了一口氣。

小七瞪了立危崖一眼，她現在不想理他，他對關飲河下的毒手，她要把他留給關飲河醒來之後處置。

她從立危崖那裏取來水袋，倒出清水幫關飲河暫時清洗眼睛。

他的眼睛被立危崖撒了不知什麼東西，究竟嚴不嚴重，要等他醒過來之後才知道。

立危崖在一旁偷偷地看著她，用衣角沾了清水，輕輕地擦拭著關飲河的眼眶。

他看到她的臉上，有一種微妙的神情。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呢？

她曾經毫不客氣地掐著他的脖子，要置他於死地；她曾經不顧他的在場，與另一個女孩相擁而泣；如今，她又在他的麵前，如此萬分柔情地嗬護著另一個男人……

立危崖突然意識到自己想遠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就這麼落入他們手中。

他想不明白，關飲河那小子真是命大，這麼深的坑掉下去，竟然看上去一點事兒也沒有，真是奇了怪了。

難道，連老天都站在他那邊？

“不！我就不信，關飲河，你就這麼命大！”

想到這裏，立危崖心中開始變得不忿，他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他不甘心。

他偷偷望了兩個女孩一眼，然後爬了起來，不動聲色地走開去。

“你去哪裏？”小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解手。”立危崖暫且停住，靜靜等待著他的命運。

等待著他的，卻是漫長的寂靜。小七沒有說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終於，他自作主張，輕手輕腳地自顧自走遠了。

“小七姐姐，他想逃走。”采蘅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提醒道。

“他要逃的話，就讓他逃吧，大家都在島上，他逃不了多遠的。”小七語氣平靜，不帶有一絲情緒，她現在無心去追究什麼。在她的心裏，眼下最重要的，是關飲河能平安無事。

立危崖真的沒有再回來。

昨天關飲河對與立危崖同行產生疑慮的時候，她那樣信誓旦旦地表示會幫他盯住立危崖，沒想到自己還是疏忽了，讓立危崖的奸計得逞。

她心中無比自責，自己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卻為什麼會犯這種人類的才會犯的錯誤。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上的缺點，似乎越來越多了……

小七正在自責之中，這時，關飲河突然發出一聲輕吟。

“阿河！”小七喜出望外，急忙抓住他的手。

“呃……”關飲河又呻吟了一聲，挪了挪身子，漸漸清醒過來，問：“小七……我……怎麼了……”

他輕輕睜開雙眼，卻發現眼前一片黑暗。

“阿河，你現在覺得怎樣？”小七把他扶了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關飲河睜大眼睛，望了望四周，問：“我們現在……還是在巨坑裏嗎？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

聽到關飲河這話，小七心中暗覺不妙，她眉宇輕皺，柔聲問：“阿河，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關飲河抬手揉了揉眼睛，道：“我記得……我走近深坑去查看，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了我一聲……我一回頭，就被什麼東西撒到了眼睛，然後就被……被推了下去……”

關飲河說到這裏，突然心下一驚，繼而怒上心頭，急忙問：“是誰？是誰要害我？是不是危崖？是他！一定是他！”

小七見狀，趕緊抓住他的肩膀，安慰道：“阿河，你先別著急……”

“危崖呢？他在哪裏？”關飲河四處觀望著，但是卻什麼都看不見。

“小七……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我怎麼了？我們現在在哪裏？”關飲河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問題。

“阿河……我們現在在海邊。”

“海邊……那就不在坑裏，可是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他終於發現真相。

“阿河……”小七緊緊抱住慌亂掙紮的關飲河，把他靠在自己胸前，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的，你別擔心。”

聽到這裏，關飲河終於稍稍安靜下來。

“小七是天行者，一定會有辦法的……我那個樣子……都被圖魔羅救回來了，這點眼疾，根本算不了什麼，對吧……”

“但是……立危崖！我們根本都不知道那個洞裏有什麼，就這樣把我推下去！他根本就是想要我的命！”

想到這裏，關飲河終於怒不可遏：“立危崖呢？他在哪裏？他想要我的命，我也要他的命！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阿河！”小七把他稍稍推開，朗聲勸道：“你冷靜點！立危崖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我們都不會放過他的。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你現在這個樣子，又怎麼去殺他？”

關飲河雙拳抓著身下的沙土，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

他就知道立危崖肯定會有所行動，隻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心狠手辣。

那一刻，他的眼前閃過一百種足以殺死危崖的方法。

然而小七的話，他終究是聽到了心裏去，現在這個樣子，生氣也沒有用。

“立危崖！”關飲河大口地呼吸著，終於使心情慢慢平複下來。

“小七……”關飲河語氣平緩，輕聲問：“我們是怎麼到海邊的？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小七見他終於冷靜下來，心頭掠過一絲欣慰，道：“這要多虧了采蘅，要不是她，我們可能就跟那些蛇王手下一樣，全都變成紅眼怪人了……”

“怎麼回事？”關飲河問。

“我們邊走邊說吧，你能走嗎？”小七說著，先站了起來。

“應該……”關飲河把手遞給小七，在她攙扶之下，也站起身來。

“你可真是幸運了，那麼深的坑洞，掉下去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小七笑道。

“我……不知道……”關飲河尷尬一笑，掉下去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也許是我慌亂之中做了什麼來保護自己吧。”

站在綿軟的沙灘上，關飲河終於感受到了那拂麵而來的海風。

“小七，我們現在是在哪裏？”關飲河問。

小七望了一眼四周，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在島的西南海岸。”

沒想到這隨口的一句話，卻讓關飲河之前的疑慮頓消，卻見他問：“‘沒記錯’？小七，你來過這裏？”

小七聽了，一時語塞，沒想到自己居然說漏了嘴。

“嗬……”關飲河在心裏苦笑了一聲。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內心濕潤了。

他回想起了早上小七的那個看似漫不經心的笑容，想起剛才，自己因為怒火攻心而錯過了去好好體會，那輕聲細語中的萬般柔情。

原來，在這短短的兩三天裏，他得到了這麼多。甚至是以前，從未曾擁有過的。

“小七，”關飲河緊緊握了握她綿軟的手背，道：“你昨天夜裏不在小屋，就是出來查看海島地形的，是不是？”

“是……”小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我是想著反正也是睡不著，就出來走走唄，對這座島知道多一點，對我們也有好處。”

“小七，”關飲河突然覺得眼角濕潤了，也許是再一次死裏逃生，喚醒了他心頭的軟弱，他哽咽道：“我們是隊友，在這座未知又危險的島上，我們要依靠彼此，相信對方。如果不是你救我，也許我就死在那個坑裏了。同樣，如果你想要去做什麼事，我也很願意出一份力。所以，以後不要再夜裏一個人出去了，好嗎？”

“好。”聽到關飲河這一番話，小七的心裏也湧起一陣溫熱。

一旁的采蘅似乎也被這兩人的情緒所感染，牽著小七的手，輕聲喚道：“小七姐姐……”

“你真幸運，不是嗎？小七。”

“在過了這麼久之後，你又找到了兩個值得托付真心的好隊友。”

“團隊中的那些事，不是本應該由你來教的嗎？可是今天，被教的人卻是你。”

“你經曆過太多了，漫長的記憶……輪回……使你疑惑了。”

“我們先回小屋去吧，”小七終於抿去眼角的淚花，道：“阿河，我來扶你。”

“我也要扶阿河哥哥。”采蘅說著，跑到了另一邊去，抓住了關飲河的手。

“好，好。”關飲河強忍住盈眶的熱淚，晨曦從水晶森林的方向拂照過來，他的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神彩。

兩人一起引導著關飲河，沿著海岸一路往北邊走去。

途中，小七說起采蘅昨夜與那七彩虹龍的激烈交戰，也不忘添油加醋，神采飛揚地說得天花亂綴，大家都很快樂。

三人約摸走了小半日，太陽已經快要爬到頭頂。

這時，小七看到前方遼闊的海平麵上，一艘巨船突然出現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正向著海岸邊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