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婚

第一章 離婚

孫晶“啪”地將一紙離婚協議書摔給了我，氣急敗壞地說：“離！這次看誰不離誰就是孬種。”

我也在氣頭上，順嘴回了一句：“離就離，我會怕你？”說句心裏話，我也對這半死不活的婚姻受夠了，這日子就如同熬了一鍋糊塗粥，黏來黏去的折磨人，再這樣下去都會有把人逼瘋的危險。

我拿起那離婚協議書剛要簽字，卻發現那協議書居然寫得很工整，不但用專門的方格稿紙一式兩份謄寫出來，而且連一點塗抹的痕跡都沒有。我簡單看了看那上麵的內容，家庭財產等一切事宜劃分得十分清楚，除了女兒妞妞跟我外，房子也給了我，不過當初買房子欠下的沒有還完的3萬元外債也一並歸我還。我很驚訝，看來孫晶這次是有備而來的，她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很周全。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總覺得這不符合孫晶的風格，在我的想象裏，像孫晶這麼蠻不講理、勢利萬分的女人跟我離婚是正常的，但是不跟我爭家產是不正常的，起碼得要求房子對半分才對。

我抬起頭，狐疑地問孫晶：“你的意思是啥也不要，就這麼淨身出戶了？”

孫晶將頭一歪：“怎麼，不相信是麼？姓沈的，別以為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麼肮臟，你以為我圖你啥咋的？實話告訴你，當初老娘嫁給你就沒圖你啥，如今離婚了，房子等一切家產都歸你，孩子也是你沈家的，自然給你留下，這回你滿意了吧？”

孫晶說到傷心處，居然鼻涕眼淚一同流了下來。我見此情景，不免也心有戚戚焉，心想難道真是我看錯了她，想當初她跟我結婚時，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提起我和孫晶的婚姻，沒什麼特別，我們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的，那時我經曆了幾次戀愛失敗後，已經對所謂的愛情徹底不抱什麼幻想，隻想盡早找一個人結婚生子算了。孫晶就是在這個時候恰如其分地出現的，也許我太過饑不擇食，也沒有過多考察孫晶的脾氣秉性和性格特點，就和她快速結婚了。事實上，現在想來即便是我考察，估計也考察不出個一二三，戀愛的人都會裝，盡可能地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給對方。那時孫晶給我的印象是潑辣，心直口快，為人熱情。可結婚後一切都變了，事情並非我想象的那麼簡單，原來她還有鮮為人知的另一麵。

當然，在外人看來，我和孫晶還是般配的。我分析過孫晶嫁給我的原因，因為我在公安局上班，工作看起來相對體麵，而她在街道上班，屬於事業編製，所以從工作單位就比我低了一等。別小看了這工作單位，要說這年頭找對象不看這些“硬件”那都是瞎扯，要麼你的家裏很有錢，要麼你的工作單位好。尤其孫晶，她似乎對這些東西看得尤其重要。我記得當初要結婚時，由於我家買不起房子，她差點跟我吹，嚇得我爹媽趕緊舉債5萬元買了一處60多平方米的小樓，才算是把這事情給壓了下來。

不過孫晶從結婚第一天起就跟我叫囂，說什麼這5萬元錢她死活不還，還說這錢就我父母承擔，說什麼結婚買樓天經地義，她可不想背著“饑荒”過日子。我卻不這麼認為，我說這錢怎麼說也是花在咱們身上，理當由咱們還，況且我父母都是工薪階層，也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來給咱們結婚買樓。孫晶卻將脖子一歪，眼睛一翻，搶白我道：“誰家的兒子不結婚，誰家的兒子結婚不買樓，你大哥結婚時你爸媽咋給他出錢買樓了？難道大嫂比我金貴咋的？說別的沒用，你家娶了兒媳婦就得一樣對待，要我跟著還錢門兒都沒有。”

我一看軟的不行，也不示弱，歪著腦袋也回敬了她一句：“那也比你家強，好歹我家買了樓，你家買了什麼，陪送的那幾樣千八百塊錢的東西，我壓根就不稀罕。”那次我跟孫晶越說越僵，最後洞房都沒入，兩個人各自摟著枕頭睡了一宿。

矛盾似乎從這時就埋下了，我們幾乎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當然吵架的原因除了錢的問題，再不就是諸如我經常晚上加班不能陪她等一些生活中的瑣碎事情。直到後來，我都覺得無比鬱悶，心想這婚姻究竟是怎麼了？當初結婚時可不想就這個樣子，如果真的過不下去，不如離了算了，再這樣吵下去實在沒什麼意思。偏巧在這時，孫晶懷孕了，事情就漸漸被擱淺下來。

懷孕後的孫晶脾氣似乎改了許多，變得平和溫順了一些，有了她母性溫柔的一麵。我分析可能是懷胎十月給她的性格磨平了，那時我還慶幸，心想日子如果真這麼過下去也挺好的。可惜好景不長，女兒妞妞出生後，隨著孩子漸漸長大，孫晶開始疲憊於每天既要帶孩子又要上班的日子，脾氣又變得暴躁不安。為了緩解她的壓力，我盡量在下班時幫她照看孩子，白天就將孩子放在我母親那裏由老太太看著。可喂奶換洗尿布之類的事情，更多的還得由孫晶親自來幹，她顯然不大情願，三天兩頭的就要找茬跟我大吵一頓，說我沒能耐，還說如果我很有錢就能找個保姆專職侍弄孩子，也不至於把她每天弄得疲憊不堪。

我不同意她的觀點，我說即便我很有錢，自己的孩子也得咱們親自帶，奶粉喂養和母乳喂養的孩子怎麼能比，再說了，保姆再怎麼照看也不如親生父母上心。

孫晶對我的觀點嗤之以鼻，橫豎都看我不順眼，說我沒什麼大能耐賺不來大錢也就罷了，還一身的酸腐氣，估計這輩子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對此，我十分氣憤，誰願意別人說自己無能呢？是的，我的確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我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警察，雖然工作很上進，但是由於諸多方麵原因一直沒有得到提拔重用。可這能怨我嗎，現實在這擺著呢，誰不想當官發財賺大錢，可誰又能一口吃個胖子呢，還不得一步步來嗎？結婚這麼多年了，我什麼樣她又不是不了解，早幹嗎了，現在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當初要是看我不順眼，為什麼嫁給我呀！

可孫晶卻不相信這些，她好像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看到周邊的人一個個下海經商賺了大錢，孫晶的眼睛都紅了，每天下班後，總是跟我嘮叨單位那些瑣碎事，不是說趙曉梅的老公倒藥發了大財，就說李麗的老公又借著手中的職權狠撈了一筆，還說趙曉梅和李麗穿的貂皮大衣就有幾萬塊，相比之下她又顯得多麼寒酸。孫晶在街道上班，在我看來，那就是一個一群家庭婦女整天坐在一塊兒扯皮閑嘮的地方，幹不出一點正經事情來。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批評孫晶道：“做人要有追求，不要總是向錢看，你跟這些愛慕虛榮的女人相比，能比出什麼出息來？”

這時孫晶就會拿眼珠子瞪我，大聲罵道：“呸，就你有出息，一輩子假清高，這都什麼年代了，這年頭有錢就是大爺，沒錢就是孫子，你沒看有錢的都會被人高看一眼嗎？”

是的，我也承認孫晶的話有幾分道理，但我覺得做人還是應該有自己的原則，如果一切都為了錢，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發現我與孫晶的分歧越來越大，她在我的麵前也逐漸變得陌生起來，我常常為人的這種轉變感到悲哀。想當初我和孫晶結婚時，沒有意識到她這麼虛榮，那時感覺她嫁給我還是很滿足的，記得她曾經偎在我的懷裏說：“嘉明，這幾年咱們窮點我也認了，隻要你能在工作上好好幹，我想咱們遲早都會有出頭之日……”而今卻不是這樣了，她在我麵前提錢的時候越來越多，我也很納悶這究竟是怎麼了，不過是短短幾年，一個人居然會有這麼大的改變，難道是時代發展了，也讓她學會了一切都向錢看？

孫晶跟我約好了第二天去婚姻登記處辦理離婚手續，當天晚上她連家都沒有回。我聯想到她臨走前的眼淚，猜想她從內心裏應該也不是很情願跟我離婚的，很可能還是像前幾次一樣，隻不過是嚇嚇我而已。在此之前，我們也經常吵架，也有幾次提到了離婚，甚至有那麼幾次還假裝穿上鞋往外走，但是沒到婚姻登記處的門口就轉變方向了，最後都不了了之。

我想這次也不會例外，為了看她究竟能耍出什麼花樣來，另外也不想被她恥笑我懦弱無能，男人的自尊心到什麼時候還是不能丟的。所以考慮了半天，還是按時趕去了約好的地點。一到那兒，孫晶卻早已等候在了那裏，看我來了，她冷若冰霜地對我說：“走吧，婚姻登記處應該上班了。”我看她形容憔悴，麵色蒼白，猜想她昨晚應該一夜沒有睡好。

我站著沒有動，傻乎乎地問了一句：“這次你不會當真吧？”

聽我這麼一問，孫晶斜著眼睛露出一副輕蔑的神情，嘴上說道：“怎麼，你後悔了？你還是男人不，如果你不是男人，承認自己是孬種，不離也行！”我最受不了孫晶的這種話了，結婚這麼多年，我受夠了她類似的侮辱。心想：“離就離，離開你又不是活不了，跟我裝個屁。”

於是，就這樣跟她走進了婚姻登記處的大門，糊裏糊塗地就把離婚證辦了下來，一切就如同鬼使神差一般。

出了婚姻登記處的大門，孫晶在拐角處停了下來，迎著炫目的陽光，她想要說什麼，似乎又有些猶豫，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沈嘉明，畢竟跟你夫妻一場，其實細想想也挺不容易的，我知道你也是個好人，隻不過假清高了一些，還有就是你的臭脾氣，希望你以後改改，尤其不要讓妞妞學你，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能幫忙的我還是會伸出援手的。再見！”

直到此時，我的大腦似乎都不受理智支配，反應也慢了半拍，眼看著孫晶斜挎著肩包，穿著高跟鞋嘎嗒嘎嗒地在我的視線裏消失。

我手拿著離婚證，站在冬日的陽光裏，那陽光有些炫目，照在路邊的積雪上再反射回來，晃得我睜不開眼睛。我仔細看了看那離婚證，忽然有一種悲壯的感覺，是啊，我離婚了，我他媽的竟然真的離婚了，從今天起，我和孫晶已經不是法律上的夫妻，從今以後我們就要形同路人。

這樣想著，我忽然害怕起來，因為我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不知道下一刻迎接我的是什麼？我馬上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草率，顯然還有一大堆麻煩事情在等著我。首先，明天就是周末了，孩子還在母親那裏，本來我和母親約好今天下班就去接妞妞回來的。還有，我怎麼向父母交代，他們能不能接受我離婚的事實，母親身體還不好，患有高血壓和心臟病，知道這個消息對她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我感覺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跟孫晶太較真，畢竟是女人嘛，潑辣一點也屬正常，如果我讓著她點事情也就過去了。可……可事到如今，後果似乎已經釀成，再後悔也沒用了。轉念又一想，我畢竟和她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事情也並非無法挽回，所謂沒有愛情還有親情在呢，離婚證辦下來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我想憑借我們多年的感情，隻要我跟她道個歉、服個軟，說複婚也是舉手之勞的事情，我心裏有這個把握，這樣想著，我又樂觀了起來。

接女兒的過程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一進母親的家門我就覺得氣短。母親開門看到是我，隨口問道：“小晶怎麼沒來？”我說：“她有事，加班呢！”說這話時，我都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好在母親沒有多問什麼，我趕緊將女兒妞妞包裹好，抱在懷裏，轉身就要往外走，母親叫住了我，“這麼急幹什麼，給你，還有這奶瓶沒拿呢。”

“哦！”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將奶瓶放在懷裏，急匆匆地出了母親的家門。

走出門外，長出了一口氣，趕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時，由於那被子沒有理順好，在車門處夾了半邊，怎麼關也關不上，行為顯得十分笨拙。司機就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心想看什麼，誰家還沒孩子？男人抱孩子還值得你用這種眼神看。

懷中的妞妞很不聽話，她似乎很不習慣我抱她的力度或者姿勢，哇哇地大哭起來，嘴裏一個勁兒地要找媽媽，我調整了一下姿勢，順便把奶瓶塞到了她的嘴裏，哄她道：“妞妞別哭，媽媽在家呢。一會兒妞妞就見到媽媽了。”後來我才知道這麼哄她等於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因為回到家後，她看到媽媽不在，又大哭起來，而且越哭越凶，我就隻得再次哄她說，媽媽去給妞妞買好吃的了，隻要妞妞不哭，媽媽一會兒就回來了。

可妞妞哪裏還會相信，整個晚上幾乎都是在妞妞的哭聲中度過，她一會兒醒一會兒睡，反複不停地折騰，臨近淩晨或許是哭累了，終於哼哼著睡著了，我也被她弄得疲憊不堪，歪在枕邊打起了盹。那一刻，我很想念孫晶，我想如果她在身邊，隻要把自己的奶頭往妞妞的嘴裏一送，妞妞含著含著就會很快睡著，不會像我費這麼大力氣才把她哄睡。看來哄孩子這件事女人就是比男人有優勢，這壓根兒就不是男人幹的活兒。

第二天早上，我還是被妞妞的哭聲吵醒，用手試探了一下，發現她的身下已經尿濕了一大片，趕緊找一塊幹淨的尿墊子換上，可妞妞還是哭個沒完，我有些慍怒，剛想打她兩下，無意中發現孩子身上滾燙，不好，難道是發燒了。馬上找來體溫計量了量，我的上帝，38度3，我不敢怠慢，趕緊將孩子包好，心急火燎地往醫院趕。

醫生說可能是昨晚我沒給孩子蓋好被子，孩子凍著了，需要打吊針。這一整天又把我折騰得昏頭漲腦，掛號，抓藥、打針，還要哄哭得沒完沒了的孩子，把我弄得手忙腳亂、滿頭大汗。那一刻，我有些企盼孫晶能回來，起碼能幫我分擔一下眼前的困難。

可孫晶畢竟沒有回來，一連幾天過去了，孫晶杳無音信，甚至沒有一個電話打回來。我有些恨她，可出於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我還是強忍著沒有主動打電話給她。第三天，看孩子好得差不多了，我又把妞妞送到了母親那裏，一並帶去了沒用完的藥品，告訴她孩子有病要記得按時給她吃藥。母親問我：“孫晶這幾天忙啥，怎麼沒看到她？”我說出差了，十天半月才能回來。母親“哦”了一聲，接過孩子親了一口說：“看這幾天把孩子病的，我們妞妞都有些瘦了。”我的心裏一陣發緊，感覺有些疼，一腔怨氣無處發泄，心想這不是作孽嗎，大人們鬧矛盾也就罷了，折騰孩子做什麼。我決定找機會一定跟孫晶好好談談。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轄區內發生了一起命案，因為要參與偵破，我得去外地蹲坑守候，一連幾天都沒有回家。等我終於忙完一切想要回家看看的時候，已經一個禮拜過去了。到家我就問母親：“孫晶這幾天回來看孩子沒有？”母親說，沒有啊，你不是說出差了嗎？我這才記起上次是跟母親這麼說的，趕緊打岔說：“是的，我以為她會提前回來呢。”母親有些懷疑地看著我，問道：“是不是你們兩口子又吵架了，我就說呢，這都一個禮拜了，兩個人誰都不打電話回來，好像這孩子不是你們的似的。”我的心裏有些惱怒，心想我忙於案子，不方便打電話也就罷了，你孫晶工作又不忙，即便不回來看看妞妞，也該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啊，難道天下真的就有這麼狠心的媽媽。

我有些忍無可忍，抄起電話直接打到了丈母娘家，我說孫晶在嗎？接電話的正是丈母娘，她遲疑了一下，說：“不在！”我沒好氣地問：“她去了哪裏？你讓她接電話。”丈母娘聽出我明顯不相信她，也沒好氣地回答我：“去哪裏我也沒給你看著，她一個大活人，長著兩條腿，說去哪兒了我也管不著！”說完啪地就把電話撂下了，我被噎了個滿臉通紅，滿肚子的怨氣又無處撒，心裏頭這個憋悶。

提起這個丈母娘，我沒有一點好印象，當初我和孫晶處對象的時候她就不同意，總是嫌棄我家窮。後來我和孫晶張羅著要結婚了，她又一個勁地慫恿孫晶跟我多要家產。好不容易把婚結了，她竟然慫恿孫晶不要跟我一起還買樓欠下的錢。所以，我覺得這個老女人沒有一點仁慈之心，真是自私自利得可以。尤其近幾年來，她看我工作沒什麼起色，一直都是一個小警察，所以也就勢利起來。每次我跟孫晶吵架，她都不墊好言，說什麼找個警察就是錯誤，掙那點錢都不夠養家糊口，還脾氣暴躁，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這要是找個當官的或者大款，咱們娘家人也能跟著沾點光。我認為我和孫晶之所以走到今天這步田地，跟她的耳邊風不無關係。所以，我很難在心目中樹立起對她的尊重來，甚至還有些恨她，總覺得她跟舊社會的老鴇一樣沒道理好講。

放下電話後，我想丈母娘一定在欺騙我，孫晶不可能不在娘家，不在娘家她又能到哪裏去？肯定是她們娘倆一起在唱雙簧向我示威。想想丈母娘剛才的態度，心裏頭很不是滋味，心想不能就這樣罷了，於是，又把電話撥了過去，還沒等丈母娘開口，我就率先連珠炮一樣把話扔了過去，“你告訴孫晶，雖然我們離婚了，但她畢竟還是孩子的媽，沒事給孩子打個電話，孩子想她。”丈母娘想必一提到孩子，也動了惻隱之心，半天沒有說話。

孫晶把電話打來時，我正陪妞妞在地板上玩耍，是母親接起電話的，老太太一聽是孫晶的聲音，立即關切地問：“小晶啊，你在哪裏，怎麼這麼多天不回家？是不是又跟嘉明吵架了，嘉明脾氣不好，如果有什麼過分的地方，你就多擔待他，還是快回來吧……”電話那頭的孫晶，聽我母親嘮叨著，一言不發。說實話，結婚這些年來，我母親一直對她像親生女兒一樣，她也說不出啥。

我聽出這是孫晶的電話，沒等母親說完，就一把將電話搶了過來，然後對母親說道：“媽，你進屋去哄妞妞吧，我跟她說兩句話。”母親看了我一眼，很不放心地走進屋裏。我抄起電話，衝著話筒質問道：“你還知道打電話來，妞妞差點病倒知道不？你這當媽的也不心疼，你心裏麵沒有我也就罷了，竟然連妞妞也狠心拋下，你咋就那麼絕情呢！”

孫晶沉吟了半天，問了一句：“妞妞現在怎麼樣了？”我聽她終於關心起女兒來，語氣也緩和了一些，說道：“好多了！”孫晶說，我這幾天在外地，等我過兩天回去就看她。我聽了又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少騙我了，我剛給你媽打完電話，你要是不在家能回電話這麼快。孫晶說：“信不信由你，懶得跟你解釋。”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我心裏一陣茫然，從孫晶的語氣來看，她不像在撒謊，如果她不在本市，那麼她又去外地做什麼了？據我所知，她們街道根本就沒有出差的機會，旅遊就更不用提了，開支都挺困難的，難道說她有別的事情？

我的心裏依舊是一團亂麻，老實說，沒有孫晶的日子很糟糕，總像缺少了點什麼。倒不是我對她有多依戀，隻是過慣了一種生活，突然這種生活被打破，就會感到十分不適應。我吧嗒吧嗒嘴，搖搖頭，歎口氣，一臉的無奈。這時母親從裏間迎了出來，問我：“發生了什麼？”我看了看母親日漸蒼老的臉說：“沒什麼。”母親好像不相信，又問了一句：“真沒什麼？”我故作輕鬆地說：“真沒什麼！”

孫晶來看妞妞時我沒在家，那時正在單位忙活著工作。等我下班回到家時，母親表情凝重。我說怎麼了？母親看了看我，然後指了指房間的角落說：“小晶回來了。”我順著母親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角落裏有一堆妞妞愛吃的食品水果。接下來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母親突然就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淚，她很傷心地說道：“離婚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跟媽商量，你太不讓媽省心了。”母親一邊哭著，一邊摸著妞妞的頭。“孩子這麼小，沒了媽怎麼行，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我忽然就被母親搞得心情不好起來，我說媽你別哭了，孫晶那樣的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過日子不行，又不知道心疼人，離了也罷。

母親說：“就你好，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子，我倒覺得小晶身上有很多優點，她聰明伶俐，遇事反應快，對我和你爸也算過得去。”我爭辯道：“就她那樣還算過得去啊，整天刁蠻不講理，跟她一天也過不下去了，離開她我算是徹底得到了解放。”母親說：“反正不管怎樣，我都不同意你們離婚，就是看在妞妞的分上都不能離，你趕緊找小晶誠心誠意跟她道個歉，把這個婚給複了，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說完，母親抱著孩子摔門進裏屋去了，留下我站在地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說實話，離婚這幾天，我也感覺很難受。尤其每當孩子哭著找媽媽的時候，我的心就如同被人揪起來一樣疼。是的，我常常想，既然不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那麼我們當初又生下她幹什麼呢？

我重新考慮了和孫晶的婚姻問題，我們是不是真的到了非離不可的程度？雖然當初在氣頭上發誓要離個徹底，但是冷靜下來一想還是離得有些衝動，我們的婚姻根本就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和孫晶的分歧主要在於性格，我們都個性好強，平時誰也不服誰，無論是說話做事，都自認為有理，這樣就矛盾不斷。當然，我們矛盾的焦點也都無非是柴米油鹽的小事，諸如我經常加班，沒有時間幫她照看孩子了；或者是誰對誰的父母好、誰對誰的父母不好了等等。其實仔細想想，哪一個家庭不麵臨著這樣的問題，至於非得離婚嗎？

我覺得有必要找孫晶談談，試探一下她的態度，看看她是不是也有複婚的想法，如果有我就順水推舟，繼續和她過下去，如果沒有就算了。當然，找她談一定要有好的借口，不能讓她看出我有意跟她複婚，無論到什麼時候，男人的尊嚴是最重要的。我都想好了，就以妞妞將來的教育培養為借口，我就說自己工作忙無法更好地照顧妞妞，這樣下去有可能把孩子的一生都耽誤了。孩子是夫妻之間最好的紐帶，正因為有了這個孩子，無論到什麼時候，我和孫晶之間的關係都會非同一般。我想這個借口也是最有說服力的。

同上次一樣，我給孫晶打電話，丈母娘依舊說她不在，我說這大晚上的她去了哪裏？丈母娘還是那句話，我又沒給你看著，去哪裏我也不知道。我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問丈母娘道：“最近她晚上經常不在家嗎？”丈母娘遲疑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我道：“你找她幹嗎？該不是孩子又有病了吧？”丈母娘的語氣十分怪異，似乎在嘲笑我總以孩子有病為借口沒事找事。我當然不能再說找孫晶談孩子的問題，隻是含糊地說有要緊事情找她，讓她回來後給我一個電話。丈母娘“哦”了一聲，就“啪”的一下把電話掛了。我聽著電話裏嘟嘟的忙音，很是氣憤，看來在我的離婚事件中，她起的是推波助瀾的作用，我就想，同樣是做母親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其實在我和孫晶結婚的初期，丈母娘的態度還沒有這麼惡劣。都說丈母娘看姑爺，越看越愛，尤其我是警察，在一般普通老百姓的眼裏，警察也是挺威風的職業。後來隨著結婚年頭的增多，她漸漸知道了我的底，原來這警察也沒那麼風光，不但工作沒黑沒白的，還很危險，弄不好就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而且，我脾氣暴躁，有兩次和孫晶吵架，實在忍無可忍動起了手，踹了孫晶兩腳，孫晶一氣之下回娘家住了半個月，後來還是我親自登門謝罪丈母娘才算把女兒給我放回來，不過臨走之前指著我的鼻子罵了我一通，說什麼如果再動她女兒半根毫毛，她就跟我拚命。其實她跟我拚命我倒不怕，就怕她三天兩頭的對孫晶吹耳旁風，說什麼當初你不該不聽媽的話，找個警察有什麼好，掙得不多，脾氣倒不小，還整天不著家，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現在可倒好，買房子欠了一屁股債，看你猴年馬月能還完，我都替你著急。

孫晶剛開始時不吱聲，隨著我們矛盾的不斷加深，她也覺得她媽的話有道理，類似的話也就經常跟我嘮叨起來。所以，自那時起，我就對丈母娘越發沒有好印象。我想一個當母親的，如果沒有寬宏仁愛的美德，真是一件天大的憾事。

孫晶給我打電話時，我正在派出所處理一起治安案件，當事的雙方是轄區內小商品市場的業主，因為爭奪攤位扭到了一起。其中一個女的刁蠻不講理，我給她取筆錄時，跟我吹鼻子瞪眼就是不配合，說我們警察不作為，偏向另一方當事人，要控告我們。恰在這時孫晶的電話打了進來，我接起來問：“你找誰？”孫晶說：“不是你讓我找你的嗎？”我一聽是孫晶的聲音，本來態度挺生硬的，立馬換了一種腔調說：“我現在不方便，能不能下班的時候約個地方，咱們好好談談。”孫晶說：“沒什麼好談的，有什麼事情電話裏說吧。”我看了那女當事人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我想和你談談孩子問題！”孫晶說：“孩子有什麼好談的，不是說好給你了嗎？”我說：“可我覺得孩子在我這實在不方便，我工作忙，沒有時間照看，怕耽擱了孩子。”孫晶說：“那你早幹什麼來著，現在想要反悔啊？”我說不是反悔，隻是出於對孩子負責的態度，咱們得重新考慮這個問題。孫晶說：“沒什麼好考慮的，當初怎麼約定的就怎麼辦，白紙黑字在那兒寫著呢，想要反悔門兒都沒有。”我說孫晶你怎麼能這樣呢，你不是她親媽啊？對待孩子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心。

這時，旁邊的女業主等不及了，催我道：“警官，麻煩你快點，我還等著回去賣貨呢？耽擱了我的生意你賠償我啊！”我瞪了那當事人一眼，沒有搭理她，繼續說道：“孫晶，我鄭重警告你，如果妞妞的成長因為咱們的離婚受到了影響，你要負責。”孫晶在電話裏“呸”的吐了我一口，毫不示弱地大聲罵道：“我負什麼責啊，現在孩子由你帶呢，如果出了問題也是你的責任。另外沈嘉明，我也警告你，不要沒事總打電話騷擾我，現在我跟你已經離婚了，再也沒有任何關係，我的自由你無權幹涉。”說完，孫晶啪地把電話就撂了，那聲音震得我耳膜嗡嗡直響。

我在這邊手拿著電話，半天沒有緩過神來，沒想到孫晶對我是這個態度，看來她這次是鐵定了心要跟我離婚了，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為孫晶是跟我做做樣子而已，可從她離婚後的種種行為來看，顯然不是。

這時，那旁邊的女當事人又不耐煩了，又叨叨道：“警官你能不能快點，真沒看過你這樣做警察的，工作時間還處理家庭問題，有家庭問題回家去處理啊，掙我們納稅人的錢，還不替我們辦事。”

我心情不好，再加上這個潑婦實在煩人，我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的給我閉嘴，信不信我把你送進拘留所蹲幾天！”然後，我一把將她從凳子上拽起來，嘴裏吼道：“別坐著，給我蹲下，老實點。”我眼睛瞪得圓圓的，滿臉青筋暴露，一副要吃人的架勢。女人看我突然變成這副樣子，嚇壞了，大氣都不敢出，老老實實地蹲在了角落裏。

我看著這個女人，心想這個世界女人就是賤，你對她好，她卻當你是麵瓜一樣好欺負，從來不曉得給你留情麵。而你對她吼兩句，她又說你對她太蠻橫，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顯得多麼可憐。我想這個世界上，我最不了解的就是女人了，我能擺平很多犯罪嫌疑人，可是我卻擺不平一個女人，看來女人的複雜程度，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我聽說孫晶在外麵有了男人是我們離婚之後的兩個月。那天同事小趙神秘兮兮地湊到了我的耳邊說：“我看到你媳婦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呢，樣子還很親熱。”我愣了一下，問道：“什麼時候？”他說：“就前幾天，在省城的廣安緣大酒店，我去吃飯，他們也在吃飯，她沒看到我，所以沒有和她打招呼。”我說：“她和誰在一起吃飯都正常，我們離婚了，我管不著。”小趙驚訝地說：“你們離婚了？不會吧！我說他們怎麼那樣親熱呢，臨走的時候，她還挎著那男人的胳膊呢！”

我聽了心裏一緊，雖然表麵不露聲色，卻在心裏合計著，難道離婚僅僅兩個月，孫晶就真的在外麵有了別的男人？這讓我的醋意陡然湧了上來，心中暗道：“孫晶啊孫晶，如果真這樣，你可真是辜負了我沈嘉明對你的一番情意。”

小趙的話讓我如坐針氈，一連幾天我都茶飯不思，執意要把事情弄清楚。我決定無論如何要見上孫晶一麵，當麵問問她，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們之間到底還有沒有複婚的可能？

我堵在了孫晶單位的門口，當她從街道辦事處走出來的時候，我迎了上去。孫晶看到是我一愣，停住了腳步，用那種異樣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我也氣勢洶洶地看著她。

“怎麼，找我有事？”孫晶率先開了口。

我說：“沒事，隻是想問問你，聽說你在外麵又有男人了。”孫晶聽我這麼一說，臉色陡然就變了。隨即掩飾道：“沒有的事情，你聽誰瞎說的？”我已經不能抑製自己激動的情緒，顫抖著聲音說：“有人看見你們在廣安緣大酒店一起吃飯了，你還不承認？”孫晶聽我這麼一說，立刻又擺出另外一種架勢：“是的，我有男朋友了，可這又關你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啊，我與你已經離婚了，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權利幹涉我的自由。”說完之後，孫晶轉身要走。我本想上前攔住她，但是理智告訴我這樣有失尊嚴，於是我指著她的後背罵道：“好，孫晶，你夠狠！既然你無情，也別怪我無義，咱們走著瞧！”我眼見著孫晶的身子抖了一下，但卻沒有停住腳步，直到漸漸在我的視線裏消失。

一連數日，我都情緒低落，母親看我無精打采的樣子，知道我還在為婚姻的事情心煩，便安慰我道：“嘉明，既然你離不開小晶，就去找她吧，好好跟她認個錯，我就不信小晶會鐵石心腸，不給你複婚的機會。”我不耐煩地打斷母親道：“媽，你就不要再為我操心了，人家已經有新男朋友了，我再去找她不是自找沒趣嗎。”

母親一聽這話，臉色大變，“什麼？她有新男朋友了？這是啥時候的事情？不可能，小晶不是那種人。”我把嘴一撇，說道：“還不是那種人呢，別人都看到了，她也親口承認了，我們之間再也沒有複婚的可能。”母親聽我這樣一說，把頭低了下去，臉上是萬分惋惜的表情。這時父親背著手走了過來，粗聲粗氣地對我說：“如果她真有了別人，你也別傻等，咱可不做那傻蛋子，在她一棵樹上吊死。”我抬頭看了看老爺子，老爺子是當兵出身，說話做事喜歡簡單直接，不願意繞彎子。自從得知我離婚之後，本來很願意出去下棋的他，棋也下得少了，平時都很少出門，不知道是好麵子，怕鄰居們問，還是心疼母親的身體，想要抽出來一點時間幫母親一起看護妞妞。

老實說，孫晶有新男朋友的事情讓我很意外。首先，我沒想到她這次能毅然決然地跟我離婚；其次，更沒想到離婚不到兩個月她就又有了新人。這對我的打擊無疑是十分致命的，那種被人冷落和拋棄的感覺十分不好受，就像一根針一樣刺痛著我。頃刻之間，留存於心底的那一份自信蕩然無存。本以為孫晶不會離開我，離婚也是假意離婚，隻是嚇嚇我而已。如今倒好，不但把婚離了個徹底，而且她已經著手重新組建新的家庭了。

現在，我就如同被人遺棄的孩子，顯得那樣孤獨無助。顯然，對於突如其來的一切，我還沒有準備好。我有必要重新調整自己，對整個事件進行梳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一切不能挽回，那麼我必須強迫自己調整好姿態，麵對下一步即將到來的生活。

是的，我是男人，無論生活的打擊有多麼大，我都不能垮。

那天下班後，我剛進家門，就聽母親興奮地對我說：“嘉明，你去找小晶吧，她答應和你好好談談了，隻要你真心跟她認個錯，你們肯定能重新走到一起。”

我奇怪地看著母親，疑惑地問：“媽，你去找她了？”母親點了點頭：“嗯！媽就知道小晶不是那麼狠心的人，開始的時候還不同意，我去她家敲門，親家母都不給我開門。後來我揣了一個心眼，抱著妞妞去的，我就知道她們怎麼都不會和孩子慪氣，小晶一看到孩子當時就哭啦，我又替你說了一些道歉的話，在媽的再三央求下，最終她還是答應要好好和你談談了。”母親顯得很高興，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樣子，用圍裙擦了擦手，然後拽著我說：“嘉明啊，聽媽的話，這就給小晶打個電話，讓她來家裏吃飯，媽做了她最愛吃的糖醋鯉魚，你們把話當麵嘮開，畢竟是好幾年的夫妻了，哪能說分就分呢！”

我一聽，心裏麵氣壞了，一把甩開母親，衝著她喊道：“誰讓你去找她了，我說過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總跟著瞎摻和什麼呀！”母親被我的突然舉動弄愣住了，她顯然沒想到我會是這個態度，就像一個滿以為做對了事情的小孩子，在等待著表揚，沒想到卻遭到了嚴厲的批評，臉上流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妥，趕緊改用一種相對溫和的語氣說道：“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低三下四地去求她們，好像顯得我們家多不值錢似的！”這時，我看到有兩顆豆大的淚珠自母親的眼角滾下，母親歎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用含淚的雙眼望著我，很認真地說道：“嘉明，事情都到了這個份兒上，還談什麼值不值錢的事情，媽知道你自尊心強，可妞妞還小，你們離婚了對誰都不好，但凡能湊合在一起過，還是要盡量在一起，媽覺得你們之間的矛盾還沒到非離不可的地步，如果真的到了那種地步，媽也不攔你們。可你倒好，沒經過媽的同意，自作主張就把婚離了，扔下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還不是得讓媽替你照看著，媽倒不是覺得照看妞妞是負擔，隻是媽天天看著妞妞可憐的樣子，再看看你整天失魂落魄的樣子，媽揪心啊。”母親說到這裏，用手拍打著心口處，那眼淚又一雙一對地掉了下來。

母親歎了口氣，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媽想過了，你們年輕人都好麵子，現在正是較勁的時候，誰也放不下尊嚴去跟對方道個歉，這事情還得媽替你出頭，我老臉老皮的也談不上什麼丟人不丟人的，我都想好了，隻要把你們撮合好了，就是讓媽給她們跪下，媽都願意……”

母親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我的心裏卻無法平靜，就如同千萬隻手在撕扯，那感覺是撕心裂肺的疼。我沒想到自己的事情會讓母親這樣操心，更沒想到母親會為了我放下做人的尊嚴，低三下四地去哀求別人。我覺得自己讓年邁的母親受了委屈，我愧對兒子這個稱號。尤其我剛剛還對母親大喊大叫，我有什麼資格對母親這樣呢！我覺得自己的胸腔內像堵了一團厚厚的棉花，有一種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我抬頭看了看母親，恰好她也在看我，我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那種擔憂和企盼，我知道她在等待我的行動，希望我能早日重新組建自己的美好家庭。是的，我不能再這樣執拗地堅持下去了，為了母親，為了孩子，也為了我自己。想到這裏，我一聲不響地坐到了沙發上。思忖了良久，我終於拿起了話機，撥通了孫晶的電話。

“喂！是孫晶嗎？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孫晶終於同意和我見麵了，但是見麵的地點不是在我家，而是在街心公園的涼亭裏。這也是我和孫晶第一次約會時的地點。我不知道孫晶這樣安排是否有別的用意，但我想這對於我來說，或許是一個好的征兆，或許真是母親的談話起了作用。

在去往街心公園的路上，我的思緒很複雜，我想到了和孫晶的相識，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孫晶穿了一件米黃色的連衣裙，梳著一條整齊的馬尾辮，整個人顯得整潔大方、幹淨樸素，當時讓我的眼前很是一亮。尤其她皮膚白皙，身高足有一米六五，那時我就覺得，如果真的能娶這樣的女人為妻，感覺也應當挺好，不消說領到朋友們麵前有麵子，就是放到家裏感覺也舒心。我承認那時我作為男人的齷齪心理起了作用，沒有更多的顧及孫晶美麗外表下麵存在的嚴重的品質問題。那時我甚至天真的以為，女人隻要娶到手了，跟你睡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她就會死心塌地跟著你，無論你再怎麼打、怎麼罵，她都不會離開你。現在看來，這種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終於來到了街心公園，遠遠的我就看到孫晶在涼亭下麵站著，她一邊看看表，一邊在踱著步子，顯得很焦急。今天的孫晶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同了，由於是冬季，她穿了一件時髦的毛皮大衣，肩頭斜挎著一個新款女士皮包，頭發也是精心打理過，高高地盤起，在頭頂處打了一個漂亮的髻。整個人看來，顯得高貴典雅，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我的妻子，這和幾個月前的形象也有了很大不同，看來這幾個月她的生活比較滋潤，似乎過上了另外一種奢華的生活。

孫晶看我到來了，抬高了頭顱，用那種輕蔑的眼神從頭到腳地將我打量了一番。然後張開她那抹得鮮紅的嘴唇說道：“今天你有什麼話都可以盡管說出來，我給你足夠的時間。”說完，她從皮包裏拽出一本時尚雜誌，將它沿中間鋪開，然後小心地墊在亭子下的木凳上，一屁股坐了上去。這一點和往次略有不同，我記得我們沒有分手時，每次我們來這個涼亭，孫晶總是將隨身帶來的報紙和雜誌沿中間撕開，一半給我，一半留給她自己，然後我們緊挨著坐在一起。

我就這樣傻乎乎地站在了她的身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還是孫晶率先開了口：“你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在這裏？”

我四下望了望，是的，5年了，時間過得真快，雖然景物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此刻的心境顯然已經和當初有了很大不同。

我說：“當然記得，我們就在這個亭子裏見麵的，當時你坐在這兒，我坐在那兒。”我一邊說著，還一邊用手指了指。

孫晶說：“結婚的這些年來，你拍拍良心問問自己，沈嘉明，你覺得我嫁給你幸福嗎？”

我不大明白孫晶這樣問話的用意，但是我猜想如果母親找她談話真的起了作用的話，那麼下麵她應該是曆數我的不是，暢快地發泄一通，然後和我重歸於好，在這種時候，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認真地檢討自己的錯誤，並且表達自己的懺悔，任憑她說些什麼都不要反駁。

我說：“怎麼說呢，還行吧，我覺得自己對你不錯，雖然我也有脾氣暴躁的時候，但我是真心愛你的。”

說這話時，我真的捫心自問了一下，感覺自己從感情上還是忠貞於她的，盡管有時候我做得確實不夠好，但是從內心深處，我還是疼她愛她的。

“什麼不錯？虧你說得出口。”孫晶顯然對我的回答不太滿意，她終於將一腔怨氣發泄了出來，“沈嘉明，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什麼時候盡到了自己作為丈夫的責任。從結婚到現在，我跟你過過幾天幸福日子？你每天讓我一個人獨守空房還不算，還跟你一起背著饑荒過日子，如果你真能心疼我，對我好點也就罷了，還動不動跟我吵架強嘴，你為人霸道，凡事都要掰扯出個一二三，可你一個大男人，跟我一個女人計較個什麼勁兒啊！”孫晶說到這裏，眼淚流了下來，似乎那段生活真的是那麼不堪回首。

我低下了頭，仔細檢討了一下自己，似乎孫晶說得有些道理。我想了想，認真地解釋道：“不管怎麼說，我在心裏還是有你的，你懷孕時，想吃酸的，我不是大半夜的跑出去，滿世界給你買山楂吃；你說你懶，不願意做飯，我不是紮起圍裙，一個人鑽到廚房裏乒乒乓乓地為你弄好吃的；孩子出生後，你總說自己覺不夠睡，第二天上班沒有精神，我還不是晚上替你值班給孩子換尿布，為的就是讓你多睡一會兒，結果害得我第二天上班卻一個勁地打瞌睡；還有那次你半夜突發急性闌尾炎，天晚打不到車，還不是我背著你小跑了將近5裏路給你及時送到了醫院；還有……”

孫晶聽我說著，眼淚是越流越多，最後她終於忍不住說：“夠了，你別說了，事到如今你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委屈地說：“是的，我不想說，可你卻總說我對你不好，其實你應該明白，真正的愛是放在心裏，而不是整天掛在嘴上的，自從我們結婚時起，什麼都要白手起家，不像有些富家子弟那樣有錢，有些事情你也應該理解，為了生計拚搏奔波也是正常，老百姓的日子誰家不是這樣？可你總拿話來敲打我，我一個男人怎麼能受得了這些？我回敬你幾句也屬正常，如果沒有了脾氣，那還能叫男人嗎？還有我的工作問題，警察這個職業你也不是不知道，掙錢沒多少，責任卻特別大，如果真的因為擅離職守出了問題，這個責任咱們負不起……我想所有這些你都應該理解。”

孫晶揮手打斷了我：“行了，你別說了，我今天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孫晶用紙巾擦了擦眼淚，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知道你身上也並非一無是處，仔細想想你人也不錯的，我們之所以分手，其實跟我們的感情沒有多大的關係。沈嘉明，你要知道，現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今天之所以來見你，是因為你媽找到了我，她求我跟你好好談談，我是看在老太太的分上才來的，老人家當初對我還不錯。沈嘉明，你今後要多保重自己，把妞妞給我好好帶大，你要明白，我們之間再沒有和好的可能了，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希望你以後找一個女人好好過日子，珍惜她，對她好些，不要像對我一樣刻薄。”說到這裏，孫晶站了起來，很是深情地看了看我，說：“沈嘉明，我走了，如果你一個人撫養妞妞確實有困難，我可以答應按月付些撫養費給她，隻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拿孩子作為借口來騷擾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擾。你放心好了，我會定期去看妞妞的，我會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說完，孫晶最後用那種惜別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一狠心，轉身大步離去了。

我有些發懵，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結果，我傻呆呆地望著孫晶的離去，直到她上了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黑色的豐田轎車，那裏麵顯然有人在等她。孫晶上車後，那車鳴了一下清脆的喇叭，然後轉了一個90度的彎兒，冒著輕煙揚長而去。

我的心情也隨著那轎車的離去，低落到了極點。

這次的見麵徹底摧毀了我的自信心，孫晶光鮮的樣子讓我底氣全無，我覺得我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是的，我貧窮、我沒落、我酸腐、我一事無成、我脾氣不好，我大男子主義。活該孫晶會離開我，換成另外一個女人，也會離開我。

孫晶臨走時邁進高檔轎車的瞬間讓我明白，這個女人這輩子不再屬於我，我很難過，我痛恨自己沒有能力留住一個女人的心。說實話，以前沒覺得孫晶有什麼好，每當吵架的時候，我都不止一次地想，這輩子隨便娶誰都比娶她強，如果實在過不下去就跟她離婚。而今，孫晶終於態度堅決地離開了我，反倒叫我有心被抽空的感覺，這真是一種奇妙的心理變化。難道男人們總是習慣於拋棄女人，而不習慣被女人拋棄？

回到家裏，我向母親訴說了這個結果。母親聽了，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出口，她流著淚走開了。之後的幾天，母親大病了一場，高血壓和心臟病的老毛病又犯了。仿佛一夜之間，母親蒼老了許多，那鬢角之間的白發似乎在告誡我，她已經為我的事情操碎了心。我的內心深處充滿了自責，我在暗夜裏不停地吸煙，不停地喝酒，我想讓自己麻痹，又想讓自己清醒，我搞不清自己在做什麼，隻是在不停地自我折磨。

我實在難耐那種惱人的寂寞，就將妞妞抱在麵前，看著她一個人在地板上玩兒。我長久地看著，一連能看幾個小時，我覺得這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我的痛苦。妞妞可愛的小臉上寫滿了童真和無邪，我想無論大人們之間積攢了怎樣的仇怨，可孩子都是無辜的。我愛我的妞妞，作為她的父親，我不知道今後能否給她應得的幸福，我心裏充滿了對這種重大責任的恐懼，我生怕完成不了這個艱巨的任務。我再次想到了孫晶，我想如果她在，能在一定程度上分擔我的壓力。可她畢竟離開了，把一切責任都推給了我。我有點搞不清這是為什麼。我沒想到我的婚離得這樣容易、這樣徹底。

我有些後悔，我無數次想找孫晶，告訴她我後悔了，讓她趕快回來吧，我離不開她，妞妞也需要她。如果她真的恨我，可以打我幾下，如果這樣覺得還不過癮，我可以在沒人的時候真誠地向她道歉，告訴她今後再也不跟她吵架了，堅決做到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像對待心肝寶貝兒一樣寵著她、慣著她。我幾次想主動打電話給她，可電話拿起了又放下；我在下班的時候，故意繞道經過她單位的門口，就是希望假裝無意地碰到她，然後和她說上兩句話。

我就在這樣的心境中度過每一天，而這每一天都那麼難挨。我知道時間過去得越久，孫晶回到我身邊的希望越渺茫。那個男人，那個她新交的男朋友，不會將她完璧歸趙地還給我，他會跟她上床，破壞她的完美。那時，她再回到我身邊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孫晶。這種假設對我是一種巨大的折磨。可我又能怎樣呢，對此也隻能是無能為力。

單位的幾個同事見我整天萎靡不振的樣子，開始安慰我。他們說這年頭離婚的又不止你沈嘉明一個，幹嗎整天愁眉苦臉，虧你還是一個警察。我苦笑了一下，對他們的話沒有回答，我點著一支煙，將那煙圈吐出一個又一個，我的心他們沒法讀懂。同事們見這種勸解方式絲毫不奏效，索性采取另外一種方式勸說：“沈嘉明，你振作點，別讓哥們兒瞧不起，你那孫晶有什麼好，長得又不是絕頂漂亮，整天嘮嘮叨叨，而且作風又不好。”我將目光移向了說話的人，沒明白他最後一句話的真正含義，“你說什麼，她作風不好？”我滿含疑惑地問。

那說話的人有些遲疑，但還是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很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是的嘉明，其實你那女人早就給你戴了綠帽子，兄弟幾個怕你傷心，一直都沒跟你說，如今你們已經離婚了，想想真是為你不值，看開點吧，沒有必要為了這個女人折磨自己。”

我呼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她在我離婚以前就跟了別人？”那同事點了點頭。我又問：“那她跟的人是誰，你們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唉！全世界都知道了，隻有你一個人不知道。當然了，估計這種事情也不會有人告訴你。據說她跟的是咱們財政局的副局長，而且那局長已經先你們之前離婚了，我們分析孫晶跟你離婚是她早就預謀好的。”

一瞬間，我覺得頭頂上的天都塌了下來，我沒想到事情的背後還隱藏著天大的秘密，一種被愚弄的屈辱感湧上心頭。是的，我想殺人，我真的想殺人！

接下來的幾天，我著力調查孫晶和這個副局長的事情，事情被我漸漸地搞清楚了。原來這個副局長姓李，名叫李和平，大孫晶12歲，他和孫晶保持不正當關係已經有一年多了。為了這件事情，他的原配老婆鬧到了單位，搞得家庭很是不和，再加上孫晶這邊對他也是不依不饒，萬般無奈之下，他最後不得不選擇了離婚。

離婚後，也可能是覺得心裏不平衡，他一個勁兒地慫恿孫晶跟他一起生活。孫晶拗不過他，也隻能借助一次跟我矛盾激化的機會，精心設計了一場離婚騙局。

當事情終於真相大白之後，我不僅感到震驚，更有屈辱和憤怒。我沒想到孫晶會背叛我，更沒想到孫晶背叛我一年多了，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而且更讓我氣憤的是，孫晶背叛我之後，居然會精心設計了這麼一場離婚騙局來欺騙我。

我當然不能讓事情就這麼算了，這不符合我的性格，盡管我和孫晶已經離婚，但我總覺得孫晶的做法有悖於做人的起碼道義和良心，我必須教訓她一下，讓她知道這樣做會付出代價。

機會終於來了。

這天我正跟同事小趙一起執勤，當我們開著警車經過新民大街路口時，我看到孫晶和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剛好從一家超市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當他們剛要鑽進一輛黑色的豐田轎車時，我開著警車唰地就別在了那轎車的前麵。然後迅速下車，站到了孫晶麵前。

我的第一句話問得十分直接，用手指著她旁邊的男人，圓睜著二目問道：“你早就和他有關係了是不是？”

孫晶被我的突然舉動弄呆了，當她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麼之後，又用那種慣常的方式對付我，先是白了我一眼，然後不屑一顧地說：“用你管，我們已經離婚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說完將那東西往後備箱裏一放，就要上車離開。

我氣極了，沒再給她任何機會，衝上前去，左右開弓，用盡力氣扇了她幾個響亮的耳光，這幾個耳光集中了我對她的憤恨和不滿，我能感覺自己出手特別重，因為整隻手都在疼。孫晶在尖叫聲中，被我打得癱軟在地。旁邊那個叫李和平的男人見狀衝上前來，質問我道：“怎麼回事，警察怎麼能動手打人？”我正在氣憤中，嘴裏嚷嚷道：“媽的，打的就是你，我的女人你也敢碰！”說完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拽過來，對準他肥膩的豬臉就是一拳，隻聽這男人哎喲一聲，捂著臉就栽倒在了地上。我沒給他機會，衝上去照著他的身體左一腳右又一腳地踹了起來，他蜷縮著身子，打著滾在地上哀嚎起來。

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都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都很奇怪警察怎麼當街打起人來了。同事小趙趕緊把我連拉帶拽地拖上車，示意我不要將事情鬧大，然後迅速地將車子發動起來，一踩油門，將車子開走了。

我還在氣頭上，一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邊埋怨小趙道：“你拉我做什麼，我還沒打夠呢，打死這對狗男女，竟然敢欺騙我。”小趙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透出一種同情和理解，他嘴裏說道，“不管怎樣，你都不能穿著製服在大街上打人，這樣影響多不好啊，旁人哪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還以為咱們警察在執法犯法呢。”小趙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不過像這種事情，打也就打了，換作是我，我他媽的也打，不打難以發泄心頭的火氣！”

我沒有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麵，心情十分複雜。

我知道這次我把孫晶打了，無疑等於切斷了我和孫晶的後路，我們之間再也沒有和好的可能。其實在動手之前我已經想過，既然我想打她，就壓根兒也沒有再想和她好過。其實我懷的就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心想一切都隨他媽的去吧，愛咋的就咋的，老子此刻就圖個心裏痛快，其他的一切都不管啦！

當然，打人事件還是有後果的。

接下來的事情，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有人開始向局裏投訴我當街打人，雖然那投訴是匿名的，但我知道是李和平幹的。局領導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之後，雖然嚴肅批評了我，但並未給我其他任何處分。我心裏明白，不管怎麼說，領導還是向著我的，他們也很氣憤自己的下屬被人戴綠帽子，作為領導，誰不希望一線警察家庭幸福和睦，有更多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很多警察兄弟對我的經曆更是充滿了同情，他們拍著我的肩膀說：“打得好，打死這個狗娘養的，連警察的老婆都敢泡，這還得了，看他以後還敢不！”

打李和平的事情因為局裏的低調處理，就這麼不了了之。

倒是丈母娘那邊因為我打了孫晶，開始不依不饒起來。她一個電話打過來，衝我家興師問罪，問為什麼打她女兒。電話是父親接的，老爺子一句話就給她頂了回去，老爺子說：“你問為什麼打你女兒？我告訴你啊，是因為你女兒不守婦道跟了別人。你還打電話來問我們，我們還沒問你呢？實話跟你說啊，這是離婚了，如果不離婚，就這樣的女人，我讓兒子一天打她八遍。”

丈母娘平時最怕的就是父親，老爺子對這個刁蠻不講理的親家母也從來不慣著，有啥說啥，一分薄麵也不給她。如今他們兩個通話，就好比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丈母娘毫無辦法，最後隻得嘟囔了一句，把電話掛了。

最終，我打李和平的事件沒能阻止孫晶和他的繼續交往。他們竟然還如願以償地舉行了婚禮。

孫晶結婚那天，我正帶著孩子從母親家裏出來，我要給妞妞找一家托兒所，將她長托起來。因為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沒有能力繼續照顧她了。我工作太忙，顯然對妞妞也是力不能及。

這一天，風和日麗，我騎著單車在大街上來往穿梭，專找長托幼兒的廣告欄看。那一天是舊曆上所說的黃道吉日，街上不時地駛過迎親的車隊，鞭炮聲時時傳入耳際，我想孫晶正在某一個地方，迎著鞭炮聲再次走入婚姻的殿堂，也許此刻她的臉上正掛著幸福滿足的微笑，可她絲毫不會想到曾經的丈夫正騎著單車，在烈日炎炎下帶著她心愛的女兒，四處尋找安身之所。這樣的場景讓我心情沉痛，我在憎恨孫晶的同時，也在嘲笑自己的懦弱和無能，從頭至尾我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我沒有能力喚回孫晶的心，更沒有能力挽救這段失敗的婚姻。如果說這是一場角鬥，那麼無疑是孫晶和李和平勝了，我被他們戲耍得就像一個喪家之犬一樣，流落到城市的街頭，是那樣的可憐。

我最終給妞妞找了一個長托的地點，每個月托兒費400元，水果等要另交50元，我每個月的工資隻有850元，無疑占去了我工資的一半。可我相中了這家托兒所，原因是一位退休的女教師開辦的，這個女教師姓秦，膝下無兒無女，能對孩子好，另外教育也會跟得上。

我將妞妞扔下時，孩子好像明白了什麼，放聲大哭，死活都不肯留下，非要跟我一起走。我商量道：“妞妞乖，跟奶奶在一起，奶奶會給妞妞講故事、做遊戲、給妞妞做好吃的。”秦老師也配合地將妞妞抱在懷裏，想方設法地哄她。可妞妞哭得鼻涕都冒出泡來，小臉被淚水花得像抹了一層泥水，小胸脯因為抽動不住地起伏著。我不忍心走掉，幾次回過頭來，將她親了又親，可怎麼也哄不好她。妞妞摟著我的脖子不撒手，秦老師對我說：“你趕快走吧，第一次扔孩子，都這樣，以後習慣就好啦。”我想了想，一狠心走掉了，這次連頭都沒回，任憑妞妞在身後哭喊著：“爸爸，不要走，我要跟你回家！”我的心裏一緊，臉上兩行淚水無聲地落下。

對於妞妞，我覺得虧欠她太多，作為父親，我居然沒有能力把她留在身邊，精心地撫養她長大。而今，我要把幼小的她寄養在別人那裏，忍受歲月的風吹雨打，她那弱小的身軀能不能承受沒有父母的痛苦，她會不會明白自己比同齡的孩子缺少了更多父愛母愛，這種經曆在她將來的生命裏又會留下怎樣的痕跡？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的內心深處卻為此充滿了不安。

好在幾天後，秦老師來電話說妞妞好多了，在那兒已經待得習慣。後來我再去看妞妞，她果然不再跟我提回家的事情，我很慶幸，妞妞的適應能力還是很強的。這也算了卻了我的一塊心病。

日子相對平靜起來。

孫晶提出再看孩子是半年後，我接到電話先是愣了一下，後來我冰冷地說：“虧你還能想起看孩子，你還是過你的幸福日子去吧！”孫晶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孩子她媽，不管怎樣你應該讓我看看她。”顯然孫晶對我的態度並不意外。

我說：“你還有臉承認是她媽，你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了嗎？你隻知道和你的情人鬼混，你的眼裏隻有金錢和享樂，你根本就不配做孩子的媽媽。”孫晶在電話那頭依然沒有反駁我，隻是長久地拿著話筒不放下，我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她在電話那頭的啜泣聲。這是我和孫晶結識以來她少有的態度，我猜想她一定是真的想孩子了，俗話說虎毒還不食子呢，何況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呢？不知為什麼，孫晶的哭聲觸動了我心靈深處的一根絲弦，我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於是沒好氣地說道：“孩子在實驗小學旁邊的秦老師托兒所長托呢，你要看就去看，不過你別說是她媽。”說完我就把電話撂了。

果然，我過後果然從秦老師的嘴裏了解到，孫晶去看了妞妞，還給妞妞買了不少好吃的。秦老師說：“她進門抱著妞妞就哭，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們離婚啦。”秦老師說你們這是何苦呢，看你們兩個人都挺精明的，怎麼說離就離了呢？我歎了口氣，沒有說話，用手抹去了妞妞嘴角的一小塊食物殘渣。秦老師又說：“看你一個人帶孩子挺不容易的，你又是警察，以後每個月50元的水果錢就不衝你要了，你就放心吧，別的孩子吃啥，我就讓妞妞吃到啥，絕不會虧待她。”秦老師的話讓我的心裏有一絲感動，我感到喉間有些發堵，嚅了嚅嘴唇，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佛說，大愛無言，我知道我還沒有淪落到被所有人拋棄的地步，這個世界總有一些人懷有仁善之心，正因為他們心中有愛，才使世界變得更加和諧美好，像孫晶那樣狠心拋下孩子遠我而去的，畢竟還是少數。

那些日子，我喜歡看一些關於生命感悟的書籍，並希望從中悟出一些道理。我想，我有必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鼓足信心和勇氣，麵對即將到來的一切艱難險阻，在困難麵前決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