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書琴一見兒子回來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撲過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天搶地起來:“兒啊!你可算回來了!你要是再晚一步,你大哥留下的這點骨血,淑芬跟小虎,就要被你這個心狠手辣的新媳婦給趕出去了啊!”
她一邊哭嚎,一邊偷偷拿眼瞟著楚東陽的臉色,聲音淒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顧昭昭一臉無語。
“唉,老太太,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什麼時候趕人了?這門是我開的,水是我倒的,倒是您一進門就又是‘大房二房’,又是‘生不出蛋的雞’,這帽子扣得,我可擔待不起。”
她的話不卑不亢,條理清晰,和以往那個隻會哭鬧撒潑的顧昭昭判若兩人,把楚東陽看愣了。
柳淑芬反應極快,不動聲色地掐了一下小虎的後背。
“哇——!!”
小虎哭得撕心裂肺,柳淑芬立刻抱著兒子,“小虎不哭,小虎不怕啊......”
她轉向顧昭昭,眼神裏充滿了卑微,哭著祈求:“昭昭妹妹,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新社會的人,有文化,容不下我。我這就帶著小虎走,永遠不來打擾你們......”
說著,她抱著還在嚎哭的小虎,掙紮著就要站起來,嘴裏含糊不清地哭喊著:
“東哥!我對不起你......我沒能好好把你兒子撫養長大!我......我沒臉活著了,我這就去找你去......”
說完,柳淑芬扔下著孩子就朝著院子裏那麵光禿禿的土牆,作勢就要撞過去!
“淑芬!不要!”
楚東陽臉色大變,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一個箭步衝上去,眼疾手快地攔腰將柳淑芬緊緊抱住。
柳淑芬順勢就勢一軟,整個身體都癱倒在楚東陽懷裏,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東哥......我苦命的東哥啊......”
一時間,不大的小院裏,羅書琴拍著大腿的哭嚎聲、小虎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柳淑芬淒淒怨怨的啜泣聲,此起彼伏,交織在一起,簡直比戲台子還要熱鬧。
楚東陽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所有的疲憊、煩躁、還有對柳淑芬母子的愧疚,瞬間都化作了對顧昭昭的怒火。
他猛地轉過頭,那雙原本還算英挺的眸子裏此刻充滿厭煩跟指責。
“顧昭昭!你鬧夠了沒有?!”
顧昭昭冷冷地看著他,沒說話。
楚東陽更加生氣,劈頭蓋臉地就罵道:
“我知道你驕縱任性慣了!平時跟我鬧點脾氣,我都讓著你!可今天是什麼場合?我媽,我大嫂,還有小虎,他們大老遠從鄉下來投奔我,舟車勞頓,你不說好好招待,竟然還把他們欺負成這樣?!顧昭昭,你還有沒有點人性?有沒有點同情心?!”
他的聲音又大又急,若是以前的顧昭昭,此刻恐怕早就嚇得臉色發白,哭著撲上來解釋求饒了。
而現在,顧昭昭隻是緩緩抬起眼皮,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的畏懼。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我怎麼沒有人性了?楚副營長,我到底怎麼欺負他們了?是我推她了,還是我罵她了?還是我不讓她進門了?”
楚東陽被她這冷漠的態度噎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顧昭昭,眉眼依舊是那張熟悉的、美麗動人的臉,可那眼神裏的冰冷和嘲諷,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和......一絲莫名的心慌。
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顧昭昭!
現在的她,倔強地站在那裏,眼神冰冷寸步不讓,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陌生人。
楚東陽心底的怒火更盛,語氣也更加嚴厲:“你還覺得自己沒錯?!”
顧昭昭輕輕“嗬”了一聲,那笑聲裏的諷刺意味十足:“我沒錯。”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她們一進門,柳淑芬同誌就指桑罵槐說我不像良家婦女。老太太罵我是‘生不出蛋的雞’,還宣揚什麼‘大房二房’的封建糟粕,說柳淑芬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不過是據理力爭,告訴她們現在是新社會,我們是領了結婚證的合法夫妻。這就叫欺負她們了?”
她冷笑一聲,目光掃過還在楚東陽懷裏抽泣的柳淑芬和地上哭嚎的羅書琴:“楚副營長,你這‘欺負’的定義,是不是有點太寬泛了?還是說,在你眼裏,隻要她們哭了,鬧了,不管對錯,就都是我的錯?”
“你......”楚東陽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羅書琴見兒子被顧昭昭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心裏那股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她原本以為顧昭昭還是那個任她拿捏、受了委屈隻會偷偷抹眼淚的軟柿子,沒想到今天嘴巴竟然這麼利索,三言兩語就把她兒子給堵得說不出話來!
這怎麼行?她的目的還沒達到呢!
羅書琴眼珠子飛快地一轉,計上心來。她猛地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就嚎啕起來,聲音比剛才還要淒厲幾分:
“哎喲喂!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指望他出息了能給我養老送終,沒想到娶了這麼個黑心肝的媳婦回來磋磨我啊!連句人話都不讓我說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活了我!”
她一邊哭,一邊手腳並用地往牆角挪,“我這就找根繩子上吊去!讓你這黑心肝的媳婦稱心如意!”
楚東陽一看他媽這架勢,頭更疼了,連忙鬆開還在懷裏抽泣的柳淑芬,上前去拉羅書琴:“媽!您這是幹什麼呀!快起來!地上涼!”
“我不起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羅書琴甩開楚東陽的手,哭得更凶了,“我兒子是個白眼狼!娶了媳婦忘了娘!任由外人欺負我這個老婆子!我不如死了幹淨!”
顧昭昭冷眼看著羅書琴在地上撒潑打滾,心裏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可笑。這種撒潑耍賴的伎倆,在前世送外賣遇到的奇葩客戶裏,她見得多了。
等羅書琴哭嚎得差不多了,嗓子都有些沙啞的時候,顧昭昭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
“楚東陽,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