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深秋時節,我會回老宅整理媽媽的遺物。
前夫跟在我身邊,年複一年。
我沒有點破他想複婚的念頭,保持著冷漠。
老宅失火的那天,前夫把我從大火裏救出來。
他摟著我,把我護在懷裏。
路人都為他的深情所感動,勸我跟他複婚。
可是,讓我跟他離婚是媽媽臨死前最後的遺願。
我不會辜負媽媽的期望。
縱然我愛前夫愛到骨子裏。
也不可以。
我的世界裏,他不是特殊的那個。
媽媽才是。
1
當初嫁給沈清風,就是因為媽媽的緣故。
而他從不知情。
或者說,他不願意相信我從未愛過他。
愛情對我來說太奢侈了。
也許有過?
但隻是一些不連貫的念頭罷了。
所以,烈火熊熊之中,我也沒能動心。
沈清風把我護在懷裏,滿臉滿頭汙垢。
他的頭發被火燎得焦黃。
往日裏高冷立體的輪廓被灰塵蒙住。
明亮的眼睛直勾勾注視被抱在他懷裏的我。
滿天大火中,房屋倒塌、物品損壞。
似乎他跟我才是天地間的唯一存在。
「阿念,我來了!」
「阿念,不要怕!」
「我來救你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摟緊我的脖子,快!」
我聽話地攀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懷裏。
片刻的依賴讓他有些驚喜,腳步愈發堅定。
他帶著我衝出火海時,四周一片掌聲連連。
「好哎!真勇敢!」
「這才是頂頂好的好男人啊!不忘舊情!」
「又帥又有良心,我怎麼碰不到這種男人?」
他們掏出手機拍照,記錄下沈清風和我。
柔弱的女人、強壯堅韌的男人、火海救援。
這樣的畫麵太過感人。
我置身於人群嘈雜中,內心卻毫無波瀾。
曾經那些不連貫的愛的念頭,早就消失殆盡。
哪怕沈清風救我於危難,我也無動於衷。
別人的喝彩,更是讓我厭倦。
如果他們知道沈清風和我的婚姻是一場交易。
如果他們知道沈清風婚後是怎樣對我的。
譬如讓我睡在地板上,從不跟我同房。
譬如不允許保姆跟我說話。
譬如夜夜不回家,留我獨自蹉跎。
他們還會喝彩嗎?
一定不會。
他們會感歎愛的無情、恨的濃烈。
先愛上的人,總會夜夜被愛傷得徹底。
愛的代價太苦了。
我再也不要重新品嘗。
2
沈清風坐在我的床邊,喉嚨微動。
他有話想對我說。
我已經習慣了。
自從離婚後,他就追著我不放。
閨蜜說,他這叫追妻。
妻?
我從不曾真的做過他的妻。
又何談追妻之說?
妻子,本應該是一個男人的榮耀、珍寶。
而我曾經隻是他陰影裏的一團汙垢,暗淡無光。
「阿念,既然你對媽媽的死耿耿於懷,為什麼不把媽媽的遺物拿走?幹嘛還要每年跑來這裏打掃整理?」
「這麼偏僻的地方,房子又那樣破舊不堪,萬一下次再出了危險怎麼辦?我總不能次次救你。」
「怎麼不能?我哪年來你不跟著?有你跟在我身邊,我有什麼好怕的?刀山火海,你不都會保護我嗎?」
我譏諷沈清風,不留餘地。
譏諷卻惹得他眼睛發光。
他欣喜萬分,捕捉到我字裏行間對他跟蹤我的「默認」。
「阿念,所以你不排斥我跟在你身邊是不是?」
「那以後每年回來,可以跟我一起嗎?我陪著你。」
「這樣我就不用躲躲藏藏跟蹤你了......」
「阿念,我真的真的很放不下你,如果你願意......」
我挑起眉毛,遞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
這種眼神扼殺住沈清風的話,也扼殺住了他的欣喜。
隻有無情、討厭,和從前溫暖的眼神毫不相關。
「阿念......」
沈清風再也不敢往下說。
是他親手把我的眼神變得絕情。
他心裏清楚。
他痛恨自己的這種行為。
用了幾百幾千次機會去彌補。
但從來沒有效果。
我一次機會也不給他。
3
離婚後,沈清風第一次來追我是在一場宴會上。
我雖然不被沈清風所喜愛,但畢竟是極其出名的沈太太。
那時候,離婚的消息未被公開。
我利用沈清風的名字打入豪門小團體,在名利場裏遊刃有餘地拉了不少投資。
新公司坐落於江南煙雨中,做的是刺繡工藝品。
公司成立後舉行了宴會。
沈清風不請自來。
他一襲黑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麵無笑意。
手裏捧著的紅玫瑰本該鮮豔欲滴,卻被他的表情襯托得毫無生氣。
在場眾人歡呼鼓掌,驚訝於沈清風的出現。
他從不參加任何宴會、活動,哪怕是沈家自己舉辦的。
沈清風討厭人群、討厭熱鬧、討厭被奉承,所有人都知道。
宴會規模並不算很大。
隻是內部投資人一起喝喝酒、說說慶祝話罷了。
沈清風的到來把宴會的熱鬧程度提高了幾個檔次。
媒體們聞風而來,瞬間圍住宴會廳。
爭先恐後地采訪,詢問沈清風是否因為深愛我才會參加宴會。
隔著人群,他手捧玫瑰注視我。
眼神是少有的溫柔清澈。
那瞬間,我的心並不曾砰砰發燙。
愛過、恨過,我對他按理來說應該是不一樣的。
但我的大腦一直告訴我,他不配。
配不上我的愛,也不值得我去愛。
我穿越人群,站到了他身邊。
結婚三年,其實我們從沒有這樣肩並肩出現過。
哪怕是結婚當天,也沒有。
我們沒有婚禮、沒有儀式、沒有訂婚。
一紙結婚證、一輛汽車把我送到沈家。
就是我們婚姻的開始。
媒體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沈太太,沈先生為您的新公司投入不少吧!」
「沈太太,麻煩您挽住沈先生的胳膊,看這邊!」
「沈先生從不輕易在媒體麵前露麵,今天為了沈太太算是破例了,還給您送了玫瑰,可真愛您啊!」
如果愛情真的是幾朵玫瑰可以證明的。
那倒好了。
我巴不得愛情如此純粹呢!
可惜不是。
我搖搖頭,接過媒體的話筒,宣布了離婚的消息。
一言出口,四下一片寂靜無聲。
身邊的沈清風突然閉上眼睛,身體顫抖。
他試圖搶奪我的話筒,不讓我繼續往下說。
我偏不。
公開了和他的離婚,從此我就是自由人了。
我扔掉話筒離開後,沈清風匆匆追來。
他從未這樣對過我。
當時的我特別驚訝。
沈清風拉住我的胳膊,對我說他後悔了。
後悔兩個字,那是我第一次聽他說出口。
「阿念,三年了,我已經習慣家裏有你!」
「阿念,我發現自己好像根本忘不掉你!」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對你好像遠不止這些!」
一日夫妻百日恩......
可他跟我壓根沒做過真夫妻。
哪來的百日恩呢?
他也說了,隻是不習慣沒有我而已。
不習慣,不代表愛。
4
閨蜜桃桃趕來看我,看到我安然無恙後她鬆了口氣。
她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整理老宅的廢墟,我搖了搖頭。
「媽媽生前有那麼多執念,太束縛她了。」
「一把火燒掉了也好,希望媽媽在天堂可以徹底擺脫這些執念,再不被困擾。」
「媽媽留下的重要遺物都在我那裏,收得好好的,這棟房子和裏麵的東西不要也罷。」
桃桃歎息:
「阿念,阿姨在感情裏沒有好的結局,可是你呢?」
「沈清風不顧一切去火裏救你出來,照片和新聞報道都已經在網上炸鍋了,狗仔們鋪天蓋地渲染他對你的愛。」
「人人都說沈清風忘不掉你,不惜散盡萬金也要跟你複婚,那你自己呢?你有改變過念頭嗎?」
「沒有改變過,我不會複婚,更不會再愛他。」
桃桃摟住我,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有骨氣!我就知道阿念不傻!」
「什麼富家公子哥,天底下多的是!我們阿念手裏有那麼多錢,什麼樣的小鮮肉點不到?又不是非他不可!沈清風比你大那麼多,都快成老幫菜了!」
她說得沒錯。
和沈清風離婚已經三年。
這三年裏,我年年來老宅整理媽媽的遺物,是因為放不下媽媽生前經曆過的事情。
這些事情跟我也有關係。
對媽媽有怨恨、有不解,更多的還是愛。
我聽她的話嫁給沈清風,又聽了她的話離開沈清風。
媽媽在我和沈清風的感情裏存在了太多時刻。
麵對她,我才能看清楚自己對沈清風的心。
一把大火燒掉了老宅,燒掉了媽媽在乎的地方。
也許是媽媽在暗示我。
希望我可以像老宅一樣,浴火重生。
生前在乎過的東西,死後都帶不走。
曾經經曆過的事情,無論好壞又能如何?
幹嘛要讓它們影響未來?
我和沈清風的這一頁,他不肯掀過去,費盡心思按住書頁,不讓故事結束。
我卻鐵了心要翻篇。
「是啊,沈清風比我大了十歲,可不就是個老幫菜嗎!」
「整天追在我屁股後麵,搞得我頭疼。」
「桃桃,不如你給我介紹個新的男朋友,把沈清風氣走?」
聽我這樣說,桃桃更加來勁。
她把我從醫院裏拐走,火急火燎地帶我來了市裏最豪華的酒吧。
「阿念,帥哥你隨便挑,我買單!」
桃桃拍了拍胸脯,指向眼前一排小帥哥。
我沉思片刻,挑了個身高最高、長相最幹淨的。
桃桃隻顧拍手鼓掌。
我隻顧拉著小帥哥進去卡座。
我們都沒注意到遠處沈清風幽怨的眼神。
以及剛剛被他捏碎的酒杯。
5
我和小帥哥坐在卡座裏,氣氛有些尷尬。
這種場合不是我喜歡的,點男模也是第一次。
小帥哥倒是很懂事,姐姐姐姐地喊著,主動拉近我們的距離。
我微笑著看他,正想跟他碰杯喝酒,手裏的酒杯被沈清風奪走了。
他居高臨下,麵色黯淡。
黯淡中還有些怒色。
一般人都會害怕沈清風的這種表情。
意味著他要發脾氣了,後果很嚴重。
作為特別不喜歡他的前妻,我可不怕。
「沈清風,你現在連我喝酒都要管?」
「你誰啊?跟在我身後不嫌煩嗎?」
沈清風點點頭,身邊已經有人把小帥哥拉走。
位置騰出來後,沈清風又讓人把小帥哥坐過的地方擦了擦。
「臟死了。」
他陰沉著臉。
「就算你不肯跟我複婚,也不該和這些鴨子鬼混。」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和他們鬼混了?我連酒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您老給打攪了。」
「沈清風,你能不能別再跟在我身邊?我說了一千次一萬次不會重新愛上你,煩不煩啊?」
聽到我的這些話,沈清風才露出笑容。
他就像得了精神病的病人,上趕著犯賤。
「阿念,你還願意跟我說話,就是不討厭我。」
「我不信在我身邊的三年裏你沒有愛過我。」
「愛過的人,是沒法忘記的,隻要我努力我們就可以重來。」
「阿念,你信不信最後我會把你追到手?」
「從前沒有給你的,這次我都會給你。」
我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
看到我被沈清風糾纏,桃桃也已經衝過來拉著我往外走。
一邊還不忘對沈清風翻白眼。
「死渣男,陰魂不散!」
「成天唧唧歪歪的,影響你下一段姻緣!」
「真想對著他的鼻子錘一頓!臭裝杯貨!」
沈清風確實愛裝逼。
比如此刻。
他憂鬱地坐在卡座裏,手裏的紅酒也憂鬱地抖著。
眼神迷離,有淡淡的憂傷。
看上去,好像一位被傷透心的可憐人。
這樣的他又被狗仔拍下來發到了網上。
別人沒有反應,陳青青率先炸了鍋。
陳青青,是沈清風之前包養的情人。
亦是我們婚姻裏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