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毯上,我舉起話筒,以記者的身份再次見到曾經相守五年的丈夫。
我對著手機上的台本,問出於我而言最殘忍的問題。
“陸先生現在和女友的進展如何?”
他牽起女友的手,同樣高高舉起,向所有攝像機展示兩人的戒指。
“進展順利,這個答案滿意嗎?”
可他明明是記得的,那戒指上鑲嵌著的不隻是鑽石。
還有我的骨灰。
我的手在抖,連帶著話筒也有些握不穩了。
上一世的“我”死後的第十天,屍骨未寒,裝著我骨灰的戒指就已經被戴在了另一個人的手指上。
是的,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記者身上,而這個記者,本已經在一次溺水中去世。
她和我相似的唯一一點,也就隻有眉眼了。
我看著曾經的丈夫,如今的頂流男演員陸憲俞,和他身邊的同樣光鮮亮麗女明星周沁,肚子一陣翻江倒海。
惡心,令人倒胃口的惡心。
周沁的臉上隻有幸福,或許根本就不知道,她帶著的戒指裏裝著另一個人的骨灰。
記在手機上的問題還沒問完,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似乎空氣中都帶著腐臭的味道。
我不顧周圍人疑惑的眼光,逆著人流衝到了衛生間,這才稍微緩過來了些,卻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我是真的活著。
不是像上一世一樣,養了很久的頭發被迫剃光,在病房裏呆呆地望著天花板,被疼痛折磨到麻木,最後隻剩下一具感知力都逐漸消失的軀殼,走向死亡。
也是那時候我才明白,陸憲俞那顆已經冷了的心永遠也不會再為我重燃。
重新整理好自己,衛生間卻進了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周沁,也是我決定和陸憲俞離婚的導火索。
至今還記得,在生日當天,手機彈出來的第一條消息不是祝福,而是微博熱搜:#陸憲俞 周沁官宣。
那一天,我原本要告訴他,我要去醫院治療我的胃癌了,可是,他徹夜未歸。
“你沒事吧?我看你剛剛很難受的樣子。”周沁低了低頭,眼神裏滿是關切。
這樣的禮貌還有些不習慣,也是,現在的我可不是她的“嫂子”,更不是她口中“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的人了。
我搖搖頭,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她的戒指。“周小姐的戒指這麼漂亮,應該花了很久才定做好吧?”
畢竟她手上的戒指原本我自己設計的。
“是啊,阿俞說花了很久呢,還是前天才送給我的,還拉著我的手看了好久。”周沁的表情滿是甜蜜,我卻差點笑出來,早知道不問了,問了更想吐。
原來陸憲俞在我頭七那天找人把骨灰嵌進了戒指裏,後一天就送給了周沁,真想挖開他腦子看看到底是怎麼想的。
把前妻的骨灰送給現任,還真是好一個“辭舊迎新”。
那天的工作沒有完成,上司過來警告不完成好接下來的采訪任務就得辭退我,偏偏遞交到我手上的是陸憲俞的專訪。
因為是更偏向生活化的專訪內容,采訪的地點定在了他家,準確來說,也是我前世的家。
我站在門前,有些悵惘,明明不過十幾天,再次站在這,卻已經是不同的身份了。
還沒敲門,裏麵的人似乎就已經知道了我的到來,但開門的卻並不是專訪的對象,而是周沁。
“哎呀,這不是之前見過的記者嗎,阿俞你今天有行程也不說一聲,我先出去一段時間,家裏留給你們采訪。”
我從走神中突然反應過來,我已經不是這的女主人了,甚至和這間房子沒有一點關係。
陸憲俞匆匆忙忙跑了過來,手裏還拿著攪拌器,勸了他幾年學做飯的事情,原來隻是換個人就能改變。
我說不清內心的情緒,隻是低了低頭跟著團隊走了進去。
裏麵的裝飾一點也沒變,甚至不少東西還是我留下的,本以為,他會全部燒了,就像頭七那天他把所有我寫的信和禮物一起燒掉一樣。
采訪的過程意外的困難,陸憲俞的眼睛明明看著我,卻又在走神,像是看的不是我一樣。
在我第八次咳嗽提醒他回神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
“陸先生,麻煩配合一下工作吧,對彼此都好。”
他像是大夢初醒,眼神重新聚焦,撓了撓後脖頸,那是他尷尬的時候的習慣。
“隻是覺得林小姐有點像我認識的人。”林小姐?想起來了,我這一世的名字,林韞晗。
“我同事確實覺得我有點像周小姐,可能您是想念女朋友了,那我們進度快點,也好不打擾你們。”
周圍的同事都笑出聲了,才一個小時沒見就說想念,實在說的誇張了些。我原以為他會配合著笑幾聲回歸正題,可他又盯著我走神,還是周圍安靜下來了才反應過來。
十幾天沒見,難不成還能智力下降了。看他在得知我死後第四天就繼續工作,第五天就能參加綜藝的樣子,我還以為他其實是機器人呢。
剩下的是給我即興提問的時間,也是難為我這個當了一輩子珠寶設計師的人了。
“經常聽說您很多老物件,陸先生是一個念舊的人嗎?”
陸憲俞隻是很隨意地搖搖頭,“不是,沉迷在過去沒什麼意義,什麼東西放久了都會厭的,隻是還沒來得及處理而已。”
所以才會燒掉我刻意留下的東西啊,因為要開始新的人生。
前世離婚後我便去了外國的醫院治療,倒不是因為醫療技術,隻是單純想要逃的遠一些。
陪著我的護工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很愛看些言情小說,她總念叨,小說裏的男人總是等妻子死後看到了那些遺物才恍然大悟。
那時的我,傻傻地相信了,想用自己的死包裹上愧疚成為對他最後的報複。
最後的日子裏,我寫了一百封信,留了幾百張照片,用最後的積蓄做了十幾份珠寶,塞進一個箱子裏郵寄回國。
我以為,他也會為我大哭一場,會想起我們的曾經。
那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情。
死後,靈魂還在世間遊蕩著,我迫不及待地去到陸憲俞身邊。
可是,回應我的卻隻有一聲近乎冷漠的“知道了”。
一千多個日夜,我自以為會引起大浪的消息,在他眼裏甚至看不到一絲的波瀾。
小說裏說的,都是假的,做出背叛之事的人怎會有愧疚之心?
我在他身邊飄蕩了七天,他的生活平凡得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第一天下午,陸憲俞拿到了我的死亡證明,隻是看了幾眼便收了起來,訂機票去了我在的醫院。
第二天,辦理完所有手續,定好葬禮和墓碑,帶著我的骨灰回國。
第三天,主持了葬禮,即使葬禮上根本來沒幾個人。
第四天,重新開始工作,晚上去了酒吧灌了很多酒,把周沁摟在懷裏說了很久的情話。
第五天,參加和周沁一起的情侶綜藝,而我的骨灰便放在了我的臥室裏沒再打開門過。
第六天,他收到了我寄給他的包裹,滿滿一大箱,隻花了半個小時粗略看完,一言不發。
第七天,一大早讓工匠加急把骨灰嵌進了一對戒指裏,而那個箱子,是一整個燒掉的。
海灘上燃起篝火,燒掉了所有的回憶和我最後一點破爛不堪的情感。
我寧願看到陸憲俞嘲笑我自作多情的樣子,卻也不及他那時的冷漠更刺痛我,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一點感情都不想浪費在我身上。
大概是因為我已經死了,他一個演員都不願意再演一下了。
虛無縹緲的靈魂,我甚至沒有哭的能力,隻能同樣站在篝火前,看著自己用最後的生命灌注而成的記憶一點點被大火吞噬,無影無蹤。
雄起的烈火似乎就在嘲笑著我自以為是的感動與妄想,妄想一個不愛我的人會為我流淚,會喚起內心或許根本就不存在的愧疚。
那一天,我作為於悅,一個知名珠寶設計師,陸憲俞的從未公開過的前妻的人生徹底結束。
也是同一天,我作為林韞晗的人生正式開始。
太陽落山之際,對陸憲俞的專訪終於結束,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以前怎麼沒發現和他溝通這麼困難。
這趟采訪我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拿回我在這裏剩下的一堆設計稿,當初覺得自己活不長了
就都扔在了這,現在我正需要它們。
剛剛拍攝房間參觀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它們堆放在陸憲俞書房角落裏,像是沒人要的破紙,帶著極其明顯的著折痕。
逃過被燒的一劫還真是幸運。
“剛剛看到陸先生書房有很多設計稿啊,我剛好也有這方麵的朋友,不知道陸先生有沒有賣的想法呢?”
我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這些對他來說估計也是廢紙。
“那些啊,不賣。”陸憲俞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我來了一記重拳。
他一個頂流也不至於留著它們拿去倒賣吧,但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當我還在想著怎麼才能說服他的時候,陸憲俞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真的很想要?”
我急忙點點頭,眼神那叫一個誠懇。
陸憲俞站起身,向我走來,越靠越近,仔細地打量了我的臉好一會,像是下定了決心。
“我可以免費給你,但是有一個要求。”他停頓了一下,“我要你待在我身邊,以替身的身份。”
替身?誰的替身?我愣在原地,眼睛瞪大得像是被雷擊中。
腦子都還沒緩過來,我被他拉著到了一個房間門口,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那是我的臥室,被他上了鎖的地方。
陸憲俞打開房門,指著房間裏我的照片。
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我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去模仿她,我就把那些都給你。”
我當自己的替身,就為了拿回我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