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工閣徹底完了。
我散盡了儲物戒裏所有的靈石寶物,替宗門還清了所有虧欠,抹掉了所有身份烙印,用身上最後一點力氣撕開一張遁入凡塵的符籙。像一隻無主的孤魂,半死不活地生活著。
隻是我的右手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留下了永久的經脈損傷。每日都會痛得讓我幾乎發瘋。好在時間長了,這種疼痛也就變得麻木。
我垂下眼,摸著衣襟的內袋。口袋裏藏著一塊下品靈石,是蕭君琢放在我破碗裏的那塊。我一直沒舍得用,哪怕這一塊靈石,可以給我買一周的上好草藥。
但我舍不得。這是我和蕭君琢,僅剩的最後一點牽連了。
從我見到蕭君琢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一個極有天賦的人。這三百年,哪怕我沒有傳音玉簡,沒有靈鏡法寶,我也能從凡人的談論和城鎮的告示上,看到蕭君琢的消息。
離開我以後,他過得很好。短短三百年,他成了修真界頂尖的煉器大師,和柳飛絮高調聯手,聲名如日中天。
我原以為,這輩子隻能通過這些凡俗的媒介,聽到蕭君琢了。直到幾天前,我再次遇到他。
三百年後的重逢,讓我恍如隔世。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壓抑了許久的思念如潮水般湧出。
我很想他。
可......我看了看我殘廢的右手和麵前的符籙攤,無奈地苦笑。
我麻利地將一張符籙卷好,遞給路過的婦人。婦人接過符籙,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她生氣地說:“你畫的這是什麼鬼畫符!墨都暈開了!你讓我怎麼貼在家門上!”
還沒等我道歉,她就把符籙砸到我臉上,憤怒地離開了。
符紙的邊緣劃過我的眼角,火辣辣地疼。感受到周圍凡人投來的異樣目光,我隻是低頭看著地上被踩臟的符籙,心疼得無以複加。
我小心翼翼地彎下腰,用我還能活動的左手,吃力地把地上的符籙撿起來,又仔細地撣掉上麵的腳印。
我剛想把符籙收回符筒,一隻手卻將我手裏的符籙抽走。
我抬起頭,看到了蕭君琢含著淚的雙眼。
我不知道那晚出現在蕭君琢麵前的我,在他眼裏是什麼形象。但我很清楚,此刻出現在我麵前的蕭君琢,像一輪刺目的驕陽,照進我晦暗的人生,讓我無處遁形。
在他的目光裏,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樣子。坐在臟兮兮的木凳上,穿著洗得褪色的布衣,頭發像枯草一樣淩亂,身上散發著廉價朱砂和汗水的混合氣味。
太狼狽了。
我想也不想,抓起符筒就要逃跑。可我忘了,我如今的右手已經使不上力。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粗糙的石板路磨破了我的手掌,符筒滾到了一邊。
蕭君琢擦掉眼角的淚,將我扶了起來。我坐在凳子上,低著頭不敢看他。他的目光像有實質的重量,壓得我坐立不安。
僵持了許久,蕭君琢歎了口氣,說:“三百年不見,陪我喝杯靈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