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百年前,我身為天工閣宗主,以一紙主仆魂契,將一個凡人少年收為親傳弟子。
隻要他留在我身邊,我便許他一條通天仙途,並為他重塑了凡俗家族的運數。
於是,那個天賦異稟的少年,以道侶之名,屈從於我百年。
後來宗門被魔道攻破,我賴以煉器的道火之源被廢,右手經脈盡斷。眼看他與同門師妹在論道大會上奪魁,受萬人景仰。我選擇遁入凡塵,而他似乎也從未尋過我。
後來我在凡人城池的街市上靠畫符苟活時,他已是修真界聲名赫赫的煉器名家,與那位師妹出入成雙,宛若仙侶。
那天,他望向我的眼神,清冷而淡漠。
我心中慘笑:“是不是覺得我像條可憐的喪家之犬?”
他卻紅了眼:“我一直覺得,師尊是個傻子。”
......
天工閣覆滅後,我的道火之源被廢,右手經脈被魔氣侵蝕。仙途斷絕時,我不得不折斷一身曾傲視群雄的仙骨。在人聲鼎沸的凡人城池販賣最低階的符籙,隻為換幾口飯食。
這一天,我與往常一樣擺開符攤。卻在嘈雜的人流中,看見了蕭君琢。
他身著一塵不染的雲紋法袍,腰間的玉佩在日光下流轉著溫潤的靈光。他身側站著他的那位師妹,柳飛絮。
我貪婪地描摹著他的輪廓,心中清楚,這或許是我此生最後一次在塵世中望見他。很快,他就要和柳飛絮一道前往東海之濱開宗立派。我再想見他,隻能從修士間的傳聞裏聽得片語。可我棲身的陋巷裏,連個能說上話的修士都沒有。
“喂,磨蹭什麼呢?我的護身符!”一個粗魯的聲音將我從神遊中喚回。
我猛地驚醒,看著眼前等得不耐煩的商販,連忙將那張畫得歪歪扭扭的符籙小心翼翼地收好,遞了過去。
商販在錢袋裏翻找了半天,皺眉道:“老板娘,你這能用靈石付賬嗎?”
我窘迫地咬了咬唇,賠著笑臉:“我這......收不了靈石,您方便給些碎銀麼?”
聞言,商販從懷裏摸索許久,掏出兩枚發黑的銅板,扔進我腳邊的破碗裏。隨後嘟囔著走遠:“這年頭還有修士用不上靈石,真是個廢物!”
我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兩枚銅錢。今天畫符賺來的錢,除去符紙和朱砂的本錢,還能餘下十幾文。這幾日可以去買點治傷的草藥了。但是不能買太多,否則下個月的房錢又湊不上了。
就在我失神之際,蕭君琢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籠罩在我麵前。他用一種幽深的目光凝視著我。
我連忙拉低頭上的破舊鬥笠,掌心瞬間滲出冷汗,一顆凡心也提到了喉口。
蕭君琢這是......認出我了?
這個念頭讓我仿佛被放在仙盟的審判台上,充滿了無盡的難堪。在他的注視下,我竟生出一種想要棄攤逃命的衝動。
畢竟這個世上,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蕭君琢。我不想讓他認出我,看到我如今這副靈根盡毀的模樣。
這時,柳飛絮走到蕭君琢身邊,打破了死寂:“怎麼了君琢?”
蕭君琢淡漠的眼神在看到柳飛絮的瞬間,立刻變得溫和:“你看這符上的筆觸,倒有些章法。想當初在宗門學藝,你總說自己悟性不夠,然後把最好的符筆都讓給了我。”
她眼中滿是柔情蜜意。柳飛絮也莞爾:“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們都會有更廣闊的仙途。”
我不敢作聲,隻是將另一張畫好的平安符遞到他們麵前。蕭君琢接了過去,取出一塊下品靈石放進破碗。
等他們轉身隱入人潮,我才敢抬起頭。看著這個曾被我用一紙魂契捆綁的弟子。如今他如此卓絕,與我早已是仙凡之別。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沾著朱砂的破布衣,扯出一抹慘笑。是我多慮了,我戴著寬大的鬥笠,滿身廉價草藥的氣味,發絲枯槁,哪裏還有半分昔日那個叱吒風雲的煉器宗師的樣子。蕭君琢怎麼可能認出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