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婚當日我被歹人擄走,第二天又衣衫不整的出現在王府前。
夫君心疼的說要照顧我一輩子,卻在不久後領回了他的小青梅。
“雲曇,你失去清白已是人盡皆知,我雖不在意,可你應當清楚自己再也配不上王妃之位。”
“阿傾溫柔良善,與我兩小無猜,幼時更是於火海中救過我的命,我答應過娶她為妻,絕不做妾。”
蕭鈺握著女子的手,滿目柔情,全然不似望向我時那般冰冷嫌惡。
而後又施舍道:“我知你名聲盡毀,再難婚配,特許你留在王府做側妃。”
我聞言苦笑。
先王爺子嗣眾多,為了蕭鈺能夠順利繼位,我給他擋過劍,試過毒。
陪他在前堂後宅的紛爭中耗了五年,終於在婚後第二日被他貶妻為妾。
“好啊,雲曇隻希望王爺能夠對王妃坦誠相待,相敬如賓。”
而後扯了扯袖口,遮住了小臂上的燒傷疤痕。
蕭鈺啊,你的青梅是假的,但是她日後拿到的把柄卻是實打實的。
這次沒了我,你還怎麼在刀光劍影,陰謀詭計裏殺出重圍。
01.
蕭鈺對我的溫順很滿意,於往日一般想要摸摸我的頭。
卻在我頭頂不過方寸距離時,堪堪停住了手。
他一怔,勾唇笑著瞥了一眼阿傾,眼裏的溫柔幾近溺死人。
“倒是忘了阿傾還在這,可不能讓小醋壇子看見我碰別的姑娘,不然又該鬧騰了。”
阿傾聞言氣鼓鼓的抬腿去踹蕭鈺,卻反被蕭鈺打橫抱起,嬉笑著朝竹苑走去。
心裏好似有什麼東西隨著蕭鈺的離開被抽離了,隻剩一陣陣悶悶的疼。
圍觀的丫鬟奴仆無不讚歎蕭鈺寵妻,可隻有我知道,他是嫌我臟。
自從大婚那日被擄走,在破廟待了一晚後,蕭鈺便再沒碰過我。
他總說是怕我有心理陰影,所以不願意強迫我。
實際上連陪同我用早膳時,都會刻意避開我夾在他碗中的菜。
哪怕我一再向蕭鈺解釋那晚什麼都沒發生,我隻是被鎖在了破廟裏。
可三人成虎,我與蕭鈺五年信任築起的堤壩,在流言麵前不堪一擊。
直到他今日終於將阿傾帶了回來。
手臂被一股力道搖動著,思緒收攏,我回神望去。
不知道剛剛走神了多久,圍觀的下人早就散去了,隻有春蘭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
“小姐,明明你才是.......”
“噓”我以食指覆唇,止住了春蘭的話。
譚家三代為官,世代清廉,卻在十年前被誣陷通敵叛國,滿門抄斬。
懸首城門,暴屍荒野,隻有我因在莊子上養病而僥幸逃過,至此再無譚傾筠。
春蘭回過神,後怕的捂住嘴。
我笑著安撫她,讓她陪我去竹苑給阿傾姑娘送首飾布匹,日後在人家手下討生活,也免受磨難。
剛走進竹苑,卻在房門外聽到了阿傾嗔笑。
“蕭鈺哥哥,人家隻是說想名正言順的成為靖王妃而已,你竟也舍得將顧雲曇扔進破廟一夜。”
“如今百姓都在說她不知廉恥,阿鈺哥哥也舍得美嬌娘受這般委屈?”
敲門的手僵在半空中,我隻覺得如遭雷擊。
屋內隨即響起蕭鈺的笑聲,很快又夾雜著嬌嗔調笑的女音。
“我們阿傾真是個小醋精,我眼裏隻有你,哪來的什麼美嬌娘。”
“雲曇伴我數年,若非如此,她安能心甘情願將王妃的位子讓出來?”
“別說一個顧雲曇,便是十個都不及我家阿傾珍貴。”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隻覺得惡心,衝出竹苑狂吐起來。
怪不得他們隻是將我關了一夜,沒有碰我。
我懷疑過外敵,懷疑過舊時仇怨,甚至懷疑過宮裏,唯獨沒有懷疑蕭鈺。
他們將我丟在靖王府時,故意扯爛了我的衣衫,發絲淩亂卻未能半分遮住我的臉龐。
百姓說我恬不知恥,不如一死了之以全名聲,就連靖王府的下人也敢編排我水性楊花。
隻有蕭鈺夜夜守在床前怕我做噩夢,成為我唯一的傘。
我卻到如今才發現風雨都是他給的。
越發覺得惡心,我恨不得將那顆裝過蕭鈺的心都給嘔出來。
春蘭哭著給我拍背,下一秒卻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你這賤婢,竟然糟蹋蕭鈺哥哥給我種的海棠花。”
尖利的女聲刺的我耳膜疼,卻也意外讓我清醒了幾分。
直到我將春蘭扶起來,才發現剛剛著急,竟吐到了竹苑旁的海棠叢下。
阿傾仿佛才發現我,聲淚俱下,“我知道雲曇妹妹不喜歡我,我走就是了。”
“可這海棠是蕭鈺哥哥特意為我種的,甚至清明節那日露重,蕭鈺哥哥因此還感染了風寒,可如今全被毀了。”
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說完哭著撲進了蕭鈺的懷裏,蕭鈺也耐心的哄著她。
我卻隻聽到了清明節,腦中又開始嗡鳴起來。
那段時間蕭鈺的確高燒不退,我為此不眠不休的照顧了他三日。
期間滴米未進,擦拭煎藥無不親力親為。
先王妃去得早,蕭鈺最是討厭喝藥,每每生病便孩子氣般怕苦怕燙。
我隻得給他熬好藥後再耐心吹涼,在哄著他喝完後及時給他遞上蜜餞,終於在蕭鈺病愈後將自己累垮了。
那時我隻認為他公務繁忙,政事要緊。我身為他的妻子自然要理解他。
因此哪怕他未能陪我去祭奠父母我也未曾苛責他,可他口中的要緊事就是給他的心上人種海棠花。
真是好笑,我沒忍住也真的笑出了聲。
蕭鈺眉頭緊蹙,隻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一支簪子。
那是春蘭剛剛被打時摔落的。準備送給阿傾的綢緞首飾此刻都沾染上了塵泥。
蕭鈺望著我,目光陰冷,緩緩舉起手上的簪子。
“你從庫房將這些取出來是為了不讓阿傾用嗎?”
“顧雲曇,你滿口答應會敬重阿傾,照顧阿傾,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嗎?”
他說到最後越發憤怒,揚手將簪子狠狠砸在我臉上。
我收斂了笑意,望著這個我愛了五年的男人,隻覺得心寒。
“所以王爺就是這麼看我的?”
蕭鈺並不作答,隻是冷笑,“你敢說不是因為嫉妒我給阿傾種下的海棠林,故意破壞的?”
“顧雲曇,我才發現你的嘴臉這般醜惡,你竟也成為了一個妒婦。”
阿傾想當王妃,害我身敗名裂是小醋精,而我就是妒婦。
我剛想解釋,阿傾卻在這時抽噎道:“蕭鈺哥哥,海棠花是我們的定情花,如今花林被毀,我還是離開吧。”
蕭鈺急忙攔住她,望向我的眼神愈發冰冷嫌惡。
“你不用再狡辯了,顧雲曇,本王命你跪下用手將穢物清理幹淨,給阿傾賠罪。”
春蘭哭喊著想要幫我卻被侍衛拉住,我看著蕭鈺冷漠的臉告訴他我不跪。
下一刻腿彎傳卻襲來劇痛,蕭鈺一腳踹下,逼我跪在阿傾麵前。
而阿傾自始至終隻是瑟縮躲在蕭鈺長袍之後,唇角勾起,滿臉挑釁。
也罷。我歎了口氣,認命般掏出帕子去裹卷穢物,卻在準備將其拋到溝渠時被蕭鈺狠狠鉗住手。
他猩紅著眸子,額角青筋都顯著憤怒,力道自然也加重起來。
我吃痛皺眉,甩開他後,握著帕子的手也緩緩鬆開,繡著青竹的絹布飄飄然落在水麵。
“顧雲曇,你怎麼敢!”
我轉身就走,再不看他,蕭鈺想要追上來,卻被阿傾死死抱住。
玉蘭花下我與蕭鈺背道而馳,卻仍能感覺他緊緊盯著我的背影,仿佛要灼出一個洞。
五年前我找到蕭鈺時,也是玉蘭花開的正好的時節。
他幼時被祖父帶去關外教養,再回京城卻聽聞了譚家滿門抄斬的慘訊。
打馬回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是他。
縱馬橫街,失心瘋一般跑去城門尋屍體的也是他。
可是五年的時間,城門的首級早已被扔去喂了野狗,他自然什麼也尋不到。
隻知道死的人裏有他定下婚約的未婚妻。
我見到他時,他正倚在玉蘭樹下,懷裏抱著的是他給我做的碑。
吾妻譚傾筠之墓。
我就是用這塊手絹給他擦拭的滿臉清淚,自此顧雲曇就成了世子蕭鈺最稱手的一把利劍。
三年前敵國行刺,我為他擋下刺向心脈的那一劍,也是蕭鈺用這塊手絹給我止的血。
我昏迷了三天,他就抄經跪佛三日,滴水不進,隻求菩薩救我一命,哪怕以命換命。
巧的是那一劍恰巧偏離心脈三分,我因此得以苟活。
蕭鈺卻非要鬧著衝喜,我行動不便,他便背著我邁過雲台山三千青階,隻因這裏求姻緣靈驗。
漫天星河下,我附在蕭鈺耳畔問他,“跟我成親可怎麼辦,你的未婚妻你不要了嗎?”
他剛從我瀕死的恐慌中脫離出來,聲音都還帶著哭腔。
“不要了,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了。”
一晃五年,物是人非。
我正思慮著,身後突然傳來噗通一聲,循聲回首,蕭鈺正在池渠中發瘋般遊向那塊絹帕。
岸上的阿傾隻觀望了一會,便轉頭頭惡狠狠的瞪著我。
我無意多待,和春蘭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02.
蕭鈺在冷水中泡了那麼久,果不其然染了風寒。
管家求我去看看他,我趕到時蕭鈺已經燒迷糊了,甚至將我認錯了。
“阿傾,你來了,你快離我遠些,別被我過了病氣。”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我蹙眉,上前一步給他掖好被角。蕭鈺卻在這時候清醒過來,一把將我推倒在地。
“怎麼是你,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滾,我要阿傾。”
直到阿傾趕到,蕭鈺才安靜下來,乖順的讓對方給自己喂藥。
我轉身想走,蕭鈺卻也不肯放過我。
“雲側妃就是這麼侍疾的嗎?”
我回頭,就見蕭鈺厭煩的指了指貴妃榻,“王妃照顧本王時,你得在一旁侯著。”
我實在想不通蕭鈺這般厭煩我,為何還非要看見我。
但是我現在還不能離開靖王府,隻能順從的侯在一旁,卻不知何時昏昏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是被濃煙嗆醒的,周遭一片火光,不遠處的阿傾已然昏了過去。
我隻覺得頭越發昏沉,世界徹底黑暗前,隻模糊的看見有人朝我跑來。
阿傾因在火海中吸入濃煙過多,至今還在昏迷。
蕭鈺憤怒的甩了我一巴掌,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指著我的手因為憤怒微微顫抖。
“賤女人,若不是你身上蓋著阿傾的衣服,本王錯把你當成了阿傾,你本該死在火海裏!”
“為什麼受傷的是本王的阿傾,不是你顧雲曇!”
我本來還在思慮著是不是春蘭恐我著涼,誤將一旁阿傾的衣服錯給我披上了。
此刻在聽聞蕭鈺的話後,本因逃過一劫而激動的心再次沉入一片冰湖裏。
“王爺怎麼會這般說呢,王爺是希望雲曇死在火海中嗎?”
蕭鈺聞言一怔,我也瞬間愣住,驚訝於自己怎麼會脫口而出,這般質問他。
直到對上蕭鈺複雜的眼神,我下意識的抹了一把臉,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流了滿臉的淚水。
越是想擦幹淨,眼淚越是決堤一般擦不盡。
跟著蕭鈺之後免不了受傷,可從沒哪次像今日這般讓我痛徹心扉。
蕭鈺第一次跟著先王妃來譚府做客時,跑去偏殿玩鬧卻失手打翻了殿內燭火。
火苗瞬間席卷妄想將偏殿拆吞入腹,自然不會放過裏麵啕哭的蕭鈺。
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世子死在我譚家,腦海還在混沌時,身體已經衝了進去。
是我於火海中冒死將蕭鈺拖出來,那時小小的少年郎對月起誓,說永遠也不會丟下我。
可當年幼小的我拽著蕭鈺的衣角求他不要走時,他丟下我去了關外。
更在大婚當日,我滿心歡喜盼著和他長相廝守時,為了另一個姑娘把我丟到了破廟。
直到剛剛漫天火光,他憤怒的質問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蕭鈺不知何時背過身去,身形止不住的顫抖。
等他再次轉身朝我伸出手,想要將我扶起來,可一隻腳卻快他一步死死碾住了我的手。
是不知道何時醒來的阿傾。
“妹妹就是用這隻手推倒的燭台吧,你就這般容不下阿傾嗎?”
我死死的瞪著她,張了張嘴,嗓子卻像灌了鉛一般吐不出一個字。
可就在我沉默的片刻之間,人證物證魚貫而入。
有在窗外親眼目睹我縱火的嬤嬤,有從我房間搜出來的大桶燈油等等。
阿傾似乎是鐵了心要我死在這裏。
我沒有看她,隻是反問蕭鈺:
“王爺也覺得我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縱火傷人,更是把一大桶燈油堂而皇之的藏在屋內?”
蕭鈺沒有看我,隻是紅著眼睛望著前方一片虛無,聲音淡然。
“你認不認罪都無妨,因為春蘭已經認罪了。”
我一瞬間冷的徹骨,這才發現人群中並沒有春蘭的身影。
隻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著蕭鈺的衣角,止不住的磕頭。
“我認了,王爺,雲曇認罪了,是我親手縱火想要燒死王妃的,王爺你放了春蘭吧。”
額頭早已血肉模糊,可蕭鈺始終隻是漠然的望著我不發一言。
“妹妹。”阿傾上前一步攙扶我,“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件事情是你指使春蘭做的,可你適才既已賠罪,我也原諒你了。”
我恨極了阿傾,自然也抵觸她的觸碰。
可就在推搡之間,火折子從阿傾的袖中滾落,最後停在了蕭鈺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