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張叔叔和童童的到來，像一陣突兀的熱風，吹散了家裏積鬱的冰冷。

媽媽仿佛變了一個人，她精心準備晚餐，餐桌上出現了久違的歡聲笑語。

隻是這歡聲笑語，是圍繞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和一個取代了我位置的女孩。

我像個隱形人，默默地吃飯，收拾碗筷，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童童卻似乎對我很感興趣，飯後，她主動跑到我身邊，眨著大眼睛問：“姐姐，你房間裏有什麼好玩的呀？”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搖了搖頭。

我的房間簡陋空蕩，除了書本和幾件舊衣服，一無所有。

“哦，”童童撇了撇嘴，目光落在我洗得發白的舊睡衣上，“林阿姨說明天帶我去買新裙子！‘天使之翼’的！姐姐，你身上穿的已經過時了，沒有新款嗎？”

羞恥心讓我低下頭，沒有回答。

第二天是周末，媽媽果然興致勃勃地帶著童童出門了。

出門前，她甚至難得地對我語氣平和地說：“中午飯菜在冰箱裏，自己熱著吃。”那一刻，我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也許......也許新生活真的會不一樣？

下午，她們回來了。

童童像一隻快樂的小蝴蝶，

“爸爸！林阿姨！好看嗎？”童童興奮地轉著圈，裙擺飛揚，像一朵盛開的藍雪花。

“好看！我們童童穿什麼都好看！”媽媽眼裏滿是寵溺，張叔叔也笑著點頭。

我看著那抹刺眼的藍色，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

曾經，我也曾這樣穿著新裙子，在媽媽麵前旋轉，得到她溫柔的讚美。

如今，同樣的場景，主角卻換了人。

我默默低下頭，退回自己的小房間，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溫馨。

然而，這份脆弱的平靜，在第二天清晨被徹底打破。

我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突然聽到童童房間裏傳來一聲尖銳的哭喊！

緊接著是劈裏啪啦東西摔碎的聲音。

媽媽和張叔叔驚慌地衝了過去。我也下意識地跟到門口。

“怎麼了童童？發生什麼事了？”媽媽心疼地把童童摟在懷裏。

童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漲得通紅，她伸出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站在門口的我！

“是她！是婷婷姐姐！”童童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委屈，“我早上起來......想試試裙子......就看到姐姐拿著剪刀站在我衣櫃前......裙子......裙子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問她為什麼......她、她瞪著我，說......說我不配穿這麼好的裙子！說這是她媽媽的錢買的......哇......”

她哭得更加厲害，渾身發抖地埋在媽媽懷裏。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張叔叔的臉色沉了下來，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許、婷、婷！”媽媽一字一頓，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我真是小看你了！我原以為你隻是不懂事，隻是嫉妒！沒想到你的心腸竟然歹毒到了這個地步！”

“不是我！媽媽！真的不是我！”我急得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徒勞地辯解，“我早上一直在廚房！我根本沒有進過她的房間！”

“不是你還能有誰？！”媽媽猛地站起來，一步步逼近我，強大的壓迫感讓我窒息，“這個家裏除了你，誰會恨童童？誰會嫉妒她有一條新裙子？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惡毒，跟你那個爸爸一樣？”

然後，她定格在了我身上那件裙子上。

那是一件舊款的“天使之翼”公主裙，如今已經有些褪色，裙擺也因為穿得太久而起了毛球。

“就因為你這件舊了，你就嫉妒童童？童童這才是第一次穿天使之翼！我今天呀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惡毒的孩子！”

但她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像拖拽一個破布娃娃一樣，將我硬生生從地上拖起來，不顧我的哭喊和掙紮，一路拖向陽台！

“不！媽媽！不要！我知道錯了！”

我絕望地哭喊著，雙腳亂蹬，手指死死扒住陽台的門框。

媽媽的力量大得驚人，她一把掰開我的手指，用力拉開烘幹機。

“容易不下童童穿天使之翼？全世界都得圍著你寵著你？”

媽媽的聲音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變形，她看著我，眼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隻有徹骨的恨意，“你就進去好好待著！跟你那些虛榮的裙子一起！看看這裏麵，能不能把你那些臭美和惡毒的心思烘幹！”

話音未落，她猛地一推！

“砰！”

厚重的門在我身後被狠狠關上！世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知錯了嗎？許婷婷！”

她隔著門，聲音模糊卻充滿惡意地傳來，“在裏麵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就別想出來！”

我瘋狂地拍打著冰冷的金屬門和內壁，哭喊聲在狹小的空間裏撞擊回蕩：“媽媽！放我出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好怕！媽媽！救救我！”

但回應我的，隻有媽媽逐漸遠去的決絕的腳步聲，以及客廳裏傳來的重重的關門聲。

媽媽牽著童童離開陽台時，我看見童童嘴角牽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