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盯著台上人模狗樣、正接受眾人賀喜的顧惜雪。
我說過,我會更瘋。
壽宴正酣,他攬著蘇丹月的纖腰,宣布她的新任命。
我點燃了手裏那個最大的、穿著錦袍的“薄情郎”紙人,敲響了招魂鈴,聲音嘶啞卻穿透力極強:
“開業大酬賓!紙人紙馬,童叟無欺!定製負心漢、浪蕩婦,描眉畫眼,栩栩如生,包君滿意!送貨上門,直通黃泉,永不回頭!”
滿場皆寂,絲竹樂聲戛然而止,隻有紙錢燃燒的劈啪聲和詭異鈴響在回蕩。
顧惜雪身邊的護衛臉都白了,硬著頭皮過來控場,卻不太敢碰我和我那些燃燒的紙人。
我被“請”進了內室。
“孟慧嫻。”他揉著眉心,很快恢複了慣常的冷靜,但眼底的厭惡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藏不住。
“你該知道今日之宴,對我、對往生閣多重要。皇商耶律王爺就在席上!你非要在這時候發瘋?”
我當然知道。 不然,我怎會來? 我和耶律王爺,是在一次處理一樁極其棘手的皇家宗室“屍變”事件時認識的。
那具屍體怨氣極重,連續嚇瘋了幾個守夜人,往生閣的法師束手無策。
最後是我,用趕屍人的秘傳符咒和手法,強行鎮壓了下去,讓葬禮得以順利進行。
老爺子覺得我有點真本事,又看我擺攤賣紙紮糊口不易,偶爾會來關照生意,有時也問我些民間喪葬習俗。
顧惜雪初次揣著那份精心準備的禮物,想要想拜見耶律王爺時,連門都進不去。
他卻不急不躁,日日在王爺來我攤時“偶遇”,他不談生意,隻聊紙紮工藝的流派,聊各地陰宅風水的異同,聊鎮屍符籙的各種畫法和功效,雖多半是從我這裏聽去的。
但後來,不知怎的,就聊成了忘年交,聊成了合作夥伴——往生閣能拿到皇家陵寢外圍的勞務和部分明器供應,全靠耶律王爺點頭。
耶律王爺漸漸不來後,顧惜雪來得更勤了,美其名曰
“看看姑娘有沒有紮出新花樣,給王爺送去解悶”。
就這樣一來一回,我們走到了一起,成親時,因為拮據,沒有高朋滿座,他看著我說總有一天會讓所有人豔羨我。
後來他創立往生閣,我以趕屍人的經驗、人脈和那些不便宣之於口的秘術,替他打通各地關卡,製定行業規條,訓練第一批可靠的抬棺人、殮妝師。
甚至親自為他繪製效果最好、最能安撫屍身的鎮屍符。
他那時總喜歡在我繪製後,抱著我說娘子辛苦,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他靠這些積累了原始資本和聲譽。
可後來他卻說我擺弄這些東西“陰氣重”、“上不得台麵”,卻又離不開我的手藝和人脈,需要我替他處理那些最棘手、最見不得光的“臟活”。
我曾以為,我們是一體的,是彼此在冰冷世道裏唯一的暖。
卻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負心漢的心裏,比屍櫃最底層還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