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反了你了!”
他怒火上湧,借著酒勁,揚起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就在這時,奶奶再次開口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渾濁的雙眸,第一次,直視著爺爺的眼睛。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錐,一字一句鑿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裏。
“陳老栓,我勸你想清楚。”
“我......”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清晰。
“是沈家唯一的繼承人。”
“我現在讓你活著,你才能活著。”
“我現在讓你死,你就活不過今晚。”
“你想要的金絲楠木棺材,你想要的帝王級風水寶地,都得看我的心情。”
她看著爺爺那隻懸在半空的手微微顫抖,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
“你這隻手,要是敢碰它一下,我保證,沈家將來給你備的棺材板,連一顆釘子都不會有。”
全場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爺爺臉上的橫肉在抽搐著,他想發作,卻又被那句話恐嚇住了。
爸爸和小叔也徹底傻了眼,他們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蜷縮在角落裏,心臟狂跳。
我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正在慢慢的改變。
奶奶做了五十年的奴仆,
第一次,對她的主人露出了獠牙。
爺爺那隻揚起的手,最終還是沒敢落下來。
他罵了幾句“瘋婆子”,就借著酒勁,搖搖晃晃地回屋了。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但屋子裏的氣氛,卻比剛才更壓抑。
爸爸和小叔交換了一個眼神,目光裏滿是驚疑和不安。
他們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隻是悶頭喝酒。
時不時地,用一種全新的眼神,偷偷地瞥向角落裏的奶奶。
我知道,他們怕了。
我蜷縮在自己的小床上,腦海裏反複回響的,不是奶奶剛剛說的話。
而是在爺爺伸出手時,奶奶護住長命鎖的動作。
那個動作像一把鑰匙,瞬間喚醒了我腦海裏那些痛苦的記憶。
那年我六歲,剛剛開始記事。
家裏唯一的母豬下了十幾隻小豬仔,爺爺高興得天天守在豬圈,看一眼都覺得能多吃兩碗飯。
那天,奶奶從地裏幹活回來,因為餓得頭暈,走路有些不穩,不小心踩空了一腳,摔倒在豬圈門口。
她驚得一群豬仔嗷嗷亂叫,爺爺很快就衝了出來。
他看都沒看摔在地上的奶奶,而是第一時間衝進豬圈,把他的寶貝豬仔們挨個檢查了一遍。
確認豬沒事後,他的怒火才找到了宣泄口。
“你個沒長眼睛的喪門星!嚇到我的豬,我扒了你的皮!”
他揪著奶奶的頭發,把她的頭往泥牆上一下一下地撞。
“砰!”
“砰!”
“砰!”
那沉悶的的撞擊聲,成了我此生都無法擺脫的噩夢。
我哭著喊著求爺爺別打了。
他反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把我掀翻在地。
“賠錢貨!跟你那個沒用的媽一樣,都是來討債的!”
奶奶掙紮著想護住我。
可她越是反抗,爺爺就打得越凶。
他解下皮帶,一下下地抽在奶奶的背上。
奶奶死死地把我護在身下,用她那單薄的背承受了所有的傷害......
她一聲都沒有哭。
直到爺爺打累了,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奶奶才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我從她身下爬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她額頭上鮮血淋漓的樣子。
我嚇得大哭起來,她卻用那雙顫抖著的手,擦去我的眼淚。
“阿妹,不哭。”
“奶奶......不疼。”
怎麼會不疼呢?
那天晚上,奶奶發起了高燒,嘴裏說著胡話。
我求爺爺找村裏的赤腳醫生來看看。
爺可爺正因為白天的事窩著火,一腳把我踹開:
“看什麼看?一個婆娘,死了就再買一個!浪費那個錢幹嘛!”
爸爸和小叔就坐在旁邊,冷漠地抽著煙,仿佛我們談論的不是他們的母親,而是一頭無關緊要的牲口。
那一晚,我守了奶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