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純富那一年,我拒絕了豪門聯姻,挑中了謝時渡。
短短五年,他不負所望。
將我沈家百年茶業推到了茶王的位置。
女兒出生後,我功成身退。
謝時渡身邊卻多了個素雅端方得女人,成雙入對。
她給他生了個兒子。
她叫我姐姐。
她頂替了我的位子。
沈家上下快急瘋了,“阮心蘭快被謝時渡捧的登堂入室了!你的茶你還喝得下去?”
我挑眉,“急什麼。”
茶王姓沈。
有一種高端得圈養獵物得方式。
——細姨而已。
就讓細姨當法人,生兒子好了。
我執棋,他為子。
他們翻不出天去,卻恰好為我的女兒——鋪就登雲梯。
1
謝時渡帶著阮心蘭去參加一年一度的“茶王賽”時,我正在家裏的佛堂抄經。
族妹月瑤的視頻火急火燎地,我剛接通,她語氣裏是壓不住的怒火:
“姐!你快看今年的《茶經》雜誌的封麵!他們簡直欺人太甚!”
不用看,雜誌的樣刊早就送到了我的書桌上。
封麵拍得極具意境。
背景是雲霧繚繞的武夷山,謝時渡一身中式立領,意氣風發。
阮心蘭則一身素雅的旗袍,懷裏抱著她的兒子,溫婉地依偎在他身側。
標題碩大——《茶王世家的新生與傳承》。
旗袍的料子,是我去年親手為自己挑選的香雲紗。
旗袍的款式,與我當年陪我爸最後一次參加茶王賽時穿的,有七分相似。
照片裏,她笑得雲淡風輕,卻像是在無聲地宣告,她已經取代了我。
她在家族內部的微信群裏,轉發了這篇報道的電子版,並附言:
“托姐姐的福,時渡和孩子才能有今天。感恩沈家。”
底下立刻湧出一片讚譽之聲,大多是謝時渡提拔起來的新貴和一些趨炎附勢的遠親。
“阮姨辛苦了,母憑子貴,理所應當!”
“這才是我們沈家未來的希望!”
而她卻在下麵故作謙卑地解釋:
“大家快別這麼說,姐姐會不高興的。”
我沒管他們在享受著鎂光燈和眾人的吹捧,隻看顧眼前的香快要燃盡了。
我起身,親手將一小塊上好的沉香添進香爐,青煙嫋嫋,滿室清冷。
月瑤的電話被中斷,是謝時渡打來了電話。
他的語氣帶著半分無奈和半分的旖旎:
“老婆,你知道的,媒體就是這樣的,你不會跟心蘭計較的,對吧?”
我笑了笑,回他:
“知道了,替我向各位茶界前輩問好。”
我走出佛堂,女兒聽瀾正端著一盞剛燉好的雪梨湯等我。
我接過湯碗,慢條斯理地喝著,給月瑤回撥過去:
“有些事你不懂。”
月瑤的聲音像是要刺破聽筒:
“我不懂?是,我是不懂你怎麼能忍受謝時渡找細姨的!姐,我記得清楚,五年前她剛進宅子的時候,連給你奉茶手都是抖的!現在呢?現在都敢穿你的衣服,占你的位置了!
你們沈家,馬上就要改姓謝了!”
在外人看來,確實如此,但內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比如,將阮心蘭領進沈家大門的人,不是謝時渡,而是我。
我的沉默讓月瑤更加氣憤:
“沈青禾,你是不是被氣得昏了頭了?!”
或許在外人看來,我確實像被氣昏頭了。
畢竟,她這個細姨,是我點了頭的,而她如今爬到我頭上,也是我默許的。
阮心蘭很聰明,她對我的態度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溫水煮青蛙。
我記得她才進門時,敬我如神明的卑微模樣。
也記得我誕下女兒後,她因被允許隨侍丈夫左右,而流下的感激涕零的眼淚。
可當她意外懷上兒子,這份感激就變成了不經意的得寸進尺,一點點蠶食著我的底線。
直到今天,她已經敢公然穿著我的“戰袍”,站在本該屬於我的位置上,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2
我放下湯碗,用溫熱的毛巾擦了擦手,對月瑤說:
“月瑤,你記不記得祖奶奶說過的話?一棵百年茶樹,如果根基不穩,就必須在旁邊種一棵看似能取代它的新樹。”
“為什麼?”
電話那頭傳來她不解的聲音。
“為了讓所有想毀掉老樹的蛀蟲、想分食它養分的旁支,都把目光和力氣花在那棵新樹上。”
我走到窗邊,看著那棵在風雨中屹立了三百年的老茶樹,輕聲說,
“而老樹的根,才能在無人察覺的地下,紮得更深,更牢。”
“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
“謝時渡需要一個兒子來穩固他作為外姓人的地位,族裏的叔伯需要一個靶子來攻擊我和聽瀾。”
“而我,需要阮心蘭這棵華而不實的新樹,來替我擋住所有的明槍暗箭。”
“隻不過,謝時渡和阮心蘭都以為......”
“他們才是這片茶園未來的主人。”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同意嫁給一個鳳凰男。
祖宗規矩。
沈家的茶經秘法,傳男不傳女,傳嫡不傳庶。
可到了我這一代,我爸是個戀愛腦,一輩子就守著我媽一個,沒有細姨。
他隻有我一個女兒。
他擔心我一介女流,鎮不住那些虎視眈眈的叔伯和外戚。
我與謝時渡相識於一場鬥茶大會。
他是那一屆的黑馬,憑著一手精妙的製茶工藝,從一個無名小卒,一路殺到了決賽,最後卻惜敗給了我我爸。
他輸的不是技藝,而是底蘊。
他沒有我們沈家傳承三百年的拚配秘方。
那時的謝時渡,眼裏有光,身上有傲氣。
他不像城裏那些滿身銅臭的商人,也不像那些隻知死守規矩的世家子弟。
他身上有茶山的風骨。
後來沈家遭逢大難,海外市場衝擊,資金鏈斷裂。
是謝時渡,這個昔日的對手,拿出了他全部的積蓄,又奔走於各個茶莊之間,為我們沈家簽下了一筆救命的訂單。
他對病榻上的我爸說:
“我不要沈家一分一毫,我隻想娶青禾。我會用我一輩子,為沈家守好這份基業。”
我爸動容了,叔伯們卻不同意。
他們不能接受一個外姓人來掌管沈家的生意。
拉扯了整整三年。
我親自去求我爸。
他答應我,謝時渡可以入贅,可以掌管對外生意,但有三個條件:
一,他永不入族譜,所有資產都在我名下。
二,他不能碰觸家族的核心——那本記載了所有秘方的茶經。
三,我們若有孩子,無論男女,都必須是沈家唯一的繼承人。
我到現在還記得,簽下那份協議時,謝時渡的眼神。
他眼裏的光,熄滅了。
隻剩下隱忍和不甘。
他以為,我對他隻有利用。
他以為,我從骨子裏,和那些看不起他的叔伯是一路人。
他不知道,那是我唯一能保住他,也保住我們未來的辦法。
一個男人,當他的尊嚴被徹底碾碎,他總會想從別的地方找回來。
比如,一個對他百依百順、能為他生“兒子”的女人。
所以,當他提出想把阮心蘭從茶山接回宅子時,我同意了。
我需要他心無旁騖地為沈家開疆拓土。
也需要阮心蘭,這枚我親手放下的棋子,去攪動這潭死水。
我爸去世後,謝時渡的時代開始了。
或者說,是他自以為的,他的時代。
而我,則洗手讓權。
看著他如何將阮心蘭推到台前。
看著族裏的叔伯如何將阮心蘭母子視為眼中釘。
看著所有的矛盾,都精準地彙集到了那棵我親手種下的“新樹”上。
而我真正的繼承人,我的女兒聽瀾,則在這片看似波詭雲譎的風雨中,安然無恙地長大了。
如今,她學成歸來。
是時候,讓所有人都知道。
這片茶園,真正的主人,到底姓什麼。
3
沈家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當我挽著謝時渡的手臂踏入燈火通明的祠堂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越過我,落在了他身側的另一個女人身上——阮心蘭。
我身上是一件三百年前老祖宗傳下來的緙絲褙子,墨綠色壓著金線,莊重得近乎刻板。而阮心蘭,卻穿了一襲妃紅色的襖裙,外麵罩著雪白的狐裘,襯得她膚白貌美,像一朵開在寒冬裏的紅梅,明豔,且充滿了侵略性。
她緊跟在謝時渡身側,幾乎與我並肩而行,那姿態,仿佛她才是這裏的女主人。
周遭的議論聲幾乎毫不遮掩,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充滿了對新貴的諂媚和對舊主的輕慢。
“快看阮姨,這才是當家主母的氣派!大太太那身衣服,都什麼年代的老古董了,死氣沉沉的。”
“可不是嘛,人家有兒子傍身,腰杆子就是硬!以後這沈家,還不是小少爺的天下?咱們可得早點拜碼頭!”
“要我說,大太太也該識趣點,女兒家終究是外人,占著位置不放,何必呢?”
我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得沉穩如初,仿佛那些刺耳的議論,不過是窗外的幾聲犬吠。
行至祭台前,阮心蘭忽然上前一步,從司儀手中接過了那盤早已備好的頭香,柔聲細語地對謝時渡說:
“時渡,幾位族老都到了,就等您過去上這炷頭香了。”
她沒有看我,甚至連一個眼神的餘光都未曾施舍。
仿佛越過我由她來遞上祭祖的頭香,是天經地義之事。
謝時渡習慣性地伸手去接,但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了。
因為我挽著他的手臂,並未鬆開。
他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匆匆交代:“你先去主位上坐著,我去去就來。”
他想抽出手臂,但我依舊挽著,力道不大,卻讓他無法掙脫。
祠堂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三人這詭異的對峙上。剛才還嗡嗡作響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眼神裏充滿了看好戲的興奮。
我終於緩緩抬眼,看向阮心蘭,臉上是正房應有的、無可指摘的端莊微笑。
“心蘭妹妹有心了。”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祠堂,
“但祭祖上頭香的規矩,向來是由當家主母,或是主母親定的繼承人來完成。
怎麼,我才幾年沒管事,這沈家的規矩,就變了?”
我頓了頓,目光從她那張瞬間煞白的臉上,緩緩移到捧著托盤的司儀小五臉上,語氣依舊溫和:
“還是說,小五,你覺得我這個正妻,如今連上頭香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個叫小五的年輕人,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連聲告罪:“大太太恕罪!恕罪!是......是小子昏了頭了!”
阮心蘭捧著香的手僵在半空,進退失據,一張俏臉漲成了豬肝色,難看到了極點。
我這才鬆開謝時渡的手臂,從她那根根分明、微微顫抖的指尖上,輕輕取過那三支沉香。
然後,我將香遞給了身後的聽瀾。
“去吧,”我平靜地對女兒說,
“讓列祖列宗們都看看,我們沈家新一代的繼承人。”
4
謝時渡回過頭,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他是在用目光告訴我:
注意分寸。
嗬,真是可笑的分寸。
若不是他這幾年刻意抬高阮心蘭母子的地位。
又何至於讓我在這裏為聽瀾爭出頭。
他快步走到主祭台前,親自為我拉開那張黃花梨木的主位座椅。
我這才發現,今年的祭台布置得何其用心。
我和阮心蘭,將會在所有族人的注視下,並排而坐。
謝時渡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不自然地解釋道:
“心蘭這幾年打理茶山有功,族老們的意思是,讓她也上座,以示嘉獎。”
“哦?沈家什麼時候有讓細姨上坐的規矩了?”
“一夫一妻製沒通知你也就算了,怎麼連祖宗的規矩你也不顧了?”
謝時渡麵上一時青白相交,最後,隻能拉著聽瀾的手讓她坐在原本屬於阮心蘭的座位上。
阮心蘭當然不甘心。
祭祀開始時,她便端著一碗新采的春茶,步步生蓮地走到祭台前,目光卻始終膠著在謝時渡的臉上。
“心蘭一介女流,蒙時渡不棄,能為沈家略盡綿薄之力,是我三生有幸。”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哽咽,充滿了無限的深情。
“往後,心蘭會和......會和我的孩子,一起替姐姐和時渡,守護好沈家的這份基業!”
最後那句話,她說得斬釘截鐵。
所有人的目光,像無數根細針,齊刷刷地刺在了我的臉上。
我終於緩緩抬起眼,看向阮心蘭,臉上是正房應有的端莊微笑:
“心蘭妹妹有心了,你為沈家開枝散葉,我和時渡,都記在心裏。”
“隻是如今你為家族添丁,居功至偉,實在不該再為俗務操勞。不如從今以後,這執掌中饋的辛苦,就由我為妹妹分擔吧?”
我當著所有族老的麵,宣布了一個決定。
“聽瀾是沈家三百年來,第一個出國留洋的女兒家。她學的是最先進的管理和金融。沈家的基業,要想再傳三百年,不能隻守著老規矩。”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決定,將聽瀾,立為沈家下一代的家主,繼承茶王的衣缽。”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老族長立刻站出來反對:
“青禾!你瘋了!自古以來,哪有女子繼承家業的道理!我們沈家有孫少爺在,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女娃!”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的目光移向阮心蘭,微笑著問她:
“心蘭,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阮心蘭臉色煞白,她看看我,又看看謝時渡,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
我輕輕一笑,聲音不大,卻像驚雷一樣在祠堂裏炸開:
“沒錯,自古以來,家業都是由嫡長子繼承。”
“但那也要看,這個兒子,到底是不是沈家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