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十年前,雙胞胎妹妹林紓幫我追求學長,結果自己和他在一起了。
後來,妹妹林紓因為急性白血病躺在病床上。
配型結果出來那天,我平靜地簽署了《自願放棄捐獻知情同意書》。
媽媽當場崩潰,一個耳光扇得我天旋地轉。
“林一!你瘋了!那是你親妹妹!”
爸爸指著我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
“我們林家怎麼會養出你這種鐵石心腸的畜生!”
而學長盛年,這個寫滿了我整個青春日記本的男人,悲痛地問我:
“林一,你為什麼不願意救小紓。”
十年後,天安門廣場紅旗如海,盛年回來。
在這舉國歡慶的頂點,將一枚鑽戒遞到我麵前。
“林一,嫁給我。”
......
我指尖冰涼。
盛年單膝跪地,四周是鼎沸的人聲和閃爍的鏡頭。
他一身挺括的黑色風衣,眉眼深邃,十年風霜讓他比少年時更加英挺。
隻是那雙望著我的眼睛裏,沒有我期待過的愛意,隻有一片沉寂的深海。
荒唐嗎?
十年前,我的雙胞胎妹妹林紓,也曾攥著我的手,亮著眼睛描述過一模一樣的場景。
“姐姐,等盛年從部隊回來,就在天安門前向我求婚,所有人都為我們祝福!”
“到時候,你一定要當我的伴娘哦!”
如今,她長眠地下,而我站在這裏,成了她幻想的女主角。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科室的催促電話。
我定了定神,撥開他遞過來的戒指。
“我晚上還有一台緊急手術。”
盛年的動作僵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如常。
他起身,將那枚鑽戒強硬塞進我的手心,溫熱的金屬硌得我掌心生疼。
“林一,別鬧。”
他的語氣很淡,像是陳述,又像是命令。
“我們結婚,這是小紓的遺願。”
又是林紓。永遠都是林紓。
我垂下眼,看著掌心的鑽戒,忽然輕笑出聲。
“好啊。”
“盛年,我嫁給你。”
說完,我頭也不回擠出人群,將身後驟然響起的歡呼和議論甩在腦後。
可那些聲音還是像鬼魅一樣鑽進我的耳朵。
“天啊,他就是那個戰鬥英雄盛年吧?太帥了!”
“他未婚妻不是早就病死了嗎?這個是誰?”
“好像是她姐姐......嘖,姐姐搶了妹妹的未婚夫,真精彩。”
我回到家時,已經是淩晨三點。
手術很成功,我卻感覺不到絲毫喜悅,隻有深入骨髓的疲憊。
脫下白大褂,我看著鏡子裏蒼白的自己,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爸,媽。”
“我要和盛年結婚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死寂。
隨即,是我媽歇斯底裏的尖叫。
“林一!你還有沒有良心!你怎麼敢!”
2
我趕到家時,客廳裏一片狼藉。
一眾親戚圍在旁邊,對著我指指點點。
盛年跟在我身後,一進門便被我媽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
“盛年!你對得起小紓嗎!你說過會照顧她一輩子的!”
我姑媽立刻幫腔:“就是!小紓屍骨未寒,你們就要結婚?傳出去我們林家的臉往哪兒擱!”
盛年垂著眼,聲音沉穩。
“阿姨,叔叔,娶林一,是完成小紓最後的願望。”
“她臨走前說,希望我能代替她,照顧姐姐一輩子。”
一句話,再次將我釘在自私自利的恥辱柱上。
看,不是他變心,也不是我橫刀奪愛。
是我,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廢物,占了本該屬於我妹妹的位置。
所有人都用一種憐憫又鄙夷的眼神看著我。
好像我是一個不知好歹,還要依靠死去妹妹的餘蔭才能苟活的寄生蟲。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落在我臉上。
我媽渾身顫抖,指著我:“林一!你妹妹到死都為你著想,你呢?你配嗎!你這個劊子手!”
臉頰火辣辣地疼。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終於抬起頭,平靜看著眼前這群麵目猙獰的“家人”。
“她是個小偷。”我一字一句說道。
整個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我爸猛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著我:“你......你說什麼?”
“我說,林紓,是個小偷。”
我重複,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她偷走了我的日記,知道了我的暗戀,然後穿著我買的裙子,用我教她說的話,去跟盛年告白。”
“她偷走了本該屬於我的,全國醫學競賽一等獎的獲獎證書,頂著我的名字去參加了名校的自主招生。”
“她偷走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我的一切,你們知道嗎?”
我轉向爸媽。
“你們知道,那份被她拿去參賽的論文,每一個數據,每一個公式,都是我熬了多少個通宵算出來的嗎?”
“你們隻知道她拿獎後,你們在親戚麵前多有麵子。”
“你們知道,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質問我為什麼抄襲,差點被記過處分嗎?”
“你們不知道。”
我看著他們震驚到失語的臉,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你們隻知道,你們捧在手心的小女兒,天真,善良,柔弱,像個天使。”
“而我,從出生起就比她健康,比她強壯,所以我活該被忽略,活該成為她的墊腳石,活該為她奉獻一切,甚至......我的命。”
十年了。
這是我第一次,把這些話說出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盛年。
他眉頭緊鎖,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迷茫。
而我媽,在短暫的震驚後,臉色變得慘白。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盛年。
“你以為,她為什麼在病床上還念念不忘要你‘照顧’我?”
“因為她心虛。”
“她怕我把真相說出來,怕她死了以後,你從別人口中知道,你愛了這麼多年的女孩,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寂靜的客廳裏,隻剩下我冰冷的聲音。
還有,我媽壓抑不住的,崩潰的抽泣聲。
我忽然想起林紓臨死前,在醫院的那個下午。
所有人都走了,病房裏隻剩我們兩個。
她拉著我的手,氣若遊絲。
“姐姐,別救我。”
“求你,千萬別給我捐骨髓。”
盛年沉默了。
良久,他才沙啞開口:“小紓......她不會騙我。”
意料之中的答案。
“婚禮,三天後。”
“你們愛來不來。”
說完,我轉身就走,沒再看他們一眼。
3
我以為那場對峙會是結束,卻沒想到,隻是另一場風暴的開始。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院辦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主任臉色凝重地推給我一個平板。“林一,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個點擊量已經破百萬的視頻。
標題是——【心碎母親泣血控訴:名醫大女兒見死不救,眼看親妹妹病死床前!】
視頻裏,我媽哭得撕心裂肺,對著鏡頭一遍遍地重複著我是如何“鐵石心腸”,如何“冷血無情”。
她將我簽署的那份《放棄捐獻知情同意書》放大,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對我公開處刑。
評論區,更是不堪入目。
“天啊,這還是人嗎?親妹妹都不救?”
“她還是個醫生?這種人配穿白大褂嗎?建議醫院立刻開除!”
“查了一下,協和的林一醫生,怪不得能進協和,原來是踩著妹妹的屍骨上去的。”
“抵製!必須抵製!這種沒有醫德的人,誰還敢找她看病!”
輿論像一場海嘯,瞬間將我淹沒。
我的手機被打爆,科室的電話也響個不停,全是來質問和辱罵的。
我關掉手機,看著主任。
“主任,我申請休假。”
主任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也好,你先避避風頭。
醫院這邊,我們會發聲明。”
我走出辦公室,迎麵撞上了來找我的盛年。
“林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質問我,“你真的......”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可笑。
他明明有機會聽我解釋,卻選擇相信我那顛倒黑白的父母。
現在事情鬧大了,他又來扮演正義使者。
“你不是說,會去查清楚嗎?”
我反問。
“怎麼,還沒查,就先來給我定罪了?”
盛年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他看著我,眼神裏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疲憊和掙紮。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試圖緩和氣氛,“我隻是......林一,你為什麼總是要把事情弄得這麼僵?”
“你跟叔叔阿姨服個軟,把視頻刪了,事情不就過去了嗎?”
“你為什麼非要跟所有人對著幹?”
我看著他,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一樣。
原來在他的世界裏,黑的可以說成白的,對的可以向錯的低頭。
隻要“服個軟”,一切就能“過去”。
“盛年。”
我平靜開口,“在你眼裏,是不是隻要我退讓,我妥協,我認錯,這個世界就和平了?”
“我沒有錯,為什麼要服軟?”
“被網暴的人是我,被汙蔑的人是我,被毀掉事業的人也是我。
你讓我去跟加害者服軟?”
我深吸一口氣,覺得胸口堵得發慌。
“我們的婚禮,取消吧。”
盛年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林一,你又在耍什麼脾氣!”
“我說了我會查!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心虛,那些事都是你編出來騙我的!”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隨你怎麼想。”
我轉身,再也不想跟他說一句話。
然而,當我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一種荒唐的念頭卻瘋狂滋生。
他們不是都覺得我欠林紓的嗎?他們不是都覺得我搶了她的東西嗎?
好啊,那就搶個徹底。
我撥通了盛年的電話,在他接起的瞬間開口:“民政局,九點,帶上你的戶口本。過時不候。”
我和盛年結婚了。
到底是什麼心理作祟,我也說不清。
可能是被那天父母歇斯底裏的反對刺激了。
也可能是對少時喜歡的對象還殘存一點點幻想。
也有可能,是因為小紓。
無所謂。
反正就是稀裏糊塗地,在妹妹去世的十年後,我和盛年成為了合法夫妻。
我們是當天就去了民政局,填表、拍照、簽字、拿證。
一係列流程高效且麻木。
紅底雙人照上兩張毫無感情的臉,在喜氣洋洋的氛圍裏顯得尤為突兀。
曾幾何時,我也偷偷幻想過,自己能夠和盛年走進婚姻。
夢想成真,這怎麼不算呢?
我忍不住自嘲。
我當天晚上就離開了家鄉。
4
婚禮的日子,如期而至。
我沒有取消,也沒有通知任何人。
穿著最簡單的紅裙,為自己準備了一場“一個人的婚禮”。
地點在我大學時打工賺錢的一間玻璃花房。
這裏,小紓帶著沈聿來過。
我以為這場鬧劇會以我的狼狽退場而告終。
可我沒想到,盛年,還有我的家人,竟然找到了這裏。
門被粗暴推開。
我媽衝在最前麵,看到穿著紅裙的我,眼睛瞬間就紅了。
“林一!你還要不要臉!”
“你妹妹才死十年,你就穿著一身紅,在這裏跟別的男人結婚!”
她身後,跟著我爸,一眾親戚,個個義憤填膺。
我姑媽指著我,唾沫橫飛:“你還裝!網上都傳遍了!說你被一個富二代包養了!今天就在這秘密結婚!你把盛年當什麼了!”
原來,他們又給我安了一個新的罪名。
我放下酒杯,站起身,笑意盈盈地問:“哦?那我的新郎呢?怎麼還沒來?”
話音剛落,盛年和他的父母出現在門口。
盛夫人目光如刀,掃過我,最後落在狼藉的場麵和哭鬧的我媽身上,眉頭緊緊皺起。
“胡鬧!”她厲聲喝道,“盛家的臉,都要被你們丟盡了!”
她轉向我,眼神裏滿是輕蔑:“林一是吧?我不管你和我兒子有什麼過去,但我們盛家,絕不接受一個聲名狼藉、害死親妹妹的女人進門!你想結婚?除非我死!”
盛年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冷眼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
他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和動容,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說出一個字。
他的沉默,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一個蒼老但有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所有人回頭。
門口站著的,是頭發花白的周教授,國內醫學學界的泰鬥。
他是得知我要結婚,唯一給我打電話的人。
周教拄著拐杖,一步步走進來。
目光帶著一絲歉意和心疼。
“代表國家去參加世界青年醫學學家論壇,拿到金獎為國爭光的,是林一。”
“你們的另一個女兒林紓,提交上來的那份論文,從頭到尾,都是抄襲林一的。”
“這件事,我們一直沒有對外公布,是考慮到對兩個孩子的影響。但我們保留了所有的證據。”
周教授頓了頓,從懷裏拿出一份泛黃的文件。
“這是當年林紓同學親筆寫下的,承認抄襲並請求學校不要處分她的檢討書。”
檢討書被遞到我爸媽麵前。
上麵的字跡,跟林紓的一模一樣。
我媽的身體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
我爸拿著那張紙,手抖得像風中落葉,喃喃著:“不可能......這不可能......”
盛年站在原地,臉色比紙還要白。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那雙曾經讓我沉溺的眼睛裏,此刻寫滿了痛苦和悔恨。
我姑媽突然像瘋了一樣衝過來,指著我的鼻子尖叫。
“就算小紓抄了你的又怎麼樣!她是你妹妹!你讓著她點怎麼了!”
“現在她人都死了!你還要把她這點醜事翻出來!你安的什麼心!你就是見不得她好!你就是嫉妒她!所以你才不捐骨髓讓她去死!”
她隨手抓起桌上的紅酒瓶,就朝我頭上砸來!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
盛年擋在了我身前。
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卻依然堅定地護著我。
“夠了!”他轉過身,“你們還嫌害她害得不夠嗎!”
我推開他的手,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看著眼前這群醜態百出的“親人”,看著搖搖欲墜的父母,看著滿眼悔恨的盛年。
我笑了,笑的越來越大聲。
“你們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救她?”
“好啊。那我就告訴你們,我為什麼會簽下那份《放棄捐獻知情同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