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哥和爸媽賭氣,點燃了家裏的煤氣罐。
所有人都逃了出去,沉睡中的我全身被燒傷,一條腿截肢。
爸媽整天以淚洗麵,直到哥哥帶回來一個女孩和一紙證書,我成了抱錯的假千金。
全家人的愧疚都少了一半。
苟延殘喘活到18歲,大家都去參加真千金的生日宴,我躺在床上不停扭動。
爸媽出差,已經很久沒人替我翻過身,背上的舊瘡長出蟲子,癢得要死。
我努力翻身卻摔倒在地,隔壁露台上壓抑的怒吼隨風傳遞。
“宴成,你還沒打算跟你父母坦白,你偽造親子鑒定的事情嗎?”
宋宴成被人碰到了逆鱗,
“不要再說了!我把珍珍帶回來就是為了緩和我們家的關係。你要我現在告訴他們我隻是出於愧疚撒謊嗎!那我要怎麼在這個家裏立足!”
“我不想所有人都因為宋芸一生愧疚,善意的謊言對所有人都公平!”
我呆滯在原地。
那我呢?
......
像狗一樣地在地上趴了一天一夜,才被樓下的爭吵聲吵醒。
“你妹妹都傷成那樣,你還想要她去給珍珍捐骨髓,我不同意!”
是媽媽出差回來了!
等她進來,我一定要告訴她,我不是報錯的孩子,我就是她生下來的寶貝。
“反正宋芸現在都成了個廢人,為什麼不能犧牲為珍珍做點貢獻,我們這些年不都一直出於情分養著她嗎!”
宋宴成據理力爭,仿佛我就是條被烤爛的廢魚,再挑出點骨頭也算廢物利用了。
“宋宴成,我不記得我把你教成這樣,你妹妹變成這樣,誰是罪魁禍首,你心裏沒點數嗎!”
陳鈺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親生女兒得了病,她很痛心,但良心做不到讓她再去傷害宋芸。
“是!我不就是點燃了煤氣罐,那你們不也都沒去救她嗎!我們就活該一輩子困在愧疚裏嗎!捐骨髓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們不疼珍珍,我疼!”
樓下傳來巨大的關門聲,和幾聲隱忍的抽泣。
房門被打開,媽媽的驚呼聲傳了過來。
“芸芸,你摔到地上怎麼不叫一聲!”
紗布下的蟲疾又在隱隱發癢,我看著媽媽的臉無聲流淚。
“媽媽,其實我是........”
話還沒說完,醫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芸芸,你妹妹過生日的時候被查出來白血病,媽媽現在要去醫院一趟,你自己乖乖在家待著。”
“媽媽處理完事情就再回來看你啊!”
媽媽火急火燎地走了,我不敢強留。
所有人都因為我活在愧疚裏,妹妹生病了,我不能再這麼自私。
可我也隻是想當爸爸媽媽的女兒啊!
眼淚流過被燒傷後坑坑窪窪的臉,流到嘴裏,苦得要命。
再等一天,等媽媽處理好事情,我就說明一切。
滿心歡喜地等待,沒等來媽媽,卻等來了宋宴成。
“芸芸,你醒了嗎?”
我有些受寵若驚,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叫過我了。
宋宴成手裏提了一大包禮物,還有我曾經最喜歡的粉色玩偶。
隻不過在他把宋珍珍帶回來了以後,我再也沒有得到過了。
想到之前聽到的對話,我止不住地想躲。
宋宴成察覺到,臉色變得陰沉。
“芸芸,你還在記恨我?你總是這樣,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讓我每次想和你修複關係,都掃興!”
我不敢忤逆宋宴成,唯唯諾諾地低著頭。
“媽媽呢?”
“媽媽出差了,一周後才會回來,囑咐我好好照顧你!”
“你想不想出去玩,在屋子裏待了幾個月悶死了吧,我們兄妹兩個很久沒有出去玩了。”
“算哥哥求你,我真的知道錯了,給我一個賠罪的機會。”
宋宴成把玩偶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懷裏,眼裏的真誠幾乎要溢出來。
小時候早產,媽媽說是哥哥每天放學,來早產房裏守護我。
幼兒園挑食,隻有哥哥堅持不懈地一勺一勺給我喂飯,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出去玩。
火災後,這些都變成了宋珍珍的。
我見過他溫柔地摸宋珍珍的頭,一下一下推著她在院子裏蕩秋千,開車一個城市帶她去追日落。
這些我都在窗簾後麵看見過,像偷窺幸福的老鼠。
宋宴成見我動搖,溫柔地把我抱在懷裏,十幾年來我有一次感受到擁抱。
“芸芸,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哥哥求你了。”
宋宴成摸到了我背後的蟲子,大發雷霆,對著照顧我的保姆一頓訓斥。
“你就是這麼照顧我妹妹的?你對著我妹妹磕頭道歉,直到我妹妹同意再滾出宋家!”
我看著宋宴成維護我的側臉,渾身泛起電流,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因為大麵積燒傷的原因,我不能直射陽光,宋宴成裹起毯子,小心翼翼地把我放進車裏。
這些年,哥哥消耗了我太多眼淚,太多情感,我居然不恨宋宴成,還有些雀躍。
這是第一次有人帶我走出困了我十幾年的幾平方米。
直到車子開進了醫院。
2.
“哥哥,你不是說要帶我出去玩嗎?”
喉嚨聲道被燒壞,每次說話如同針紮,傳來破鑼般的嘶啞。
宋宴成的語氣裏帶著不耐煩。
“是出去玩,但是你妹妹生病了,先帶你來做個配型。”
“芸芸,做人不能這麼自私,我知道你燒傷不容易,珍珍才是宋家的女兒,你這麼做,宋家才會更感謝你,知道嗎?”
我的瞳孔驟縮。
要怎麼才算不自私?
明明我才是爸媽的女兒,明明燒傷不是我的錯,明明......
“媽媽說,不讓我做......”
我第一次撒謊,也是我第一次反抗。
宋宴成被激怒了,朝著我嘶吼。
“媽媽是對你的愧疚,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情!你要是還在記恨我,就衝我來,別針對珍珍!”
我被壓著做了配型。
配型的結果出得很快,卻讓宋宴成大失所望。
配型失敗。
不同血脈的人,配型的幾率能有多大?
“哥哥,家裏所有人配型都和妹妹不一樣,她真的是妹妹嗎!”
‘啪’的一巴掌,差點讓我從輪椅上摔下去。
宋宴成像頭被激怒的獅子,雙眼發紅地盯著我。
“宋芸你賤不賤!你是不是很享受?巴不得珍珍是假貨,你就又可以活到我們所有人的愧疚裏了?”
“我告訴你做夢!珍珍才是我們宋家的真千金,要不是報錯,你以為你能享受這麼好的生活!”
我也被宋宴成的話激怒,眼淚已經模糊眼眶,還在對著宋宴成嘶吼。
“我也巴不得我不是你妹妹,如果沒有報錯,坐在這個輪椅上的人,不會是我!”
“我也會是個被爸媽捧在手心裏,能跑能跳,活在陽光下的正常人!”
怒吼被宋宴成扇得熄了火,鮮血從嘴角流下。
眼裏的恨意卻沒有半分消減。
宋宴成雙手顫抖,眼裏閃過懊悔,語氣都弱了幾分。
“跟...跟你這個白眼狼,說不通,你自己在這等著司機來接你吧!”
說完,逃命似的跑了。
醫院病人的目光全部彙集過來,路過的小孩看了我的長相嚇得哇哇大哭。
“媽媽,那個人長得跟鬼一樣,好嚇人。”
“這人怎麼惡心成這樣,快走快走,別被傳染了晦氣。”
“媽的,還以為貞子爬出來了,下次再不來這個醫院了。”
我就坐在醫院的大堂,沒有手機沒有人敢上前,從白天坐到黑夜,哭到昏厥也沒有等到人來接我。
最後還是醫院的值班護士,看我可憐聯係了媽媽。
司機趕到的時候,麵上帶著不爽。
“這人怎麼還沒滾出宋家,賴著不走,還害我半夜來接人。”
如果不是為了等爸爸媽媽回來,我真想死了算了。
反正大家隻覺得我是個多餘的廢物。
睡到半夜,臉上傳來灼熱溫熱的液體。
被燒傷後臉部神經幾乎壞死,等我驚醒,臉上的蠟燭液已經凝固成痂。
宋珍珍舉著蠟燭,一臉醉態,眼裏帶著癲狂。
“姐姐,你是不是很開心?配型失敗了,你又可以奪回一切了?”
宋珍珍猛地把蠟燭往我臉上伸,嚇得我尖叫。
“火,火,快拿開,快拿開!”
宋珍珍發狂的大笑。
“我告訴你,哥哥說了,宋家的真千金隻會是我!”
“你這個不人不鬼的怪物,永遠別想上台!”
宋珍珍東倒西歪地走了,卻沒看見被蠟燭芯點燃的窗簾。
火勢迅速蔓延開來,我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晚上。
沒人比我更了解重度燒傷那種痛!
整個人都被千萬隻螞蟻一口一口地咬,皮膚紅腫潰爛裏又長出膿瘡,發爛發臭,治愈後很長一段時間,刺痛依舊如影隨形。
我想過一萬種死法,都好過被活生生燒死。
濃煙滾滾裏,我看見一個人影朝我狂奔而來。
為什麼,是哥哥。
3.
再醒來是醫院裏濃濃的消毒水,宋宴成一身狼狽,手臂綁著繃帶,在病房裏焦急地走來走去。
我想不通,為什麼是宋宴成。
為什麼他總是要這樣對我!
讓我愛不下去,恨不徹底,連躲也躲不掉!
宋宴成發現我醒了,臉上的擔心和擔憂,讓我像在做夢。
“哥...”
“等會爸媽來了,你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蠟燭。”
兩道聲音交彙在一起,我清楚地聽見我呼吸停滯的聲音。
一次噩夢,我經曆了兩次。
我看著身上燒傷留下的爛肉,壞肉,坑坑窪窪,從新被火焰燒出鮮紅的血肉,沒有一點感覺。
痛覺神經早在上一次就壞死了。
我努力支起頭,想讓宋宴成看看我,看看一堆爛肉的我。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我為了救你,放任珍珍在火裏被柱子砸成重傷!你還不滿足嗎?”
“為什麼總是你,為什麼讓別人不斷困在愧疚裏的總是你!我不可能讓珍珍像我一樣困在害你被火燒的愧疚裏!”
“還不如死了,讓人來得痛快。”
“況且珍珍她已經付出了代價,爸媽現在去輸血了,等會兒該說什麼你知道的!”
宋宴成還想說,主治醫生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宋珍珍病人家屬,現在病人極度缺血,我們醫院血庫庫存不夠了,趕緊快跟我去輸血。”
宋宴成跟著醫生飛速離開了。
手術室外麵,陳鈺帶著宋建林焦急地等候。
“宴成,這是怎麼回事,你妹妹怎麼會重傷成這樣!”
陳鈺倒在宋建林的懷裏,焦急得不行。
“為什麼偏偏,偏偏總是我的孩子遭遇火災,為什麼總是我的孩子啊!”
宋宴成神色複雜,哽了一下,艱難開口。
“芸芸睡覺打翻了蠟燭,整個家裏都被燒了,我先去救了芸芸,珍珍被燒斷的柱子砸傷了。”
陳鈺和宋建林啞言,內心升起一陣後悔。
“要是把芸芸當初送走,是不是珍珍就不會經曆這種痛苦了。”
宋建林也跟著附和。
“我當初就說過她不再適合養在家裏,你偏偏不聽,誰知道是不是故意報複珍珍的。”
“之前宴成就跟我說過,宋芸和珍珍不對付,讓我趕緊把她送走,都怪我太仁慈!”
宋宴成欲言又止,想替宋芸解釋的話哽在喉嚨,任由宋建林聯想他之前的挑撥來揣測宋芸。
“兩位家屬,病人父親的血型不匹配,你們兩個也都來做下配型。”
宋宴成和陳鈺連忙跟著醫生走了,宋建林走到了病房裏。
我抬頭看見爸爸,有太多的委屈要說,眼淚就先打濕紗布。
“爸爸......”
我委屈開口就被爸爸冷漠打斷。
“你沒臉叫我爸爸,我承認宴成之前是對不起你,但他從來都活在愧疚裏,隻敢在深夜裏偷偷到房間看你!”
“你經曆過燒傷,知道有多痛!為什麼要讓我的女兒重新體驗一次你的痛苦!若珍珍出事,我不會放過你!”
“等結束,你就搬離我們宋家,宋家容不下一個災星!”
爸爸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呼吸機裏的氧氣讓我無法呼吸,明明已經失去絕大痛感,我還是痛得渾身顫抖。
宋建林重新回到手術室前,兒子還在做配型,妻子正對著一張報告發呆。
“老婆怎麼了?是珍珍出什麼事情了嗎?”
陳鈺僵硬地轉頭,眼淚比大腦先一步反應過來,轉過來時已經淚流滿麵。
“為什麼會是b型,為什麼會是b型。”
兩個b型血的父母,怎麼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