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搖櫓時撈救了個失憶的公子,成親後他恢複記憶,竟是三皇子,且早有正妃。
為保護心上人他拉我做擋箭牌,人前極盡寵愛,人後受盡磋磨,我熬不住祈求離開,他眼底卻泛起冷意。
“既然這麼想當船娘,那我便送你去一條最大的船!”
然後我就被他送到了京城最大的花船,日日遭人踐踏。
他帶著心上人來看我,我隻是拉了下她的裙角,因她一句嫌臟,他就砍斷我的左臂。
“你不是會做福骨嗎?便用它製一支骨笛贈與薇薇賠罪吧。”
可他不知,福骨亦可以是厄骨。
1.
宇文昭帶著心上人來找我時,我剛送走一個馬夫。
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我衣衫不整癱倒在床上。
“是誰?誰幹的?!”
他看見這幅景象,目眥欲裂,狠狠將我拉起來,指著我身上青紫的痕跡厲聲問道。
“誰都可以,殿下要來試試嗎?”
我艱難起身,不甚在意的攏了攏滑落的衣衫,媚眼如絲。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真是不知廉恥!”
“可是把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不正是殿下您嗎?”
我麵無表情地望著他,一字一頓道。
那時被一頂小轎抬到府裏做他的妾室已有三年,見齊絮影的次數竟比他還多。
齊絮影,將軍府嫡女,宇文昭的正妻,脾氣暴躁,作風凶悍。
而且嫉妒心極強,連姿色尚可的丫鬟都容不下,更別提我這個有名頭的侍妾了。
其間不知被她明著暗著折磨過多少次。
那天是冬至,我的生辰,齊絮影知曉了。
“玉姨娘生辰在今日?那可要好好感激你的生身父母啊。”
她裹著雪白狐裘坐在我麵前,矜貴又高傲,卻帶著說不出的陰狠。
“瞧我這記性,忘記你是孤兒,既如此,就跪著向天上謝恩吧。”
“琉璃,給我脫了她的衣服,不然心不誠。”
就這樣,我穿著單薄的裏衣被罰跪在雪地裏,整整八個時辰。
我實在撐不住,便讓侍女小桃去尋宇文昭。
可彼時的他正在陪心上人賞梅,無暇顧及我。
小桃哭的撕心裂肺也換不來他半個眼神半句話。
最後我暈倒在地,也就此患上腿疾。
醒來後發現宇文昭坐在我床邊,神情滿是愧疚。
“柳兒,抱歉,本殿來晚了,絮影她這次是過分了些,你不要同她計較。”
“本殿暫時還動不了她,你再忍耐些時候,很快了。”
“看,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喜歡嗎?”
那是一枝沾著雪的梅花,卻並不繁盛,隱隱有衰敗之勢,想來是隨手摘的。
我緩慢別開眼,喉嚨幹澀。
“殿下,我想離開。”
“離開我,你想去哪兒?你還能去哪!”
他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冷冽的眼神如刀子般射向我。
“繼續做我的船娘,請殿下看在我救過您一命的份上......許我自由。”
“好一個自由!”
他被氣得一拂袖甩在我臉上,連聲叫了幾個好字,聲音聽得我直發毛。
“既然這麼想當船娘,那我便送你去一條最大的船!”
可沒想到宇文昭送我去的是京城最大的花船,自此淪落成一名風塵女子,日日遭人踐踏。
“是您將我送來這裏,如此境地全拜殿下所賜。”
我諷刺一笑。
“不可能,當時分明......”
宇文昭眉頭輕蹙,欲再說些什麼卻被曲雪薇打斷。
“昭哥哥,就讓我跟柳兒妹妹單獨說幾句話吧,她替我吃了那麼多苦,我想好好謝謝她。”
她嬌嗔地扯了扯宇文昭的袖子,眼波流轉。
他點點頭,深深瞥了我一眼就撩起簾子出去。
我側頭瞧見了掛在她脖頸上的骨哨。
那是我送給宇文昭的定情信物。
曲雪薇見我一直在盯著骨哨,隨手挑起它,笑吟吟開口。
“這東西是你送給昭哥哥的吧?我當時不過隨口一說,他就送與我。”
我的心似被緊緊用力攥著,無法呼吸的疼痛席卷而來。
那是我以心頭血澆灌能帶來福運的命骨!
可就這樣被他送給了她人。
2.
“他說是你用秘法做的福骨,可我再怎麼看,不過就是塊賤骨頭,肮臟的很。”
她不再是先前那般溫柔模樣,眼裏滿是得意和挑釁。
我強撐像搶過來,雙腿卻使不上力,隻好從床榻翻滾下來。
我趴在地上扯著她的衣裙,伸出手想要將它奪過來。
“啊啊啊——昭哥哥救我!”
曲雪薇以為我要害她,嚇得慘聲尖叫。
宇文昭及時出現,將我一腳踢翻,頭磕在床沿,慢慢滲出血跡。
“柳兒妹妹要殺我,昭哥哥,我害怕。”
“她還用手扯我,不知道被什麼人碰過,好臟啊......”
曲雪薇梨花帶雨的趴在他懷裏哭。
“不要怕,孤這就砍了她碰你的手。”
對了,現在他自稱孤,因著那命骨的福運,宇文昭早已入主東宮。
冊封太子的那一天,他牽著我的手,眉目溫柔,嘴角含笑。
“柳兒,你是孤的福星。”
“來日一統天下,孤重新娶你,許你一場盛大的十裏紅妝。”
騙子!
徹頭徹尾的騙子!
現在他溫言細語安慰的才是真正想娶的人。
“薇薇心善幫你,這次本來想將你帶走,離開這個地方,可你竟如此待她。”
“你不是說你會做福骨嗎?那你便用它製一支骨笛贈與薇薇賠罪吧。”
他神色一凜,眸光冷凝,繼而扭身拔劍砍了我整條左臂,對我厲聲喝道。
我捂著鮮血直流的傷口,哀嚎出聲。
宇文昭沒有理會我,隻是捂著曲雪薇的眼睛輕聲細語,生怕這血腥場麵嚇到她。
“臟,別看,待會兒我帶你離開。”
看著眼前郎情妾意的畫麵,我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恨意,嘶啞著嗓子尖叫。
“宇文昭,你好狠的心!”
“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救你!”
他命人將曲雪薇帶離後,陰沉著臉抬起我的下巴,淬了毒的冰冷從嗓子裏溢出來。
“嗬,救我?我有求你救我嗎?你救我難道不是看準我並非凡夫俗子,想要一步登天嗎?”
我瞳孔驟縮。
“不是這樣的,我雖這樣想過,可後來......”
宇文昭冷笑一聲,語氣陰鷙了幾分。
“終於承認了,你既然自己選了這條路,如今不過是自作自受,你就繼續留在這裏吧。”
話畢便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暈倒在地。
就這樣仰躺著不知過了多久,模模糊糊中聽見有人在喊我。
“夫人,夫人,您快醒醒......”
勉強睜開眼後,我看見了小桃,她淚流綿綿。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還沒死嗎?”
“呸呸呸,夫人可是要長命百歲的,才不會死呢......”
小桃慌忙扶我起身,邊哭邊說。
“是殿下讓我來照顧您的,還派了禦醫來治您的傷,您現在這樣子,奴婢好生心疼。”
“夫人,殿下心裏還是有您的,不若您跟殿下服個軟......”
聽見這話,我右手撫上繃帶的動作一滯,嘴角輕扯。
“心裏有我?服軟?小桃,我淪落到這步境地,你竟然覺得他還愛我?”
她被我這話噎住,沉默下來。
“算了,你還小,不懂這些情情愛愛,有些事情不是道歉服軟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的......”
說著說著我自顧自笑了起來。
她問我在笑什麼,我說在笑我自己,笑自己可憐又可悲。
我隻是毫無保留的愛上了一個人罷了,為什麼會落得如此境地?
3.
我原本叫玉六,不是因為我是第六個孩子,而是因為我左手有六根手指。
村裏人都認為我是不詳,爹娘也對我甚是冷淡,早早離世後,我災星的名聲傳了出去。
可我並不覺得,我雖是女子卻天生神力,後來接了家裏留下的烏篷船成為一名船娘。
那天雨大,搖櫓回程時搭救了一個溺水的公子。
從小長在鄉野裏的我從沒見過長得這麼俊俏的人,氣度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貴。
我對他一見鐘情。
壞消息,以他的身份肯定看不上我。
好消息,他失憶了,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存了幾分麻雀變鳳凰的小心思,我誆騙說他叫阿水,是我的童養夫,不日後便要成親。
那時他還不似現在這般陰翳,每次觸及他溫柔的目光我都會無法自拔沉溺在裏麵。
有次我剛回來,便見鄰居張大娘提著一個桶站在我家門口,嘴中汙穢不斷。
“小蹄子,克死爹娘還不算,竟敢害我家栓子摔斷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罵罵咧咧扭身看見我,雙眼宛如惡狼一般死盯著我,提桶就向我衝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白色身影擋在我麵前。
是阿水。
他替我淋了一身腥臭惡心的狗血。
剛剛還整潔的他現在渾身狼狽,卻依舊軟言細語安慰著我。
“別怕,我在。”
就是這短短四個字,我記了一生。
後來我們彼此心意相通,在天地的見證下成了親。
在我們成婚的第二年立冬,他恢複了記憶。
他說他是當朝三皇子,早立正妃,若不介意便委屈我做個侍妾。
我雖聽人說過什麼京城皇宮啊,都是吃人的地方。
可我心悅他,見到他就歡喜,縱使龍潭虎穴,也甘之如飴。
回京後,他給我更名為玉柳,楊柳柔軟卻不易折斷,很適合我,柔韌又堅強。
我很感動,以為這就是愛,就是話本子裏說的幸福。
卻未成想這是我噩夢的開始。
“嗚嗚嗚......可是夫人,您不能待這裏一輩子啊......離開好不好?”
小桃趴在我床頭啜泣。
“離開?哪有那麼容易......”
我喃喃自語。
每天早晚被灌兩碗軟骨散,更別提落下的腿疾。
而現在又沒了胳膊......
“想離開?要不要我幫幫你啊~”
一道驕矜的女聲響起。
是曲雪薇,不知為何她又回來了。
她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目光掃至我被包紮好的左肩,神情一下子扭曲起來。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以為他幫你看傷,就是對你回心轉意了?”
“我告訴你,不可能,他身邊隻有我一個人!”
“就算你替我享了三年的榮光,那又怎麼樣,你僅僅是一個擋箭牌罷了......”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攥著它向我走來。
“你要做什麼?”
我不由得被逼的向後靠了靠。
“一個擋箭牌而已,怎麼可能取代我?隻要你死了,他就是我一個人的......”
她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神情逐漸癲狂。
“不要傷害夫人!”
小桃尖叫著撞開曲雪薇,藥瓶不慎滾落破碎,毒水灑了一地。
“真是煩人的老鼠,惡心透了!”
她麵目猙獰,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對著身後的侍衛說道。
“既然來了這花船,本小姐也不虧待你們,這丫頭就賞給你們了。”
“小桃!不要啊!小桃,你放開她!”
“曲雪薇,你有什麼衝我來!”
我艱難的蠕動身體,掙紮著爬向被幾人撕扯著衣服的小桃。
4.
不多時,小桃便沒了聲音。
“她死了?”
“夫人......她暈過去了。”
施虐最狠的那人探了探鼻息後回稟。
“嘖,這麼容易就暈過去了,還沒你耐用,玉柳,看來你果然是天生適合在風塵之地!”
曲雪薇惡意譏諷道。
“是,我是下賤胚子,是天底下最下賤的娼妓!”
“隻要您放過小桃,我怎麼說都可以,她隻是一個婢女,求您放過她吧......”
我以右手支撐跪爬在地朝她磕頭,一聲又一聲咚咚作響,鮮血不斷從額頭湧出糊住眼睛。
重重紅障下,我竟分不清求的是到底是神佛還是惡鬼。
我隻知道我在求小桃的命。
不能停下,我要救小桃,救小桃......
“玉柳......”
神佛開口了。
“你這幅屈辱的樣子真狼狽,我看的很開心,今日便先饒過你們這些個毒婦......”
不,是惡鬼。
她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走。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小桃身邊,重新攏好她的衣衫。
看著她紅腫的臉龐,我終於忍不住抱著她痛哭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我懷裏悠悠轉醒,緩緩伸手拂去我的淚。
“夫人......別哭......”
我下意識用僅剩的右手握住她,哽咽道。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
“沒有,不怪夫人,奴婢這條命是夫人給的,哪怕叫奴婢去死我都心甘情願。”
“不許胡說,你要好好活著。”
“夫人也要好好活著。”
我怔怔地望著她,壓著嗓子出聲。
“小桃......等你好了,幫我個忙吧。”
“什麼忙?”
“幫我送一封信。”
“是給夫人娘家的嗎?”
娘家?
哦,對了,我現在是江南知府的庶女。
為了讓我身份好看些,宇文昭給我找了一對假爹娘。
也因此事,江南一帶的勢力同他的關係更緊密了。
看啊,他多會考慮啊......
我搖搖頭,不再去細想,朝她燦然一笑。
“不,是一位故人。”
一位僅一麵之緣就讓我銘記終生的故人。
十天後,我如願見到了他。
“先生,好久不見。”我顫著身子起身迎接。
“確實許久未見了,與五年前相比,今日這般可是你想要的?”
他還是從前那般不急不徐,語調清遠動聽。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忽地笑出聲,雅俊的麵容淡淡煥出玉般光澤,襯得此地仿佛不是什麼風塵之地,而是廟堂。
“我說過的,你會後悔。”
恍然間又回到那日,我與宇文昭成親的前一日。
現在想想,與其說我遇見了他,倒不如說他在等我。
他鶴發童顏,頗有遺世之姿,而且看穿我常年裹著左手的白布下有第六根手指。
那時宇文昭雖能下地行走,咳疾卻久久不見好。
我隻當是以為上天眷顧遇見了遊曆的仙人,便向他祈求治療的法子。
“切下你的第六指以心頭血澆灌便可製成福骨。”
我好奇詢問原由,他隻說了兩個字——命女。
命女,命格不一般的意思嗎?
“謹記,他是你的機緣,亦是你的災禍。”
結果顯而易見,我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切下第六指做成骨哨。
他搖搖頭,長歎一聲。
“你會後悔的。”
是啊,後悔了,悔極!
思及此,我不再猶豫,拖著殘敗的身子跪趴在他麵前。
“先生,求您......助我......”
5.
“也罷,我就再幫你這一次。”
“多謝先生。”
我虔誠俯地磕頭致謝。
他眯起眼睛看我,喃喃自語。
“孽緣啊孽緣......”
不知是在說我與宇文昭,還是我與他......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先生請說。”
“我要你的命格。”
我眼睛陡然睜大,錯愕片刻後便決絕應下。
“好,小女雖不解,但先生所求,小女皆如您願。”
他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輕聲為我解惑。
原來命女意為天命之女,身懷機緣且伴有奇異特質,千年難出一次。
天生神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側頭撇了眼空蕩蕩的左袖,慘然一笑。
“命女?命女也會被砍斷胳膊嗎?”
他默然,“對了,忘記告訴你,你命女的命格隻剩一半。”
我眉頭微皺,“因為宇文昭嗎?”
“是,他的生母從你這裏竊取了一半。”
我神色大驚,“先生何意?”
“玉柳,你是鎮國將軍齊雲失蹤的嫡次女。”
一句話直接將我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齊雲?齊絮影的父親?若他是我的親生父親,那齊絮影......豈不就是我的姐姐......”
不,不可能,這太荒謬了......
他點點頭,陷入了回憶。
那時他十二歲,我和宇文昭同日出生,異象突現。
他師父是國師,測出大吉,卻是名女嬰。
寧貴妃,也就是宇文昭的生母入宮前曾與他師父有過一段情緣。
得知結果後,寧貴妃以命相挾逼他隱瞞真相,並要求奪取命格換給宇文昭,他妥協了。
占卜後是一位六指女嬰,也就是我,於是秘密尋找後使手段偷了過來。
古籍的儀式並不完整,命格隻竊取了一半,結束後她給我定下了結局——悶死,扔掉。
可天命之女怎會就此消亡呢?
我奇跡般活了下來。
而他們二人因有違天道,相繼離世。
“所以您幫我是想為您師父贖罪?”
“五年前那日相遇,也是為了警醒我?”
我心裏有了幾分猜測。
“不,這隻是其一,我也有我的私心。”
說完,便不再言語。
“無論動機如何,您幫我是事實,小女在此謝過先生。”
“不必言謝,各取所需而已。”
我望著他,目光堅定。
“先生,我決定了,要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至此,我們達成一個交易。
他幫我複仇,且助我命格恢複,命格完整後便送於他。
“敢問先生,命格如何恢複?”
“愛人需要代價,那麼恨一個人自然也是,你要先把骨哨贈他的部分福運奪回來,法子跟那次一樣。”
“難道我還要因為他再剜一次自己的心頭血?沒有別的辦法嗎?”
他掃了眼先前扔在角落裏那被砍斷的左臂。
“有,這命骨沾染的恨意十足,心頭血的話,與你有血緣之人也可......”
“我選第二種。”
“看來你已經有人選了......”
他讀出我的另一層意思,勾唇輕笑。
“第一步你想怎麼做?”
“幫我假死。”
待他走後,我喚了小桃進來,有些事,隻有她能做。
十天後,京城最大的花船起火。
所幸救援及時,隻死了一個腿腳不便的娼妓。
與此同時,另一個消息也緊隨其後。
不知為何,素來溫和有禮的太子殿下突然變得喜怒無常,手段狠辣。
一時間,朝堂上人人自危。
半月後,將軍府宣稱失蹤十九年的二小姐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