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爸突發尿毒症,雙腎衰竭。
全家配型,隻有我的腎源最匹配。
我毫不猶豫地上了手術台。
術後,我爸卻說我的腎有缺陷,全家哭著求我拿錢給他再次手術。
我冷冷笑著,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
裏麵是一個陌生男人的咆哮:
“林濤,再還不上那五十萬,就把你爸的腎挖出來抵債!”
1
手術後的第三天,我媽端著一碗雞湯走進病房。
湯汁奶白,香氣濃鬱。
我躺在床上,腹部的傷口一陣陣抽痛,嘴裏淡得能嘗出苦味。
我虛弱地開口:“媽,我餓了。”
王麗華像是沒聽見,目不斜視地從我床邊走過。
她徑直走到病房另一頭,把那碗雞湯放在了我弟麵前。
“濤濤,快趁熱喝了。”
“你今年考研,正是要勁的時候,得好好補補。”
林濤頭都沒抬,眼睛還盯著手機上的遊戲,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我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雞湯,心一點點沉下去。
“媽,醫生說我也需要補充營養......”
王麗華終於回頭看了我一眼,眉頭緊鎖。
“你一個女孩子,身體底子好,養養就好了。”
“你弟是男人,壓力多大,他要是累垮了,我們家就完了!”
她語氣裏的理所當然,像一把刀子,精準地紮在我心上。
我剛為這個家,為我爸,割掉了一個腎。
可是在我媽眼裏,我的身體,我的健康,遠遠比不上弟弟的考研重要。
我閉上眼睛,聞著空氣裏雞湯的香氣,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晚上,我爸林建國醒了過來,精神好了很多。
他看著我,眼裏難得有了一絲溫情。
“然然,辛苦你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麼多年的委屈,好像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出口。
“爸,隻要你好好的,我......”
我的話還沒說完,林濤湊了過來。
“爸,你感覺怎麼樣?我媽給你燉了雞湯,你喝點不?”
林建國立刻笑開了花:“還是我兒子孝順。”
他轉頭對我,語氣又恢複了往常的平淡。
“然然,你以後要多跟你弟學學,他才是我們家的頂梁柱。”
我看著他們父慈子孝的畫麵,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原來,我拚上性命的犧牲,換來的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辛苦了”。
而弟弟一句隨口的問候,就能得到所有的讚許。
我躺在床上,天花板的白熾燈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突然意識到,或許從我躺上手術台的那一刻起,我就錯了。
我以為我救的是我爸,是在挽救這個家。
到頭來,我不過是給了他們一件可以隨意丟棄的工具。
用完了,就再也沒有價值了。
2
半個月後,我爸出院了。
因為我的腎,他恢複得極好,紅光滿麵,中氣十足。
出院第一天,他就把我們叫到客廳,說有大事要宣布。
我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決定了,”林建國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
“等我身體再好點,就把家裏這套房子,過戶到濤濤名下。”
“他馬上要考研,考上了就要考慮結婚,沒房子怎麼行?”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
家裏唯一的房子。
是我和爸媽,還有弟弟,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現在,他要直接給弟弟。
“爸,那我......”我忍不住開口,聲音都在發抖。
林建國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
“你一個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婆家還能沒你住的地方?”
我媽王麗華也在一旁幫腔。
“就是,你弟是咱家唯一的根,這房子不給他給誰?”
“然然,你當姐姐的,要懂事,別跟你弟爭。”
我氣得渾身發抖,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憑什麼全給他?”
“我為了給你換腎,身體都搞垮了,你們現在就要把我掃地出門嗎?”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
火辣辣的疼,瞬間蔓延開。
我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爸。
他雙目圓瞪,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捐個腎怎麼了?我是你老子!生你養你,要你一個腎不是天經地義嗎?”
“你還敢拿這個當功勞,跟你弟爭家產?”
“你弟是男丁,是咱家的香火!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他爭?”
我媽拉著暴怒的林建國,嘴上勸著,眼裏卻全是讚同。
“好了好了,別跟孩子一般見識。然然也是一時想不開。”
她轉頭看向我,語氣裏帶著施舍。
“然然,你爸也是為你好。你一個女孩子,名下有房子,以後找婆家不好找。”
“再說了,你身體現在這樣,我們也沒指望你嫁個多好的人家,能有個人要就不錯了。”
林濤從頭到尾都坐在沙發上玩手機,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直到這時,他才懶洋洋地抬起頭。
“姐,你就別和我爭了。”
“等我以後結婚了,你要是沒地方住,我發發善心,讓你在我家住個雜物間,總行了吧?”
他說完,還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比耳光還傷人。
我看著眼前這三個“家人”。
一個暴戾自私,一個愚昧偏心,一個冷漠無情。
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3
弟弟的女朋友李靜來家裏吃飯。
飯桌上,我媽不停地給她夾菜,笑得滿臉褶子。
“小靜啊,你多吃點,把這當自己家。”
“等濤濤考上研,你們就趕緊把婚事辦了,這房子以後就是你們的。”
李靜嬌滴滴地應著,眼角的餘光卻瞟向了我。
她放下筷子,故作好奇地問:
“阿姨,我聽說然然姐為了給叔叔換腎,自己少了一個腎啊?”
我媽歎了口氣:“可不是嘛,這孩子,身體算是毀了一半了。”
李靜立刻掩著嘴,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
“天哪,那以後可怎麼辦啊?”
她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樂禍。
“現在女孩子為了嫁個好人家,婚前都偷偷去做處女膜修複手術,把自己弄得完美無缺。”
“你倒好,直接少個腎,身體都是殘缺的了。”
“這以後,誰還敢要你啊?人家男方家裏一聽,還不都得嚇跑了?”
她的話,像是一盆臟水,劈頭蓋臉地潑在我身上。
我捏緊了筷子,指節泛白。
我媽不僅沒有反駁,反而在一旁連連附和。
“就是啊!小靜說得太對了!”
“然然,你聽聽,這都是為你好。以後你找對象可難了,千萬別太挑了。”
“差不多有個男人肯要你,你就趕緊嫁了吧,也了了我們一樁心病。”
我爸在一旁沉著臉,一言不發,顯然是默認了她們的說法。
而我的好弟弟林濤,則討好地給李靜夾了一塊排骨。
“操心她幹嘛。來,寶寶,吃塊肉。”
我的犧牲,我的痛苦,在他們眼裏,竟然成了我嫁不出去的“缺陷”。
成了他們可以隨意議論、評判的汙點。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
“我吃飽了。”
我轉身就走,身後傳來我媽不滿的數落。
“這孩子,怎麼越來越沒規矩了!”
“小靜還在呢,說走就走,像什麼樣子!”
我回到自己那間又小又暗的房間,關上了門。
將那些刺耳的聲音,隔絕在外。
我靠在門上,身體緩緩滑落,蹲在地上,將頭埋進膝蓋。
原來,絕望到極致,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的。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難道就因為我不是兒子嗎?
難道就因為我天生就該為弟弟奉獻一切嗎?
這個家,對我而言,早已不是港灣。
它是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牢籠,正在一點點吞噬我。
4
弟弟林濤考研失敗了。
他沒有去找工作,反而迷上了網絡賭博。
一開始隻是小打小鬧,後來輸紅了眼,直接在網上借了高利貸。
很快,催債的電話就打到了家裏。
家裏每天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這天晚上,我剛下班回家,就被我爸我媽堵在了客廳。
他們臉色鐵青,眼眶通紅。
“林然!”我爸指著我,聲音都在抖,“快,拿錢出來!”
“你弟在外麵欠了三十萬!今天不還錢,那些人就要打斷他的腿!”
我媽也哭著撲過來,抓著我的胳膊。
“然然,媽求你了,救救你弟弟吧!”
“你工作這麼多年,不是攢了二十多萬的嫁妝錢嗎?先拿出來給你弟應急啊!”
我看著他們焦急、恐慌的臉。
尤其是看著我爸那張因為我的腎而紅光滿麵的臉,隻覺得無比諷刺。
我的嫁妝錢。
那是我從大學開始,一份份兼職,一分分稿費,辛辛苦苦攢下來的。
是我打算離開這個家後,為自己買一個小小安身之所的唯一希望。
現在,他們要我拿出這筆錢,去填一個賭徒的無底洞。
“我不給。”我冷冷地開口,“那是我的錢。”
“他自己惹的禍,憑什麼要我來承擔?”
我爸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衝我咆哮:
“你這個白眼狼!不孝女!”
“你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他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嘶吼:
“我真是後悔!當初真是瞎了眼!”
“早知道你是這麼個冷血無情的畜生,當初我就不該要你的腎!”
“我就算是病死,也不該要你這種人的東西!”
最後一句話,像是一把生了鏽的鋸子,在我心口來回地拉扯。
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我為他割腎救命,他覺得理所當然。
我不肯為他兒子的賭債買單,他就恨不得當初沒有我這個女兒。
原來,在他心裏,我的價值,連他兒子的一個錯誤都比不上。
我看著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好,真好。”
我點點頭,轉身回了房間。
開始收拾我少得可憐的東西。
幾件衣服,幾本書,一個存錢罐。
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
我拉著行李箱走出來時,我媽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她攔在我麵前,苦口婆心地勸我:
“然然,你別犯傻。你把錢給你弟,我們保證,以後讓他給你養老。”
“你一個女孩子,身體又不好,以後老了怎麼辦?還不是要靠你弟?”
我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我的養老,不勞你們費心。”
我推開她,拉著箱子走向門口。
我爸還在身後怒吼:“你敢踏出這個門,我們就沒你這個女兒!你永遠別想再回來!”
我沒有回頭。
我走到門口,停下腳步。
我當著他們的麵,拿出手機,找到了他們的聯係方式。
我一個一個地,按下了刪除鍵。
然後是拉黑。
我做完這一切,抬起頭,看著他們震驚又憤怒的表情,平靜地說:
“如你們所願。”
“從今天起,我沒有家了。”
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