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日之後，骸骨王庭前方那片由無數巨大肋骨環繞形成的演武場上，森白的骨海肅立。

十二尊骸骨將軍身披重甲，魂火沉凝，分列陣前。其後是百名骸骨統領，再後方，是三萬名骷髏戰士組成的方陣，骨刃如林，死氣彙聚成灰白色的雲團，無聲，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三十頭幽靈龍懸浮於低空，龍骨嶙峋，龍目中幽火燃燒，無頭騎士團則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列於陣側。

整個枯骨林的高階戰力，已集結完畢。

雲清璃立於王庭入口的高台上，依舊是那身暗紫色長裙，但額間魔紋清晰，周身自然散發出的魔神威壓，讓下方這支死靈大軍魂火搖曳，傳遞出本能的敬畏與臣服。

骷玄手持骨杖，立於她身側稍後位置，暗金色魂火掃過下方肅殺的軍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陛下，軍團已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征！”骷玄沉聲稟報。

雲清璃目光掃過下方，微微頷首。一日之內能做到如此程度，骷玄的統禦能力確實不俗。她能夠感覺到，經過初步演練，這些死靈生物之間氣息隱隱相連，已有了幾分“九幽聚魂陣”的雛形。

“目標，沉淪沼澤。”雲清璃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死靈生物的感知中，“此行，收複失土，取回本座權柄。阻我者，神魂俱滅。”

沒有慷慨激昂的動員，隻有冰冷直接的宣告，卻讓下方所有死靈魂火為之大盛！對於它們而言，追隨魔主征戰，重現魔域輝煌，便是存在的最高意義！

“為陛下而戰！”骷玄率先舉起骨杖，靈魂波動如同戰鼓擂響。

“為陛下而戰！！”萬千死靈的魂火與意誌彙聚成無聲的咆哮，在枯骨林上空震蕩，連濃鬱的魔氣都被衝散了幾分。

雲清璃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已懶散靠在一旁石柱上的夙夜。

夙夜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齒：“走吧，主人。去看看那攤爛泥，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條體型縮小了數倍、但依舊神駿非凡的黑色魔龍，龍鱗閃爍著幽暗的光澤，主動伏下身軀。雲清璃足尖輕點，飄然落於龍首之上。

“出發。”

一聲令下，幽靈龍騎率先升空，作為先鋒斥候。隨後，雲清璃乘著夙夜所化魔龍，翱翔於軍陣前方。骷玄則統領地麵主力，骸骨大軍邁著整齊劃一、令大地震顫的步伐，如同慘白色的死亡洪流，朝著沉淪沼澤的方向，滾滾開進！

死靈軍團過處，萬魔山脈中的低階魔物無不望風披靡，瑟瑟發抖地蟄伏起來，感受著那支軍隊中蘊含的恐怖力量與那位立於龍首之上的存在所帶來的靈魂威壓。

......

沉淪沼澤，位於枯骨林西南方約兩千裏外。尚未靠近，一股混合著腐爛、腥臭和劇毒瘴氣的惡臭便已撲麵而來。放眼望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冒著咕嘟氣泡的黑色泥沼，扭曲的、顏色詭異的怪樹稀稀拉拉地生長著，藤蔓如同毒蛇般纏繞。空氣中彌漫著五彩斑斕的毒霧，能見度極低，隱約能聽到泥沼深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和蠕動聲。

這裏的環境，對絕大多數生靈而言都是絕地。

枯骨林大軍在沼澤邊緣停下。死靈生物雖不懼大部分毒素，但泥沼地形會嚴重限製骷髏戰士的機動性，幽靈龍在毒瘴中也視野受阻。

“格羅姆！幽凰陛下親臨，還不速速現身拜見！”骷玄上前一步，骨杖頓地，蘊含著化神後期威壓的靈魂之音如同風暴，悍然衝入沉淪沼澤深處，將大片毒瘴都震散開來！

泥沼劇烈地翻騰起來，無數泥沼怪、毒涎獸從泥漿中冒出腦袋，發出威脅性的嘶吼。但更多的，是一種恐懼的騷動。幽凰之名，對它們同樣有著天然的壓製。

“嗬嗬嗬嗬......”一陣如同破風箱般的、充滿惡意與混亂的笑聲從沼澤最深處傳來，“骷玄......你這把老骨頭......還沒散架嗎？幽凰？騙鬼呢！哪個旮旯裏......跑出來的冒牌貨......敢來老子的地盤撒野！”

聲音落下的瞬間，前方大片泥沼猛然隆起，一個巨大無比、由淤泥、腐殖質和各種生物殘骸組成的、不定形的龐然大物從沼澤中升起！它沒有固定的五官，隻有兩個不斷流淌著汙濁泥漿的空洞作為眼睛，一張裂開的大嘴中滿是扭曲的、如同觸手般的舌頭。

汙沼之主，格羅姆！氣息狂暴而混亂，赫然也達到了化神後期！

它揮舞著由泥漿凝聚成的巨臂，咆哮道：“滾！不然......把你們全都......變成老子的點心！”

麵對格羅姆的挑釁，雲清璃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她甚至沒有從龍首上下來，隻是緩緩抬起了右手。

沒有言語，沒有警告。

轟——！

滔天的九幽玄火自她掌心噴薄而出，不再是纖細的火苗，而是化作一片席卷天地的黑色火海！火焰所過之處，五彩毒瘴如同遇見克星，瞬間被焚燒淨化，發出“嗤嗤”的哀鳴！下方的黑色泥沼更是被直接蒸發、碳化，露出幹裂的河床！

“啊——！！這是什麼火？！！”格羅姆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它那由汙穢之物組成的身體，在接觸到九幽玄火的邊緣時，竟如同被投入煉獄，大塊大塊地消融、汽化！那火焰中蘊含的寂滅與淨化之力，對它這種純粹由負麵能量和汙穢構成的生物，有著致命的克製！

它瘋狂地揮舞手臂，調動起整個沉淪沼澤的力量，無數泥漿巨浪衝天而起，試圖撲滅這可怕的黑色火焰。然而，九幽玄火乃魔神本源之火，豈是凡水（哪怕是汙穢之水）所能熄滅？火焰反而順著泥浪倒卷而上，灼燒得格羅姆慘叫連連，龐大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絕對的屬性克製！絕對的力量碾壓！

“陛下神威！”骷玄以及後方的死靈大軍魂火激蕩，充滿了敬畏與狂熱。

夙夜所化魔龍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帶著暢快與驕傲。

格羅姆終於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它那混亂的意誌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開始崩潰：“住手！住手！我認輸！我願意臣服！幽凰陛下！饒命！饒命啊！”

雲清璃麵無表情，操控著九幽玄火，隻是減緩了焚燒的速度，並未完全收起。她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下屬，而不是一個隨時可能反噬的混亂源頭。

“交出幽凰印碎片，放開你的神魂核心，種下魔主禁製。”她的聲音冰冷，不容置疑。

格羅姆龐大的身軀在火焰中顫抖，掙紮了片刻，最終還是求生的欲望占據了上風。它張開大嘴，吐出一團被汙濁黏液包裹著的、散發著強烈幽光的物體，那物體感受到雲清璃的氣息，立刻掙脫黏液，歡快地飛向她，正是一塊比枯骨林那塊更大一些的幽凰印碎片！

同時，格羅姆也放開了自身混亂的神魂防禦，露出了最核心的一點靈光。

雲清璃指尖逼出一滴蘊含著她本源魔氣的精血，混合著一縷神識，化作一個複雜的暗紅色魔紋，瞬間沒入格羅姆的神魂核心之中。

格羅姆龐大的身軀劇烈一震，隨即徹底萎靡下來，看向雲清璃的目光中充滿了恐懼與徹底的順從。魔主禁製種下，它的生死，隻在雲清璃一念之間。

雲清璃收起九幽玄火，將第二塊碎片融入體內。力量再次恢複一截，對魔域的感知也更加清晰。她能感覺到，遠方血煞原和幽冥澗的方向，傳來了更加明顯的波動，那兩位，想必已經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到來，以及......格羅姆的臣服。

“整頓你的部屬，”雲清璃對萎靡的格羅姆下令，“自今日起，沉淪沼澤，歸入本座麾下。所有戰力，聽候調遣。”

“是......是，陛下......”格羅姆有氣無力地回應，開始驅使麾下的泥沼怪和毒涎獸。

然而，就在雲清璃初步收服沉淪沼澤，心神稍有鬆弛的刹那——

異變陡生！

一道極其隱蔽、幾乎與沼澤環境融為一體的暗紫色流光，如同毒蛇般，自側麵一處極其汙穢的泥潭中暴起！目標並非雲清璃，而是她身旁剛剛融入第二塊碎片、正處於短暫氣息融合狀態的......夙夜！

這道攻擊時機刁鑽到了極致，氣息隱匿完美，更是抓住了夙夜因雲清璃取勝而心神稍懈的瞬間！其上蘊含的力量，陰毒、腐蝕，帶著一種針對龍族本源的特有詛咒氣息！

“小心！”雲清璃反應極快，神識捕捉到危險的瞬間，九幽玄火已本能地護向夙夜！

但那道暗紫流光太快！太詭異！

夙夜龍目圓睜，龍威爆發，試圖閃避，卻終究慢了一線！

噗嗤！

暗紫流光擊中了他左側的龍翼根部，並未造成巨大的物理創傷，卻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化作無數細密的紫色咒文，沿著龍鱗縫隙，瘋狂向他體內鑽去！

夙夜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龐大的龍身一陣搖晃，左側龍翼頓時變得晦暗無光，動作也僵硬起來！

“詛咒！是針對龍族的‘隕龍咒’！”骷玄駭然失聲。

雲清璃瞬間來到夙夜身邊，扶住他搖晃的龍軀，看著那迅速蔓延的紫色咒文，眼神冰冷到了極致，殺意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

她猛地轉頭，目光如利劍般射向那道攻擊襲來的方向。

隻見那處泥潭上空，空間微微波動，一個籠罩在寬大黑袍中、臉上帶著一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白色麵具的身影，緩緩浮現。

“嗬嗬......幽凰陛下，魔龍夙夜......久違了。”那麵具人的聲音沙啞扭曲，分辨不出男女，“這份‘見麵禮’，可還喜歡？”

其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之前窺探枯骨林的“窺秘影蠱”同源，但更加強大、深邃！

第三方勢力，終於按捺不住，露出了獠牙！而且一出手，便是直指她身邊最重要的戰力——夙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