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萬魔山脈往西三千裏，地貌驟變。

蔥鬱的魔植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由各種慘白骨骼堆積而成的林海。有巨獸如山巒的肋骨形成的拱門，有細小指骨編織成的荊棘叢，更有無數顱骨堆砌成的塔樓，空洞的眼窩裏跳動著幽綠色的魂火。

這裏，便是枯骨林。

死寂，冰冷，亡者的樂園。

濃鬱的死氣與怨念幾乎凝成實質，尋常生靈踏入此地，不消片刻便會被侵蝕生機，化為這骨林的一部分。

然而，這滔天的死氣在觸及雲清璃周身自然流轉的九幽玄火時，卻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細微的尖嘯，畏縮著不敢靠近。

夙夜跟在她身後半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片詭異的景觀：“嘖，幾萬年不見，這老骷髏倒是把他的窩弄得越來越有‘品味’了。”

雲清璃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骨林，步伐未停，徑直走向骨林最深處。那裏，矗立著一座完全由巨大、不知名生物頭骨壘成的巍峨宮殿——骸骨王庭。

“止步！”

兩名身高丈餘、身披破爛骨甲、手持骨刃的骷髏將軍，眼眶中魂火熊熊燃燒，擋在了王庭入口處。它們散發著相當於人族元嬰期的強大死靈波動，聲音如同骨骼摩擦，刺耳難聽。

“此地乃骸骨君王陛下的領域！生者，退散！”

雲清璃看都未看它們，隻是繼續前行。

“找死！”骷髏將軍怒吼，骨刃揚起，慘白的死靈之力彙聚，化作兩道撕裂空間的灰色刃芒，交叉斬向雲清璃！

夙夜打了個哈欠，連動手的興趣都欠奉。

就在刃芒即將臨體的瞬間，雲清璃甚至沒有抬手，隻是微微抬了抬眼。

嗡——！

一股無形的、源自生命層次與靈魂本源的絕對威壓，如同沉寂萬古的火山轟然爆發！那並非力量的直接碰撞，而是位階的碾壓！

兩名骷髏將軍揮出的刃芒在距離雲清璃尚有三尺之地，便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壁壘，瞬間潰散！它們眼眶中的魂火更是猛地一縮，仿佛遇到了天敵，傳遞出本能的、無法抑製的恐懼！

哢嚓！哢嚓！

它們高大的骨架承受不住這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威壓，竟不由自主地彎曲下來，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最終“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頭顱深深低下，連魂火都黯淡了幾分。

“幽......幽凰......陛下......”其中一個骷髏將軍聲音顫抖，再不複之前的囂張。

雲清璃腳步未停，從它們中間走過，如同拂開兩粒塵埃，徑直踏入了骸骨王庭那洞開的大門。

王庭內部，空間遠比外麵看起來更加廣闊。穹頂高懸，由無數脊椎骨交錯盤繞而成，四周牆壁鑲嵌著各色發光寶石般的眼珠，投下慘綠幽藍的光暈。大殿盡頭，是一座高達百級的骨製台階，台階頂端，擺放著一張由無數巨龍顱骨拚合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具身披華麗黑色鑲金邊法袍的完整骷髏。它眼眶中燃燒著兩團凝練如實質的暗金色魂火，手持一柄鑲嵌著碩大靈魂寶石的骨杖，周身散發出的氣息，赫然已至化神後期，磅礴的死靈之力幾乎將周圍的空間都凍結。

這便是枯骨林的主宰，繼承了上古魔將“骸骨君王”之名與部分力量的——骷玄。

此刻，骷玄那暗金色的魂火正“注視”著從門口一步步走來的雲清璃，骨掌微微摩挲著骨杖，發出沙沙的聲響。

“陌生的氣息，熟悉的威壓......”骷玄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在大殿中回蕩，“闖入者，報上你的名號。”

雲清璃在台階下站定，仰頭看著王座上的骷玄，清冷的聲音穿透濃鬱的死氣：“骷玄，不過萬年時光，便已不識舊主了嗎？”

舊主？！

大殿兩側陰影中，悄然浮現出數十道強大的死靈生物身影，有幽靈龍，有無頭騎士，有縫合怪......它們皆是骷玄麾下的得力幹將，此刻聞言，魂火或目光皆是一陣劇烈波動。

骷玄暗金色的魂火猛地跳動了一下，骨杖重重一頓地麵！

“轟！”

一股恐怖的死靈威壓如同海嘯般向雲清璃碾壓而去！這威壓中蘊含著無數亡魂的哀嚎與詛咒，足以讓化神期以下的修士瞬間神魂崩滅！

“狂妄！”骷玄的聲音帶上了怒意，“幽凰陛下早已隕落於萬載之前！何方宵小，竟敢冒充魔主，褻瀆君王威嚴？！”

麵對這足以崩山裂石的威壓，雲清璃甚至連衣角都未曾拂動一下。那滔天的死靈之力在靠近她周身三丈時，便如同百川歸海，被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混沌氣息無聲無息地吞噬、同化。

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縷精純凝練的九幽玄火悄然浮現，黑色的火苗靜靜燃燒，卻仿佛能焚盡世間一切有形無形之物，連空間都在火焰周圍微微扭曲。

“九幽玄火......”骷玄魂火一凝，語氣中的怒意稍減，轉為深深的忌憚，“此乃魔神本源之火，確實做不得假。但，擁有此火，未必便是幽凰陛下！或許是陛下隕落後，竊取了部分力量的幸運兒！”

雲清璃似乎早有所料，並不爭辯。她收起玄火，目光掃過這巨大的骸骨王庭，最終定格在王座後方牆壁上，那裏鑲嵌著一塊毫不起眼的、約莫巴掌大小的黑色骨片，骨片上有著天然形成的、類似鳳凰展翅的暗紋。

“看來，不拿出點證據，你是不會信了。”她語氣淡漠，隨即，一股玄奧的意念波動自她眉心散發而出，並非攻擊，而是帶著某種獨特的召喚韻律，直接指向那塊黑色骨片。

嗡——！

在骷玄以及所有死靈生物震驚的“目光”中，那塊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黑色骨片，猛然爆發出璀璨奪目的幽暗光華！一股與雲清璃身上威壓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威嚴的氣息，如同沉眠的巨龍蘇醒，轟然降臨整個王庭！

哢嚓！

黑色骨片自行從牆壁上脫離，化作一道流光，瞬間穿越空間，懸停在雲清璃身前，發出歡快而激動的嗡鳴！

幽凰印碎片！代表著魔主權柄的信物之一！

“幽凰印......碎片認主！”一名幽靈龍將領失聲驚呼，靈魂波動中充滿了駭然。

骷玄猛地從王座上站起，骨架因激動而發出“哢哢”聲響，暗金色的魂火劇烈燃燒，死死盯著那塊環繞雲清璃飛舞、散發出臣服與欣喜意念的骨片。

證據，毋庸置疑！

能引動幽凰印碎片主動認主，普天之下，唯有真正的幽凰本源！

雲清璃伸手，那枚骨片輕巧地落入她掌心，幽光內斂，溫順無比。她握著碎片，感受著其中流淌的、與她神魂緊密相連的力量，目光再次投向骷玄：

“現在，可信了？”

骷玄僵立在王座前，沉默了足足十息。最終，它那高大的骨架緩緩彎曲，單膝跪地，骨杖橫置於身前，暗金色的魂火低垂，發出了沉悶而莊重的聲音：

“枯骨林主宰，骷玄......拜見幽凰陛下！”

“陛下神威歸來，魔域......當再現輝煌！”

隨著骷玄的跪拜，大殿內所有的死靈生物，無論將領還是守衛，盡數匍匐在地，魂火與目光中充滿了敬畏與激動。低沉的朝拜聲在大殿中回蕩：

“拜見幽凰陛下！”

夙夜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勾。果然，對於這些遵循著古老血脈與力量契約的魔族而言，絕對的力量與正統的權柄，才是最好的語言。

雲清璃手握幽凰印碎片，感受著枯骨林這片土地的死靈之力開始向她彙聚、臣服。她一步步踏上骨製台階，走向那張巨龍顱骨王座。

當她轉身，在那象征著權力的王座上坐下時，整個枯骨林的死氣為之翻湧，億萬骨骸發出無聲的嗡鳴，仿佛在迎接它們真正的君主。

她俯瞰著下方跪倒的骷玄與眾多死靈，清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意誌，傳遍整個骸骨王庭：

“即日起，枯骨林重歸本座麾下。”

“骷玄。”

“臣在！”骷玄低頭應道。

“整合你麾下所有戰力，隨時聽候調遣。”

“遵命！”

雲清璃目光越過王庭，仿佛看到了更遙遠的未來。收複枯骨林，隻是第一步。手握第一塊幽凰印碎片，她能感覺到，散落在魔域各處的其他碎片，以及那些仍在觀望或敵對的舊部，都已隱隱產生了感應。

下一個目標，她已經有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