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曆經三世,我終於保住了蕭景和的命。
他如願坐上帝王之位,可世人皆笑他是個守妻如命的君主。
哪怕他身處九五至尊之位,後宮也僅有我一人。
群臣進諫想他廣納後宮,他便將進諫之人全部貶謫。
他說:“婉婉,此生朕有你一人足矣。”
可第二日他藏嬌之人便來了椒房殿,在我麵前挺起孕肚:
“秦清婉,你這樣粗鄙之人,怎配坐這皇後之位?”
“景和哥哥說了,我是他的摯愛,他早晚會給我這後位!”
我卻淡然一笑:
“他的摯愛,可不隻你一個。”
1.
“你胡說!”
沈玥氣得一張小臉通紅,她捂著肚子,發了瘋一般地反駁我。
“你就是個隻會舞刀弄槍的潑婦,你不會真的以為他愛你吧?”
手中擦拭的劍剛好映出她氣急敗壞的麵孔。
她是很漂亮,但她的臉,我總覺得有些眼熟。
“那為什麼後宮隻本宮一人?”
我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麵前的少女。
她不是蕭景和的第一個女人,卻是第一個敢到麵前挑釁我的女人。
“不過是為了當年那點恩情罷了!”
“如今我父親剛剛任職朝中左相,定能助力於他,你不如把這皇後之位讓給我,我還能留你一條生路。”
沈玥揚著小臉,依舊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
“蕭景和的皇位都是本宮給的,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本宮麵前叫囂?”
言罷,我將擦拭鋥亮的劍搭在沈玥頸間。
可她的眼中絲毫沒有畏懼,隻是得意地勾起粉嫩的唇:
“雖說我這兩年一直被養在景都城外,可他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陪我。”
“為了護我周全,他甚至把那件你用命博來的金絲軟甲送給我了呢。”
我身型一頓,握著劍柄的手緊了幾分。
“就這些?”
沈玥將劍輕輕移開,離我隻有半臂距離:
“當然不止這些,我還忘記告訴你了,我已經有了景和哥哥的龍嗣!”
“景和哥哥最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可我卻能給!”
提及孩子,原本我平靜的心終於掀起幾分波瀾。
我將劍直直地插入劍鞘,嚇得沈玥後退半步。
“好歹也是個世家大族的女子,行事作風怎的這般上不了台麵,一副勾欄貨色。”
“還未出閣便急著爬上男人的床,若本宮將此事傳出去,你們沈家日後恐怕再無清名。”
聽我所言,沈玥緊咬下唇:“你,你敢!若你敢如此,景和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那你便看看,是蕭景和的動作更快,還是本宮的劍更快。”
我慵懶地靠著軟塌,目光落在那把入鞘的長劍之上。
她跺著腳離開,望著她的背影,我的平靜終於在此刻瓦解。
從何時開始,我同蕭景和之間竟如此陌生了?
我溫柔地撫摸自己的小腹,眼底隻餘失望。
從前我們也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隻可惜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我坐在銅鏡前,默默摘下沉重的鳳冠,對視那雙如水的眸子時才終於明白為何覺得沈玥的眉眼熟悉。
因為現在的她,像極了十五歲時的我。
2.
打十五歲那年,我便愛上了蕭景和。
我本將門之女,時常跟著父親出入沙場。
彼時還是皇子的蕭景和遭人背叛受敵軍突襲險些慘死,是我和父親救他性命。
至此,他便跟著父親入了軍營。
我騎馬時,他會笨拙地跟在我身後守著。
我射箭時,他則在對麵做我的靶子。
我們在軍營相伴三年,我愛了他三年。
最後一戰出征前,他輕吻我的額頭許下諾言:
“婉婉,等我凱旋歸來便娶你過門。”
可再見到他時,隻有黃土一抔。
我在死人堆裏哭了三天三夜,再睜眼時竟又回到了初遇蕭景和的時候。
重活一世的我拚了命想要改變一切,可最後依舊換不來他的生路。
那一世,他倒在我的懷裏。
臨死前,他摸著我的臉,滿眼心疼:“婉婉,不哭。”
“但我好想坐上那位置,讓你成為萬人羨慕的......皇後。”
“蕭景和,下輩子,我定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說完,我便同他一起去了。
於是重來一世,我自七歲起便跟著父親練武學兵法,任由粗糙的劍柄將我的虎口摩得鮮血直流。
閨閣女子喜愛的那些我全部不屑一顧,我隻想不斷變強,直到替他掃平一切阻礙。
我從那個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朝中女將。
我一路護他平安,在親手斬殺宦官奸佞後,終於將皇位送到他的手上。
成婚後,我放下了手中的一切權力,隻為安心做他的皇後。
每每夜深時,他總會摩挲我背上的傷痕,無聲流淚。
“是朕對不住你,若你還能像從前那樣便好了。”
我知道,此從前非彼從前。
一雙大手將我從背後環繞住,溫熱的氣息將我的回憶打碎。
我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熏香,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我以為經曆了這麼多我可以冷靜的接受這一切,現在看來,還是高估自己了。
蕭景和,你如何對得起我三世的苦楚?!
“怎麼還不睡,在等朕?”
他略帶冰涼的薄唇吻上了我的耳垂,卻被我一把推開。
“可是心情不好?”他並沒有生氣,隻是一味地安撫我的情緒。
“日後沈玥若是再出現在我麵前,我不保證她會活著。”
我開門見山。
我不想在裝作什麼都不知情了。
他隻略微露出些許吃驚,隨後神色便恢複往常,甚至都沒有過多的解釋。
“婉婉,別殺她。”
難怪沈玥會跑到我麵前放肆,看來是蕭景和的愛讓她有了這般底氣。
“你舍不得了?”我笑容嘲諷。
“她有了朕的子嗣,朕,需要這個孩子。”
“等她生下孩子後,朕會把她送走,往後這孩子就是你我二人的,好不好?”
蕭景和的目光帶著希冀。
“不好。”
聽著“孩子”二字,我的胸口悶悶的,甚至呼吸都快要停滯了。
他怎配提孩子?
3.
三年前池州鏖戰,蕭景和率領的精銳中了敵軍埋伏。
他被困在水牢中被拓跋軍折磨了整整三日,皮肉盡毀。
我單槍匹馬拿著一紙契約闖進敵軍軍營,以邊境城池為籌碼,用我換他。
那拓跋王本就是個好色之徒,又見我是個女子覺得我定掀不起什麼波瀾,竟真將昏迷的蕭景和扔出了拓跋軍營。
而我則替他被關在水牢中,日日遭受鞭刑。
那些拓跋軍見我是個女子,對我下手更重:
“一個娘們,你也配當將軍?你們景國是沒人了嗎?”
“真是晦氣,叫都不會叫一下,今天爺就教教你怎麼伺候男人!”
他們對我上下其手,可我卻從未反抗過,隻是緊咬著牙關等待著時機。
終於等到拓跋王捏著我的下巴意猶未盡地從我身上退去的時候。
我忍著惡意故作諂媚,在他放鬆警惕時狠狠咬住他的頸部,任由血噴濺我的臉頰。
就如同一隻發狂的野獸,直至他沒了呼吸我才肯鬆口。
那時我心底隻有一道聲音:
“清婉,活下去!”
“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少年的身影在腦海中浮現,我一隻手捂著小腹,另一隻手拖著剛剛斬下的拓跋王首級,最後摔入一道熟悉的懷抱之中。
我知道,是蕭景和來救我了。
再睜眼的時候,他雙目猩紅,緊緊將我抱在懷中。
聽醫師的描述我才得知,我本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隻可惜那群人太過殘暴,我肚子裏的孩子沒了。
不僅如此,從今往後我都沒辦法生育了。
回想起在水牢那些痛苦的回憶,我如墜冰窟,饒是從前的我再鎮定,到底還是沒有辦法突破心裏那道防線。
“景和,我們和離吧,往後,我便是隻做你的手下。”
他心痛地吻著我臉上滑落的清淚,一下又一下。
“婉婉,我蕭景和此生隻愛你一人,我不想你放棄我。”
“不能生孩子又能怎樣,我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你放心,我定會讓那些人屍骨無存。”
蕭景和確實做到了,拓跋王軍大敗,被充軍的那些人幾乎全部被活埋。
往後的日子裏,他一遍遍的在我耳邊說著情話,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忘卻那些過往。
我是真的信了他對我許下的那些承諾。
可我忘了,承諾隻有在愛的時候才作數。
常人真心尚且瞬息萬變,更別說深不可測的帝王之心。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身邊經常會出現些鶯鶯燕燕,他總會巧妙的化解。
可我知道,他再也不是那個會心疼地抱著我痛哭流涕的少年郎了。
思慮之際,內侍的話將我的回憶打斷。
“陛下,許大人有要事要見您,是否讓奴才回絕了他?”
猶豫許久,蕭景和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去吧,要事為重。”
我苦澀地勾起嘴角,早已心知肚明。
隻怕他去晚了,沈玥又要鬧了。
“婉婉,等朕回來。”蕭景隻給我留下了一個匆忙離開的背影。
我等不到他了。
而且,我不會等他。
我既坐上後位,為了秦氏,我可以容忍他身邊出現別的女人。
可孩子的事,已經觸碰到了我的底線。
這一次,我不想再做那隱忍不發的中宮之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