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產後3個月的寶媽自駕遊。

一不留神，我的限量款水杯成了她的吸奶器。

自駕千裏剛遊玩一天就說想娃而強製返程。

這些我都忍了。

可是說好的全程AA製，旅遊途中A完錢，到家後卻又收到一份天價賬單。

【油費+過路費+車輛折損費+情緒價值費+精神損失費共計五萬元。】

我默默轉了賬。

第二天。

看到寶媽的朋友圈曬圖：

【感謝閨蜜讚助，兩千塊做了美甲，心情美美噠~】

我這才明白。

原來，這場說好的AA製旅遊。

不過是被人當了冤大頭。

1

陳蕊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在修一組客片。

她的聲音帶著興奮：

「默默，貴州走起？」

「我查過了，最近天氣超好！景色超美！」

我揉了揉發酸的脖子，隨口應道：

「行啊，憋久了，是該出去透透氣了。」

連續當了一個夏天的牛馬，工作、房租、沒完沒了的甲方......

這座城市像個巨大的水泥罐頭，把人關在裏麵。

確實需要來點山山水水洗洗眼睛。

「太好了！那咱們下周就去，你正好把年假用了。」陳蕊的聲音拔高一度。

「哦，對了，我叫上徐嬌了哦。她剛生完孩子三個多月，天天跟我抱怨帶娃要瘋了，正好帶她出去散散心。」

徐嬌？

我腦子裏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

她是陳蕊的同事還是朋友來著？

見過一兩次，印象不深。

剛生完孩子三個月？

我心裏咯噔一下，本能地覺得這事兒有點懸。

「她......身體能行嗎？寶寶那麼小，能離得開人嗎？」

「哎呀，沒事！」

陳蕊語氣輕鬆。

「她說她婆婆能帶幾天，她自己也想透透氣。當媽了也不能完全沒自我嘛！咱們三個人AA，劃算又熱鬧。」

「那......行吧。」

陳蕊的態度讓我隻好按下了疑慮。

想想也是。

都是成年人，AA製，明算賬，還能有什麼幺蛾子？

敲定好了日期。

我開始盤算著要帶哪幾個鏡頭去拍苗寨的少數民族寫真。

心裏開始隱隱有點小期待。

2

就在出發前一天晚上。

微信突然跳出徐嬌的頭像，一個抱著新生兒的卡通形象。

【默默，睡了嗎？】

她問，後麵跟著一個老式的笑臉表情。

【沒，整理行李呢。】我回。

【那個......我仔細想了想，咱們還是自駕去吧？】

我還沒來得及回複。

她緊接著發來一條語音，背景裏還有嬰兒的哼唧聲。

「高鐵太麻煩了，開車自由點，累了還能在服務區休息。」

我盯著屏幕，眉頭皺了起來。

自駕貴州？

一千多公裏？開誰的車？

更重要的是，我們票都買好了。

她之前沒和陳蕊商量好嗎？

現在幹嘛直接跳過她來找我？

我沒回她。

直接把那條語音轉成文字截圖，甩給陳蕊。

【蕊蕊，你跟徐嬌商量好出行方式了嗎？她怎麼剛剛私聊我說又想自駕啊？】

陳蕊那邊沉默了很久。

等高鐵還有兩個小時就出發時，我們的三人小群才彈出陳蕊的消息：

【@所有人 姐妹們，商量了一下，咱們還是自駕去吧？更方便靈活！默默，你覺得呢？@薑默】

我看著那個遲到的@，心裏有點不舒服。

商量？

跟誰商量了？

徐嬌私下找我的時候，她們不會就“商量”好了吧？

現在才來走個形式問我？

我壓下那點不快，敲了個【行】。

後麵又補了句：【那我退高鐵票了。】

群裏沒人回我。

退票的手續費不多，但像根小刺，輕輕紮了我一下。

3

票退了，新的問題接踵而至。

開誰的車？

我的車是電車，續航焦慮是硬傷，跑長途肯定不合適。

陳蕊和徐嬌都是油車。

我直接在群裏問：

【開誰的車去？油車還是比電車方便點。】

這次，徐嬌幾乎是秒回：

【開我的吧！我的車省油，SUV空間也大點，放行李方便！】

陳蕊立刻跟上：

【嬌嬌的車確實省油，就開她的吧！默默你覺得呢？】

我還能覺得什麼？

她們倆一唱一和的，劇本都寫好了，我像個局外人。

我回了個【OK】。

旅程還沒開始，就有點不愉快。

出發那天，天剛蒙蒙亮，徐嬌那輛嶄新的白色SUV停在了我家樓下。

她搖下車窗，衝我揮手。

氣色看起來倒是不錯，穿著一身寬鬆的運動服，但依稀還能看出產後還沒完全恢複的身形。

我把大包小包的攝影器材和行李塞進後備箱，發現裏麵已經塞了不少東西，還有許多嬰兒用品。

她怎麼不事先騰一下地方啊，後備箱都快放不下了，我心裏冒出一點不滿來。

坐進副駕，係好安全帶，我心裏那點疑慮也鑽了出來。

「嬌嬌，寶寶才三個月，你......真的能走開嗎？這幾天家裏都安排好了嗎？」

產後的恢複期，加上新生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徐嬌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語氣輕鬆得像是要去樓下超市一樣。

「都安排好啦！婆婆看著呢，沒問題！」

「我跟你說，當媽了就得學著放手，不能老圍著孩子轉，不然以後上班了怎麼辦？心理上總得有個斷奶期！這次旅行，就是我找回自我的第一步！」

她說得斬釘截鐵。

我被她的獨立宣言噎了一下，甚至生出了一絲慚愧。

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向她多多學習。

陳蕊在下個路口上車，車子很快就開上了高速。

三個女人，一場AA製自駕遊，正式啟程。

4

我們輪流開車，聊著八卦，放著音樂。

徐嬌確實獨立，開車技術很穩，話也不少。

大部分時間都在講她懷孕生產的英勇事跡。

還有她家寶寶多麼聰明可愛。

我和陳蕊一直配合著發出「哇！」、「好厲害！」、「真可愛！」的驚歎，釣得徐嬌嘴角一直沒下來過。

第一天的行程是直奔貴州荔波，目標小七孔。

到達預定的民宿時，天色已晚。

放下行李，我們開始核算當天的費用。

這是AA製的核心精神——當日賬，當日清。

高速費、午餐、晚餐、民宿費，一筆筆算清楚，微信轉賬，清晰明了。

最後輪到油費了。

出發前，徐嬌的車加滿了油。

陳蕊先開口：「第一箱油是出發前加的，要不先不算在AA裏？等路上再加油，我們三人再平攤。最後到家，我和默默再一起出錢給嬌嬌把油加滿，這樣行不行？」

我覺得很合理，點頭：「行，這樣清楚。」

徐嬌出聲打斷了我們。

她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嗯......是這樣的哈。默默，蕊蕊，你們看啊，車是我的，這一路跑下來，不光油錢，車子本身也是有損耗的，對吧？輪胎啊，發動機啊，還有保養周期都會提前，所以......除了最後加滿油，你們看能不能......再額外補償我一箱油的錢？就當是一點點車輛損耗費？」

空氣安靜了一瞬。

我和陳蕊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錯愕。

車損費？

這個概念錯是沒錯，不過在朋友AA自駕遊裏提出來，有點......太不近人情了吧？

但徐嬌的表情很認真，甚至帶著點“我提這個要求已經很不好意思了”的羞澀。

看著她產後還沒完全恢複的臉，想到她剛生完孩子就開車帶我們出來，那點錯愕又被一種“她也不容易”的體諒壓了下去。

陳蕊先打破沉默：

「哎呀，說得也是！車損嘛，應該的應該的！默默你說呢？」

我能說什麼？

拒絕？

那樣顯得我斤斤計較。

我扯出一個笑容：「行啊，沒問題，應該的。那最後我們除了加滿油，再給你一箱油錢。」

心裏那點被獨立宣言壓下去的不舒服，又悄悄冒出來。

徐嬌立刻笑靨如花：

「哎呀，謝謝姐妹們理解！我就知道你們最好了！」

5

八月的貴州，陽光毒辣，空氣悶熱得像個蒸籠。

翠綠的水，古老的橋，本該是一副美好的畫卷。

但當徐嬌換下運動服，穿上一條緊身的碎花吊帶裙，興致勃勃地站上小七孔古橋擺pose時，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蕊蕊，快給我拍一張！」

「要那種......人在畫中遊的感覺，意境！留白！懂嗎？」

徐嬌大著嗓子指揮著陳蕊。

陳蕊拿著手機，蹲下、站起，哢嚓哢嚓拍了幾十張。

徐嬌湊過去一看，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

「哎呀！這拍的什麼呀！把我拍得這麼矮！腿呢？我的腿呢？背景也亂糟糟的！不行不行！重拍！」

陳蕊好脾氣地笑著：「好好好，重拍重拍。」

又是幾十張過去。

徐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光線不對！顯得我臉又黑又黃！」

「這張我閉眼了！」

「這張表情好僵！」

「蕊蕊你這拍照技術......…唉！」

她重重歎了口氣，語氣裏的嫌棄毫不掩飾。

陳蕊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求助似的看向我：

「默默，要不你來？你不是專業的嘛！來給嬌嬌拍點大片！」

我硬著頭皮接過手機。

專業？

我是靠這個吃飯的，但給徐嬌這種完全不懂構圖又極度挑剔的“客戶”拍照，絕對是頂級折磨。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引導徐嬌：

「嬌嬌，你往左邊站點。對，側身，頭微微抬一點，看那邊的瀑布......對，笑一下，自然點嘛......」

「這樣？」徐嬌僵硬地側身，擠出一個假笑。

「額......再自然點，身體放鬆，想象你在享受風景......」

「我就是在享受啊！你到底會不會拍？這麼簡單都不會？還專業的呢！」

徐嬌的耐心在高溫和我的指導下迅速蒸發，語氣變得尖銳。

她猛地一甩頭發，動作幅度大得差點打飛我的鏡頭。

「算了算了！你就用手機開美顏給我拍吧！多拍點，我就不信沒一張能看的！」

39℃的高溫像燒紅的烙鐵貼在皮膚上。

汗水順著我的額頭滾落，流進眼睛裏，刺得生疼。

我舉著手機，像個沒有感情的拍照機器，手指在屏幕上瘋狂按動。

哢嚓哢嚓哢嚓。

屏幕裏，徐嬌不停地變換著誇張造作的姿勢，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拍了快兩百張，我手臂酸麻，喉嚨幹得冒煙。

「嬌嬌，差不多了吧？要不你先看看？」

徐嬌一把奪過手機，手指飛快地劃拉著屏幕，臉色越來越陰沉。

「這都拍的什麼呀！全是廢片！糊的糊，歪的歪，表情也難看！你是不是故意的？覺得我生完孩子身材走樣了，不好好給我拍？」

她聲音很大，引得旁邊的遊客紛紛側目。

「我沒有！」

一股委屈湧上心頭，我忍著情緒解釋：「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哪種感覺，連拍是最保險的方式，你可以自己選喜歡的嘛。」

「保險？拍這麼多故意占我手機內存啊！」

徐嬌氣得胸口起伏，「不行！我手機都快被你拍的廢片塞滿了！你用你自己的手機拍！你手機內存大！」

荒謬感瞬間淹沒了我。

我給她拍照，拍不好是我的錯，占她內存也是我的錯？

現在還要用我的手機給她拍？

憑什麼？

我氣得渾身發抖，真想轉身就走。

但看著周圍投來的目光，和在一旁尷尬地搓著手的陳蕊，那句“你愛拍不拍”的話被我咽了下去。

「行......用我的拍吧。」

我認命地掏出自己最新款的手機，隻想快點結束這場酷刑。

緊接著又是幾十張毫無靈魂的快門聲。

6

就在我口幹舌燥到極點，想要打開杯子喝兩口涼水時。

徐嬌突然捂住胸口。

「哎喲！」一聲彎下了腰。

臉上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

「怎麼了嬌嬌？」

陳蕊趕緊扶住她。

「漲......漲nai了......好痛......」

徐嬌額頭滲出冷汗，焦急地四處張望。

「衛、衛生間在哪？」

最近的公共衛生間還要走十幾分鐘，而且排著長隊。

徐嬌的臉色越來越白：「不行了......好脹......要漏了......怎麼辦啊？」

她的眼神掃過我們，最後落在我手裏那個印著星巴克logo的杯子上。

那是我為了這次旅行特意買的，大容量，保冷。

「默默！借我用一下！」

她撲過來，一把奪走了我的杯子，動作快得我都沒反應過來。

「啊？你、你要幹嘛？」

我心裏湧起不祥的預感。

「沒時間了！」

徐嬌左右看看，拉著我和陳蕊就往旁邊一處茂密點的樹叢裏鑽。

「幫我擋著點！」她命令我們，說著就撩起了衣服。

我和陳蕊像兩個木頭樁子，僵硬地背對著她站著。

下一秒，我聽見液體流入容器的聲音。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那個杯子......我喝水的杯子......

涓涓細流一樣的聲音，像魔音一樣鑽進我的耳朵，反複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不敢回頭，更不敢想象那個畫麵。

過了很久，聲音終於停了。

徐嬌長長舒了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她把杯子塞回我手裏，語氣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還有那股熟悉的理所當然。

「好了，默默，你幫我拿去那邊垃圾桶倒掉一下哈！謝謝啦！」

我低頭。

我的胃猛地一抽，差點當場吐出來。

陽光依舊刺眼，遊客的喧鬧聲湧入耳朵，但我感覺自己被隔絕在一個看不見也聽不見的真空裏。

「默默？快去呀！」

徐嬌催促著，還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吊帶裙肩帶，仿佛剛才那驚世駭俗的一幕從未發生。

陳蕊也看著我，眼神複雜，帶著點同情。

我咬住下唇，走向不遠處的垃圾桶。

抬起手，將杯子口朝下。

我盯著它，直到最後一滴流盡。

然後，我扔掉了杯子，走回陳蕊和徐嬌身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好了？」徐嬌問。

「嗯。」

「杯子呢？默默，你不會是嫌臟扔掉了吧？」徐嬌的聲音又大了起來，吵得我頭疼。

我趕緊解釋：「沒有，手滑，不小心掉了。」

「哎呀，真可惜，洗洗還能用呢！」

徐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像個沒事人一樣興致勃勃指向遠處。

「那走吧！前麵還有幾個景點呢！」

陳蕊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

默默跟上了徐嬌的腳步。

我盯著她們的背影，指尖狠狠嵌進了掌心。

7

接下來的兩個景點，風景依舊秀美。

但一切落在我的眼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我的心情早就被那杯母乳澆得透心涼，甚至一點拍照的心思也沒有了。

而徐嬌這一路上的抱怨，如同背景音效，一直不停地播放在我的耳邊。

「唉，這水也就這樣，還沒我們小區的人工湖清呢！」

「走得好累啊！腳都要斷了！這路怎麼修的？」

「熱死了！這鬼天氣！」

「這地方真沒啥意思，就網上炒得火，你們說是不是？」

我和陳蕊沉默地聽著，偶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疲憊和無奈。

突然，徐嬌停下腳步，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我不行了！累死了！貴州的景色也就這樣，千篇一律的山山水水，看吐了！我想回家了！」

轟！

一股熱血直衝天靈蓋。

行程計劃了整整七天。

這才第一天！

小七孔隻是第一站！

況且，我連年假都用上了，她突然就要回家？

我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嬌嬌，這才第一天......」

陳蕊小聲地開口。

「第一天怎麼了？一天還不夠我看嗎？」

徐嬌眼睛一瞪，語氣充滿了委屈。

「你們知道我有多想寶寶嗎？他那麼小，才三個月！」

「剛才我媽發信息說，他被蚊子咬了好大一個包，哭得撕心裂肺的，我的心都揪起來了！」

「現在我滿腦子都是我兒子，哪還有心思看這些破山破水啊！」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和陳蕊連忙從包裏翻出紙巾遞給她。

「你們沒當媽，不懂這種感覺！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他現在不舒服，哭著找媽媽，我怎麼能安心在這裏玩？啊？你們說啊！」

她捂著臉抽泣，一邊哭一邊說。

我和陳蕊默默在一邊承受著她洶湧的眼淚和指責。

周圍的遊客投來好奇的目光，更讓我們感到如芒在背。

我憋著一口氣，耐著性子問：「那......那你想怎麼樣？」

「回家！明天就走！不，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