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秋,我謊稱失業從國外回來,想給家人一個驚喜。
我提著塞滿金條的月餅,站在門外,聽見弟弟對媽說:“我姐現在就是個廢物了,以後家裏的開銷怎麼辦?”
我笑了笑,正準備進去告訴他們真相,卻聽見我媽說:“急什麼?她大學不是買過一份百萬意外險嗎?受益人是我。”
“過幾天帶她去爬山,就說她失業了心情不好,腳滑了一下,誰也查不出問題。”
1
門板很薄。
裏麵的聲音,一字不漏地鑽進我的耳朵。
弟弟薑超的聲音帶著壓不住的煩躁。
“媽,她回來賴在家裏,多一張嘴吃飯,我下個月結婚的錢從哪來?”
我媽劉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卻透著一股滲人的寒意。
“吃能吃多少?你姐這個人,心軟,耳根子也軟。”
“這幾天你多說點好聽的,哄著她。”
“就說你結婚壓力大,讓她別多想。”
“等時機到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一百萬,夠你風風光光娶媳婦,剩下的我們還能換個大房子。”
我握著門把的手,指節寸寸發白。
裝著金條月餅的盒子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我的心也被生生撕裂,冷得發顫。
我深吸一口氣,哢噠,我推開了門。
“媽,弟弟,我回來了。”
客廳裏,母子倆的對話戛然而止。
他們臉上的算計瞬間被驚喜和關切取代,那變臉的速度,堪比戲劇演員。
“禾禾!你這孩子,之前光打了個電話,也沒說哪天能到!”
我媽第一個衝過來,搶過我手裏的月餅盒,嘴裏埋怨著。
“提前說一聲,讓你弟去接你啊!”
她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手在我身上不停地拍著,眼神裏全是“心疼”。
她的語氣裏裹著一層厚厚的糖衣,卻掩不住眼底那份算計得逞的狂喜。
弟弟薑超也湊了過來,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姐,你可算回來了!那天你打完電話,我和媽天天盼你回來!”
他拿起桌上的蘋果,作勢要給我削。
我看著他那張堆滿虛偽的臉,隻覺得惡心。
我垂下眼,聲音沙啞。
“我沒用,公司裁員,失業了。”
“在國外待不下去了,隻能回來。”
客廳裏有那麼一瞬間的死寂。
隨即,我媽握住我的手,力道更緊了。
“回來就好,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家永遠是你的港灣。”
“你當年走媽就不同意,那麼遠,受了委屈也沒個親人在身邊。”
她說著,眼圈就紅了。
薑超也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我嘴邊。“姐,別難過,不就是個工作嘛!大不了我養你!”
“你以前那麼疼我,現在換我來照顧你。”我張開嘴,機械地咬了一口蘋果。
不甜,是澀的。
我看著他的笑臉,心裏泛起一絲冷笑。
一頓晚飯,吃得格外“溫馨”。
我媽不停地給我夾菜,把我的碗堆成了小山。
“禾禾,多吃點,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弟弟也一唱一和,“對啊姐,這都是你愛吃的,媽念叨了好久了。”
他們越是熱情,我心裏的寒意就越重。
飯桌上,我媽狀似無意地提起。
“對了禾禾,你大學時候,學校是不是組織買過一份保險啊?”
我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來了。
我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迷茫。
“保險?好像是有吧,怎麼了媽?”
“沒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那保險現在還有效嗎?受益人寫的誰啊?”
她一邊說,一邊給我舀了一碗湯,動作自然得仿佛隻是在閑聊。
我看著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當然有效啊,我每年都續保的。”
“受益人......當時......就填了您啊,媽。”
話音落下,我看到我媽和薑超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裏,有壓抑不住的狂喜。
我媽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你這孩子,真是媽的貼心小棉襖。”
薑超在一旁“好心”地提議。
“姐,我看你回來一直悶悶不樂的。”
“過幾天天氣好,我們全家一起去爬山散散心吧?”
“城郊那座青雲山,風景特別好,保證你心情一下子就開闊了。”
青雲山,以險峻著稱。
每年都有遊客失足墜落的新聞。
我點點頭,“好啊。”
他們眼裏的光,更亮了。
那晚,我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一夜無眠。
我摸出手機,給我大學時的律師朋友發了一條信息。
“我可能需要你幫個忙,關於財產公證和一份特殊的遺囑。”
2
接下來的幾天,我徹底進入了“發瘋”模式。
白天,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
深夜,我會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絮絮低語,又或是突然對著鏡子發出神經質的笑聲。
有時,我會突然毫無征兆地大哭起來,哭聲淒厲,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我媽和薑超對我表現出了極大的“包容”和“耐心”。
他們從不大聲對我說話,總是輕聲細語。
“禾禾,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姐,有我跟媽在呢,你別怕。”
但我總能在他們轉身的瞬間,捕捉到他們嘴角那抹來不及掩飾的笑意。
他們欣喜於我的“崩潰”。
因為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在山上“意外”失足,顯得更加合情合理。
這天,晚飯時間。
我媽燉了排骨湯,家裏彌漫著一股肉香。
飯桌上,我媽給我盛了一大碗,眼神慈愛。
“禾禾,快喝點湯,補補身子。”
我低頭喝湯,沉默不語。
薑超扒拉著碗裏的飯,突然歎了口氣。
“唉,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我媽立刻接話,聲音裏帶著愁苦。
“誰說不是呢?你弟弟下個月就要結婚,彩禮、房子、酒席,哪一樣不要錢?”
“我那點退休金,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向我。
“本來指望著你,現在......”
她沒再說下去,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精神打壓,開始了。
我成了這個家最大的累贅和負擔。
薑超放下筷子,看著我,一臉的沉重。“姐,我不是怪你。”
“你以前對我最好,什麼都緊著我。”
“給我買最新的手機,給我交學費,我一直都記在心裏。”
“可是姐,我現在壓力真的好大。小雅那邊催得緊,說要是拿不出三十萬彩禮,這婚就別結了。”
我媽在一旁抹著眼淚。
“都怪我沒用,讓你受苦了。你要是開心不起來,媽這心裏......跟刀割一樣。”
虛偽的愛意,像一張網,密不透風地將我包裹。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最親的人,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軟刀子,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
我慢慢放下手裏的湯碗。
餐桌正中,擺著一盤紅燒肉,油光鋥亮。
那是特意為我做的,因為我最愛吃。
我媽指著那盤紅燒肉,歎著氣說:“這肉都快吃不起了,也不知道誰還有臉吃。”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我的耳膜。
空氣凝固了。
薑超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媽則是一臉悲戚,仿佛真的在為生計發愁。
下一秒。
我突然站了起來。
我當著他們的麵,端起了那盤滾燙的紅燒肉。
在他們驚愕的目光中,我把整盤肉,連帶著油膩的湯汁,猛地扣在了自己頭上。
“嘩啦——”滾燙的肉塊和醬汁順著我的頭發、我的臉頰,流淌下來。
黏膩,灼熱。
我卻笑了,笑得燦爛。
“媽,我不吃了。”
“省錢給弟弟娶媳婦。”
“我沒用,我吃什麼都是浪費。”
我媽和薑超都嚇傻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我,看著滿頭滿臉都是紅燒肉、狼狽不堪的我。
臉上是震驚,但眼底深處,卻是我看得懂的興奮和滿意。
看,她真的瘋了。
計劃,萬無一失。
我笑著,眼淚卻混著油汙一起滑落。
這出戲,越來越精彩了。
我轉身回房,關上門,隔絕了他們虛偽的驚呼和呼喊。
我靠在門上,身體緩緩滑落。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是我。”
“幫我租一套最專業的攀岩設備,還有,隱形攝像頭,能直播的那種。”
3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病情”愈發“嚴重”。
我開始出現幻覺,總覺得有人在房間裏監視我。
我用筆在牆上亂畫,寫滿了各種不知所雲的句子。
“他們要殺了我。”
“救救我。”
家裏的氣氛越來越詭異。
那對母子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即將到期的存折。
我媽以我“精神不穩定,需要靜養”為由,拒絕了所有親戚朋友的探望。
我的手機被她“保管”了起來,美其名曰“少接觸那些讓你情緒不穩外界信息,好好休息”。
我被徹底囚禁在了這個名為“家”的牢籠裏。
一天深夜,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我悄悄走出房間,客廳裏一片漆黑,隻有月光從窗戶灑進來。
我看到薑超坐在沙發上,對著手機,語氣諂媚。
“小雅,你放心,錢很快就到位了!”
“二十萬是吧?沒問題!到時候我給你五十萬!”
“我姐?她......她最近心情不好,過幾天就好了。”
我聽著他輕描淡寫地規劃著我的“身後事”,規劃著如何用我的命換來的錢去討好另一個女人,隻覺得渾身發冷。
我沒有驚動他,悄悄退回了房間。
我坐在黑暗裏,很久很久。
然後,我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把水果刀。
第二天,我媽和薑超吃早飯的時候,我穿著睡衣,披頭散發地走了出去。
我一言不發,就坐在他們對麵。
他們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
“禾禾,怎麼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我媽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有回答,隻是死死地盯著薑超。
盯得他渾身發毛。
“姐,你......你看我幹嘛?”
我慢慢地,從睡衣口袋裏,抽出了那把水果刀。
銀色的刀刃在晨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啊!”我媽尖叫一聲,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薑超也嚇得臉色慘白,猛地站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
“姐!姐你要幹什麼!你別亂來!”他聲音都在發抖。
我看著他們驚恐萬狀的臉,心裏湧起一股報複的快感。
我舉著刀,一步步朝薑超逼近。
“弟弟,你不是說壓力很大嗎?”
“你不是說,姐姐以前最疼你了嗎?”
我的聲音很輕,像在說夢話。
“姐......姐!你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薑超的後背已經抵住了牆,退無可退。
我媽在一旁哭喊:“禾禾!你瘋了嗎!那是你弟弟啊!”
我走到薑超麵前,舉起水果刀,對著他的臉比劃。
他嚇得閉上了眼睛,渾身抖得像篩糠。
空氣凝固到了極點。
就在他們以為我會刺下去的時候,我手腕一轉,拿起了桌上的一個蘋果。
“呲啦——”刀鋒劃過果皮,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我削了個蘋果。
然後,我把削好皮的蘋果,遞到嚇傻了的薑超麵前。
我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聲音尖銳。
“弟弟,吃蘋果。”
“姐姐削的,甜。”
薑超愣愣地看著我,又看看我手裏的刀,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媽也呆住了,張著嘴,像是忘了該如何呼吸。
這種不可預測的神經質,比單純的賣慘和哭鬧,更讓他們恐懼。
一個隻會哭鬧的瘋子是可控的。
一個會拿刀的瘋子,是危險的。
我滿意地看著他們的反應。
這場戲,我要讓他們陪我演到最後一刻。
爬山的前一天,我媽抱著我,聲淚俱下。
“禾禾,都是媽沒用,讓你受苦了。”
“媽這輩子,就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你千萬別再做傻事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媽也不活了。”
她演得那麼逼真,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如果我沒有聽見門外那場對話,我一定會被她感動得痛哭流涕。
可現在,我隻覺得惡心。
薑超也“貼心”地給我買了一雙嶄新的名牌登山鞋。
“姐,這鞋舒服,防滑,明天爬山穿。”我接過鞋,說了聲“謝謝”。
等他們都睡了,我拿出這雙鞋,在燈下仔細檢查。
鞋底的紋路深處,被塗上了一層透明的油脂。
在粗糙的地麵上或許不明顯,但隻要踩上光滑的石頭,就會瞬間打滑。
他們真是,處心積慮。
我笑了。
我把鞋放回鞋盒,然後,我拿出另一部手機,給我的登山社朋友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明天上午十點,青雲山飛鷹崖,B計劃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