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涼國被圍攻將要滅國之時,我作為梁國最受寵的昭陽公主,在大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求父親出兵相助。
曾經玩世不恭的西涼國太子蕭承煜,在大婚當日宣布為我廢黜後宮,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們兩個共騎一馬,馳騁大漠草原,西涼國的每一處土地上都留下我們恩愛過的回憶。
可不過兩年,他就在我身懷六甲之時,勾結叛官裏應外合,攻破大梁皇城。
我父親的頭顱被掛在城門上三天三夜,母後被叛軍淩辱致死。
最疼愛我的皇兄被亂箭穿心而死,屍體被野狗啃噬的麵目全非。
我挺著大肚子跪在蕭承煜麵前,求他看在曾經的恩情上放過我的族人。
他卻指著父親死不瞑目的頭顱哈哈大笑:「你以為你當年嫁給我是恩賜嗎?對,天下人都誇你昭陽公主有情有義,拯救西涼國於水火之中。」
「可那些史官又是如何寫我的?他們說我蕭承煜不過是個靠著女人保住皇位的廢物罷了!」
蕭承煜親手覆滅我的國家,隻為了證明沒有我的父兄出兵,他也能成為一統天下的帝王。
我被太監強按著灌下了一碗紅花,看著我痛苦的倒在血泊裏,他手中把玩著父親的傳國玉璽,笑言我肮臟的血脈不配生下他們西涼的皇子。
為了報複我,他故意將叛官之女封為貴妃,將我貶為賤奴。
「你現在不過是亡國公主,沒有把你發配為官妓,已經是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了。」
我強咽下喉中的腥甜,垂頭苦笑。
沒關係,當年我為他擋過一支毒箭。
如今毒已深入心脈,我隻剩五天可活了。
1
家人頭七的那天,我在佛像麵前長跪不起。
親人死不瞑目,父親的頭顱現在還在城牆上掛著,我隻能虔誠的念著往生咒,祈求他們來世平安喜樂。
長明燈還沒來得及點燃,我就被兩個太監強行壓著前往了靈犀閣。
陳清瑤的嬌笑聲穿透回廊,像根銀針一般狠狠紮進我的心口。
見我被推進來,蕭承煜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怎麼?昭陽公主也來參加你們大梁女眷的牽羊禮?」
我死死攥著衣角,喉頭湧上血腥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說什麼?蕭承煜那裏麵可是你的嶽母與妻姐!」
殿前正在行牽羊禮的是我的幾位皇姐。
蕭承煜斜靠在龍椅上,指尖轉著從我父親手上奪來的玉璽。
「你們不是想你們不是整日朝朕要賞賜嗎?看中什麼盡管挑,朕都賞你們。」
陳清瑤的眼前一亮,指著二姐的鳳釵。
「我要那個!皇上,妾身就要那個嘛!」
另一個嬌俏的女孩兒撅起嘴巴,「貴妃娘娘平時最受寵愛,如今還要和我們這些新晉妃嬪搶封賞嗎?」
蕭承煜撫掌大笑,將兩人雙雙攬入懷中。
「小桃剛剛入宮,陳清瑤你應該拿出貴妃風範,這個鳳釵就先送給就先賞給小桃。」
「朕瞧著那一對翡翠鐲最襯你今日這條裙子,就賞給你吧!」
轉眼皇姐們的首飾衣物被搶奪一空,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被剝的隻剩下薄薄的裏衣。
然後幾個小太監在皇姐脖子上拴上繩子,繞著宮中轉了一圈。
一個麵露淫色的將士用刀尖兒挑開皇姐的衣帶。
「大梁公主的玉體,值千金呐!「
台下的各個武將紛紛爭搶。
「那肯定得我先挑!大梁皇帝的頭顱可是我親手砍下來的!」
「大梁太子還是被我射成得血葫蘆呢......」
聽著他們的話,我的麵上露出一絲痛苦,剛要起身,就看見台上一向與我不和的三姐姐微不可察地朝我搖了搖頭,口中分明說著讓我不要衝動,保全自己。
我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隻能將頭深深的埋下。
因為我選錯了人,竟然讓全族都為我陪葬。
後宮嬪妃卻撇嘴,「亡國賤婢也配!」
這時陳清瑤眼睛一轉,突然對蕭承煜笑道,「皇上,不如把調教幾位公主時所繪的春宮圖賞給昭陽姐姐,她們姐妹情深,正好讓昭陽姐姐學著怎麼伺候人。」
蕭承煜勾起嘴角,看我的眼神冰冷,「好,那就依愛妃所言。」
蕭承煜撿起皇姐的肚兜,卷著幾幅春宮頭扔在我的臉上。
「既然已經是賤婢了,就拿回去好好學,說不定哪天被賣到勾欄瓦舍的時候用得上。」
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淚水奪眶而出。
曾經我深愛的枕邊人竟如惡鬼般可怖。
「蕭承煜,你一定要如此羞辱我嗎?」
蕭承煜冷哼一聲,將手中酒杯狠狠向我擲來。
「你父親不過是出了一次兵,卻找我索要三座城池的時候,可曾想過那是對我多大的羞辱!」
我淒慘一笑,「當年你說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蕭承煜嗤笑,「蠢貨,當年我說要為你解散後宮,不過就是為了哄你罷了!」
「你就是個傻子,我說什麼你都信。」
心口疼得幾乎裂開,我跪倒在地,卻被蕭承煜帶著後妃從我身上跨過。
「裝什麼可憐,這個世界上愛你的人早就已經死絕了。」
「等等。」
我嘶啞著嗓子喊住蕭承煜,「今日人人都有賞賜,奴婢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把那個東西賞給我,好嗎?」
2
我指著的是一道被扔在地上沒人要的褪色平安符。
朱砂淡退,字跡模糊,邊緣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它和一堆奇珍異寶混在一起,自然無人願意撿這一道破舊符紙。
更何況還是被損毀的,看著毫無靈驗可言。
蕭承煜盯著看了許久,才恍惚記起了這道符。
「這不是你當年硬塞給我,被我丟進火盆的那個嗎?你竟然又偷偷撿回來了,真是下賤。」
這道符是我及第禮時,母後上山禮佛親手為我所求。
是她三步一叩首,上靈山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來的保命符。
住持曾說此符沾了百年香火,能擋災化煞,護人平安。
母親將它交給我時,說日後無論如何,都盼我能好好活著。
可那年蕭承煜深陷戰亂,我將這道符偷偷縫進他的戰袍裏,求漫天神佛,將我的陽壽渡給他,隻求他能活著回來。
他活著回來了,可我在戰場上尋他時被毒箭射中,平安符也被血浸濕了。
「你還不知道吧!那道符是我親手拆下來給燒的,這麼晦氣的東西還是你給的,我怎麼會留著?」
我隻覺得心口發酸,但眼淚卻早就已經流幹了。
我隻是重複的磕著頭。
「求皇上賞給奴婢。」
幾個後妃對視了一眼,突然也開口向蕭承煜索要,最後她們商討出了一個結果。
那就是我去辛者庫刷一年的恭桶,她們就把這道符賞給我。
陳清瑤還想說什麼,蕭承煜卻突然抬手止住。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譏諷道,「我不要的東西你倒當個寶,果然是上不了台麵的賤婢!行,這破爛賞你了。記得把恭桶刷得幹淨一點。」
「每刷一個都好好想一想,你父皇當年是如何羞辱我的!好好想著我是如何恨你,你卻還死纏爛打,有多下賤。」
說完他興致缺缺的攬著美人們轉身離去。
我攥著母親留給我的平安符輕輕的笑了。
國破家亡,但符回來了,是不是母親的靈魂還在庇佑我?
隻可惜,大夫說我活不過3日了。
笑著笑著我喉間一甜,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太醫勸我臥床靜養,說毒素已經攻入心脈,隨時可能吐血身亡。
我搖搖頭,強撐著回到辛者庫。
多活幾日也不過多受幾日折辱,何必。
不如早日解脫去見父母。
堆積如山的恭桶還沒有刷完,就來了一個小太監傳旨。
蕭承煜眼都沒抬,「今日恭桶刷的不幹淨,害得愛妃吃不下飯,今晚你就在院中跪著,不許進食。」
我未答話,徑直走到院內跪下。
蕭承煜驟然暴怒,幾步上前一把將我拉起,狠狠抵在假山上。
心口劇痛襲來,五臟六腑仿佛被絞碎,痛得我幾乎窒息。
蕭承煜剛要嗬斥,卻瞥見我手腕深深淺淺的割痕。
「你這麼想死是嗎?」
他逼近我,眼中恨意滔天。
「我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才滅了你們梁國,你這才幾天就受不住了?告訴你,你們大梁已經亡了!你的命現在是我的!想死,沒那麼容易!昭陽,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我看著這個我愛了半生的男人,這個我為他傾盡所有的男人,忽然覺得陌生至極。
我輕輕一笑。
蕭承煜冷笑,一把扯開我的衣襟,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我壓在假山上。
他可能以為我會羞憤欲死,或者因為他的親密舉動而心跳加速,或者是得意的向站在一旁的陳清瑤挑釁。
可是我實在太痛了,痛的什麼都感覺不到,直接昏死過去。
3
再醒來時,我竟然躺在了熟悉椒房殿,身上蓋著的雲絲被格外的柔軟。
蕭承煜已經去上朝了,後妃們都擠在外麵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
我把她們叫了進來,打開了幾個櫃子。
滿滿的綾羅綢緞,當年都是父皇當年賞給我的貢品,皆是珍寶。
幾個年幼的嬪妃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蕭承煜竟然沒有查抄我曾經住過的寢宮,這些本該充入國庫的珍寶竟然還留在這裏。
「喜歡什麼,你們就拿去分了。」
順嬪站在我身前,上下打量,滿臉警惕。
「你現在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奴婢,有什麼資格動這些東西。」
我搖搖頭,隻是笑了笑。
昨天他已經把皇姐們的珍寶賞賜給嬪妃了,下一步可能就是處理我的東西。
蕭承煜那麼恨我,我死後這些衣服怕是都要被他給燒了。
我摸著手下的蜀錦,江南繡娘幾個月的心血才得一件,不如讓她們物盡其用。
幾個新進宮的才人已經按捺不住上前挑選,喜不自勝地將衣裳別在身上感歎這繡工精妙。
隻剩下陳清瑤和其他幾個位份較高的妃嬪,坐在那裏滿臉狐疑,不知道我意欲何為。
我也不在意,將一個個妝奩打開,滿滿的金釵玉鐲呈現在她們眼前,映得他們容光煥發。
我這才發現。除了陳清瑤以外,這些嬪妃眉眼都與我有幾分相似。
新得寵的順嬪更是刻意模仿我的樣子,最得盛寵。
不過都不重要了。
蕭承煜愛不愛我,都不重要了,畢竟我隻有兩日可活了。
外麵傳來鑾駕聲響,一動不動的陳清瑤忽然上前挑首飾。
蕭承煜進來時,陳清瑤忽然舉著金釵驚叫一聲。
釵上的寶石不知何時掉落了,鋒利的邊緣劃過她水蔥一般的手指,頓時鮮血淋漓。
我記得皇上最愛把玩她這雙纖纖玉手,為此才為此還準她在禦書房行走。
蕭承煜果然沉了臉,快步上前將陳清瑤攬入懷中,心疼地為她拭淚。
陳清瑤淚眼婆娑,「都是臣妾不好。姐姐突然把她的寶貝拿出來給我們分享,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挑了一件有問題的。」
蕭承煜的眼神愈發陰鷙,「昭陽,朕說過你現在就是一個亡國賤婢,誰準你以皇後自居,還傷了朕的愛妃?」
我的沉默態度惹怒了蕭承煜,他一把抽出掛在牆上的配劍,「陳清瑤受的傷,朕要你百倍償還!」
鋒利的佩劍挑斷我的手筋腳筋,但我卻毫無知覺。
和剜心之痛相比,我現在根本感覺不到皮肉的痛。
見我沒有反應,他越發憤怒,直到傷口深可見骨,地上已經彙集了一灘鮮血,我終於落下淚來。
蕭承煜掐住我的下巴,「現在知道疼了?」
「跪下來爬一圈學狗叫!說你梁家滿門都是朕的走狗!再給陳清瑤磕頭認罪,朕就饒了你。」
我閉上眼,隻是不屑的發出一聲嗤笑。
這次換來了蕭承煜更加暴怒,他抓起一把純金的如意,狠狠的砸向我的小腿骨。
4
陳清瑤捂住鼻子,聲音發顫。
「皇上,要不算了,姐姐的腿好像斷了。」
「斷了就對了!我故意給他打斷的,這幾個月他都別想跑,也別想出現在你們麵前給你們添堵了幾個月。」
幾個月?
太久了。
蕭承煜,你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隻有兩天時間了。
蕭承煜不知道抽什麼風,竟然在我榻前守了一夜,讓太醫從裏到外幫我檢查了一番,確認隻是骨裂,接好後靜養一個月便無礙。
我別過臉不想看他,卻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蕭承煜捏著我下巴冷笑,「演技真好。剛剛太醫診脈的時候怎麼不咳血?」
「知道朕為什麼獨寵陳清瑤嗎?因為她在我麵前裝乖賣巧的樣子,和你當年一模一樣。那樣囂張跋扈的昭陽公主,在我身邊忍氣吞聲,很難受吧?」
「隻是陳清瑤和你不一樣,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朕賞給她的。但是你昭陽公主不一樣,你之前是梁國公主,囂張跋扈也就算了,現在大梁亡國了,你已經是一個賤婢,卻還不願意低頭向我求饒,這是我最討厭你的地方!」
「別傲了,跟陳清瑤學學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寵妃。你現在這副故作清高的嘴臉讓朕惡心。」
蕭承煜起身,賭氣般的對太監總管說道,「朕今日起宿在禦書房,短時間不進後宮。」
外麵的嬪妃聽了這話,一個個怒視著我。
陳清瑤嗤笑,「姐姐,皇上已經走了,你還裝病給誰看?」
我喉間滿是腥甜,根本說不出話,隻能呼呼的喘著氣。
隻有我知道剛才蕭承煜的傷害,讓我心脈間的毒素又深了一分,如今五臟六腑怕是早已潰爛,毒入肺腑才會咳血不已。
我這次。
是真的要死了。
我強撐著坐直身體,
啞著嗓子對他們說道,「我想吃一碗木薯圓子,可以嗎?」
陳清瑤冷一聲。
「姐姐這話是在和誰說?真把我們當成你的宮女兒了?」
說完她轉身要走,卻被順嬪拉住,慢慢湊到陳清瑤耳邊,「我家中祖母和宮中女官是手帕交,我聽她說過,昭陽公主對木薯過敏。」
「她這是......」
陳清瑤大驚,「她是想自盡,然後栽贓給我們?」
順嬪輕輕戳了一下她腦門兒指向外麵。
「蠢貨,隻要不是我們兩個給的不就好了。」
最後,一個剛入宮的才人小心翼翼地給我端來一碗木薯丸子。
她眉眼間和我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女孩野心勃勃將木薯圓子遞到我的手邊,「娘娘,臣妾喂你吃,你可要一顆不剩全都吃下去!」
我一口一口咽下,喉嚨漸漸腫脹,指尖發麻,最後嗆住的涼茶湧進肺裏,心脈劇痛,眼前一片漆黑。
蕭承煜回宮時,帶著一身酒氣徑直踏入我的寢殿。「學會做一個寵妃了嗎?」
見我不說話,他怒意更甚
「沒關係,朕有的是時間跟你耗,朕倒要看看折磨你一輩子,能不能磨平你這身傲骨。」
「對了,你不是很擅長跳舞嗎?明日宮宴,朕要讓滿朝文武看看當年一舞動天下的昭陽公主,如今怎麼拖著殘腿在殿上爬的!」
「還裝死?是不是上次的教訓沒夠,還想再斷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