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家姑娘醒了麼？”清朗醇厚的嗓音如飛雪破玉盞，穿透天幕泄下來的月光，一覽無餘的灌入到漓漾耳中。

躺在床榻上的虛軟身子，撐起一口氣，漓漾從床榻上坐起。不等荼蘼開口，先輾轉出聲，

“公子請進！”

墨城非這才抬步入內。頎長的身形，披著一件月牙白長衫，螢藍色的肌膚暈染在漏泄入屋內的月光裏，那對明亮的眸尤為引人注目。

似平平無奇的麵容上鑲嵌的兩顆明珠，更似平原山澗的兩灣碧潭，就連額頭上的兩犄角，都顯得可愛起來。

漓漾一下子看的就癡了，這樣一雙眸子，著實不該長在如此平淡無奇的容顏上。

移動的身軀已經停駐在漓漾跟前，墨城非抬起的目光落滿月華如練的溫柔。服下太初玄晶後，墨城非的眼疾已經痊愈，言語音色中全是對漓漾的感激，

“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姑娘為在下受如此重傷，在下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日後姑娘若是有用的著在下的地方，盡請吩咐。今日，姑娘可曾好一些？”

動了動身子，漓漾微微抬起手，一側的荼蘼即刻會意，上前攙扶著漓漾。

噬血誅神陣果真厲害，即便服下桃源甘露，肩膀上的傷口一動，仍是痛的跟刀割似的。痛到漓漾銀白膚色，顯出猙獰。卻仍是擠出一道輕鬆的笑容，回著墨城非的話，

“公子客氣了，說到底，我也不是過受人所托。隻是公子離開魔域之後，就莫要再返回。如若不然，倒也是讓我等為難呢。”

說著，漓漾埋頭下去，垂下的琥珀色眼瞳中，浮漾著微弱黯色。

話中意思，甚為分明。墨城非頗為尷尬，杵在原地。自顧撇開眸光，順著窗外灑入內來的月光，視線回到漓漾垂眸的旖旎間。素來波瀾不驚的內心，若被剛剛出生的小乳貓輕輕撓了一下，那感覺讓墨城非又驚顫，又陌生。

“哼。”原本隻是站在漓漾身側的荼蘼，冷不丁輕輕哼出聲來。目光裏淬著怨憤的恨意，掠過墨城非的眉眼。沒再看去，而是壓抑著聲音溫柔的與漓漾道，

“殿下，您被噬血誅神陣的戾氣所傷，可不能太過勞神。歇下吧！”

荼蘼舉動的意思已然明顯，墨城非不好再留，訕訕一笑後雙手抱拳與漓漾告辭，

“姑娘且好生休息，在下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才是轉身離開了房中。

墨城非走後，漓漾略帶著惱意，瞟過荼蘼一眼，

“你這又是何必呢。”

“殿下。”荼蘼卻是不服，

“原本咱們日子過的好好的，他一出現，您就遭受這樣的罪過。殿下，你聽屬下一言，趕緊將他們交給王上才是正緊的。說到底，您畢竟是與王上有著婚約的。即便不論魔域八部之間的同氣連枝，就是王族與咱們青荒蒼原的關係，也容不得你如此胡來呀。”

魔域一共有八部族，可在神魔大戰中，婆陀羅族與焚火氏族全族被滅。隻剩下天魔王族，九尾天狐族，迦樓蘭耶族，魅族，蠱族和冰族六部。其中迦樓蘭耶族跟蠱族也在神魔大戰中，元氣大傷。剩餘的四部中，唯剩下天魔王族跟九尾天狐族實力恢複的最為快速。

所以，在睦月彤澤和漓漾還小的時候，兩族就定下姻親。

以求同氣連枝，守望相助。

“荼蘼，我累了，我想睡一下。”躺在床上，漓漾把身子往裏邊朝去，悶聲說一句。

荼蘼所說的，漓漾都懂。可因幼年時時常跟在太後身旁，漓漾所思所想，皆是與魔域其他人不同。對三界六道的眾生，有著難以言明的憐憫。

荼蘼正無奈，漓漾忽爾又是轉過身來，目光灼灼的盯著荼蘼，似在叮囑著什麼，

“荼蘼，既然墨城非是我將他帶到攬夜城來的，我自是容不得他在攬夜城出事。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殿下！”見漓漾如此固執，荼蘼內心尤為焦灼。

但漓漾並不讓步，繼續道，

“若是墨城非在攬夜城出了什麼事情，我即便是拚上性命，也要救他的。大不了，我還他一條命罷了。”語罷，漓漾不再去看荼蘼，再次轉過身子，闔上眼眸。

拗不過漓漾的倔強，荼蘼沒有辦法，隻能抿著唇走出房門。

從漓漾房中出來，墨城非什麼地方也沒有去，而是自顧回到房中。

魔族的聖物太初玄晶果真好用，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墨城非頑固的眼疾頓時痊愈。得以重見光明，墨城非內心的壓抑卻一絲都沒有得到緩解。

眼前的處境，墨城非心中自有計較。

一同前來的仙都弟子，死傷無數。還有綿隱，想來也已經屍骨無存。想到這些，墨城非英挺的劍眉，幽幽蹙成一團。思慮壓在他的眉梢，在眼眸底化開一灘濃鬱的沉墨。

川影並不在墨城非身旁，踱步入內來的時候，看到墨城非蹙眉，臉色也微微一沉。而後舒展開，從衣袖間掏出一根碧綠色的短笛，呈到墨城非跟前，

“公子，仙都的信。”

“哦。”神色先是一愣，很快緩開，墨城非從川影手裏將短笛接過來。長指似在笛身一抹，眼前立馬閃現幾行金色的大字。

不過是眨眼一瞬間，那出現在虛空的金色字體，立馬消失無痕。

“公子？”字體消失的太快，川影還來不及看清楚，隻得揚起眼眸看著墨城非，問，

“可有什麼好消息？”

“當然有好消息。”墨城非答，

“仙都那邊已經派了人來接應我們，不日便到攬夜城。”

“真的，太好了。”這對川影而言，確實是個好消息。這些日子在魔域躲躲藏藏，戰戰兢兢，川影早已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仙都去。

“那公子，他們什麼時候來？”

“眼下魔域中查的甚嚴，他們恐怕得花費些時日。”不知為何，得來這樣的好消息，墨城非心中並沒有川影那麼開心，相反，還有一些失落。

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過那樣一張臉，白皙到幾乎透明。

她明明是魔族，卻又不似魔族，沒有一路過來他見到的那些魔族一般，螢藍色肌膚，水綠色眸子。她的眸子，是琥珀色的，就像是盛滿波光粼粼的湖麵。

望一眼，就泛開瀲灩的漣漪。

墨城非曾在腦海裏勾勒過無數遍，那個一路照顧自己的女子，該是何種模樣。直到今日相見，心底冷藏太久的心弦，似被一雙無形的手，重重一彈。

那種感覺，晦澀又戰栗。墨城非想不出該用什麼詞語來表達，隻是頭腦中自然而然的出現一句。

美人如花隔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