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山崇嶺蜿蜒聳入九重天闕,冷月幽光覆下。銀白的簷頂清清冷冷的勾在半山腰,像極了與天霄相接的蒼茫雪地裏,橫空出世的一縷強光。
以一種獨立於世的姿態,巋然瞰視著莊嚴磅礴的攬夜城。
寒意淬在風裏如野獸嘶鳴般從車窗外呼嘯過去,有絲絲冷意灌入車窗的縫隙,蔓延入車內。見慣這樣陣勢的漓漾,都忍不住緊了緊胸前的衣襟。
眼看著,攬夜城就在眼前。
氣勢恢宏的城牆,鑲嵌著亮銀色的城門,隔著蒼茫霧色觸目可及。就在離的城門約摸十公裏時,車夫的鞭梢在半空劈出一聲脆響,兩匹齊驅的白色良駒揚蹄長嘶,雪泥四下濺的老高。
車子已風馳電掣一般,往左邊的小道拐去,也就眨眼功夫,消失在淒迷霧色中。唯聽的懸掛在車廂兩側的青色宮鈴,在風中叮當作響。
當鈴聲聽下,行駛的馬車,也一並停下。
荼蘼率先起身,伸手撥開眼前擋風的簾子,攙扶漓漾下車,
“殿下,請。”
漓漾卻是回頭,與川影一道,去攙扶墨城非。一行人從馬車下來後,才發現眼前的白霧,居然散了。一座古樸清幽的宅子,赫然映在眼底,陳舊的木門上方,“明溪別館”四個字,俊朗飄逸。
“吱呀”一聲,布落滿歲月滄桑的陳舊木門被一雙枯槁的雙手拉開,一身形佝僂的老者,緩緩從門後踱步走出。塌下門前的白石階梯,一步一步,走到漓漾跟前,雙手合十摟在胸前,彎身行禮,
“殿下來了,老奴給殿下問安了。”
“辛伯,這些年辛苦你了。”上前一步,漓漾親手將老者扶起。這才領著墨城非幾人,走入別館。
逐一安置好住處,漓漾已經命人,將別館內的下人全都遷往別處。
雖然墨城非服下易容丹,眼下模樣跟普通魔族無異。但因他的事情,已然驚動炎都,驚動睦月彤澤。連荒沂山都保不住的人,漓漾實在不敢去冒險。
還有,墨城非的傷。
早在荒沂山時,太後就說過,墨城非的眼乃是被六合魔光所傷,除了青荒蒼原攬夜城內的太初玄晶,沒有其他的辦法。想到這兒,漓漾頗有些頭疼。
“殿下。”坐在紗窗旁,漓漾沉著眸,想的很沉。就連荼蘼何時走入房來,也沒有察覺。隻是在聽到荼蘼聲音時,微微仰起頭,看荼蘼一眼,笑問。
“怎麼了,墨公子跟川影都安置好了?”
“嗯。”荼蘼點點頭,精致小巧的麵容上,漂浮許多想不通的疑惑。抿唇深思一會兒,水綠色眼眸底湧過一縷水色,還是鬥膽開口,
“殿下,咱們既然回到青荒蒼原,您為何不先入城。遠去炎都這麼多年,元後娘娘若是見您回來了,定然會開心的。”
荼蘼一開口,漓漾當下就將她的言外之意猜出來。眼角含著笑,輕輕瞥荼蘼一眼,道,
“荼蘼,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不怎麼適合你。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眼下,這些事情不能告訴你。到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會知曉。”
“可是殿下,我聽說......”聽明白漓漾的意思,荼蘼反而越發著急,
“王上跟太後到底是母子,無論王上如何埋怨太後,他們到底是骨肉至親。可咱們青荒蒼原不一樣,咱們是臣。若是讓王上發現,殿下您私藏了仙都公子,這可是滅族的大罪呀。殿下,您千萬可要三思。”
幾乎是壓抑著情緒,荼蘼的聲音低的就要沒入地底。咬出最後一個字後,荼蘼“噗通”一聲,跪在漓漾跟前。
萬萬沒有想到,荼蘼是知道的,漓漾神色一怔。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定定的看著荼蘼,道,
“荼蘼,既然你知道了,便能明白茲事體大。開弓沒有回頭箭,此事我已經牽扯進去。若是傳揚出去,莫說是荒沂山,太後,或者我,還是青荒蒼原皆是無路可退。”
“殿下!”仿佛沒有料到,漓漾會如此堅決,荼蘼頓時啞然。
漓漾卻是過來,伸手緩緩的將荼蘼扶起,
“此事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兒,隻要仙都的公子離開魔域,沒有人知道我們跟此事有關聯。眼下,我們要做的,是安然送他們離開。荼蘼,你明白麼?”
“屬下,屬下知道了。”不再多勸,荼蘼壓下眼底泛起的淚霧,頷了頷首。
“嗯。”漓漾回以頷首,也沒再多話,而是自顧起步走出房門。
沿著寂靜的長廊一路走到盡頭,最末端最為偏僻的那間廂房,便是墨城非的房間。
想著荼蘼的話,漓漾來到門口,沒有直接進去。站了一會兒,被從房裏出來的川影撞個正著,驚呼出聲,
“姑娘?”
“哎。”回神應一聲,漓漾再也藏不住,訕訕一笑,
“我過來看看你們,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沒。”
“姑娘來了,快請進。”房裏的墨城非也是聽到了漓漾的聲音,朗朗開口。漓漾跟川影寒暄幾句後,邁步入到房裏。
月色皎潔,房裏也掌起燈,將墨城非的麵容籠罩的非常清明。
他的雙眼仍舊用一麵白色絲緞挽著,漓漾看不到裏頭的光。隻是能瞧見他掛在唇邊的笑意,溫暖如煦日春陽。
入房後,漓漾在墨城非床邊的木椅上坐下來,不自覺往墨城非臉上瞟兩眼,才開口,
“此番我們乃是秘密出行,不宜讓太多的人知曉。為公子周全著想,我命人將別館裏的下人,全給遷到別處去了。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公子多多見諒。”
“姑娘客氣了,姑娘救命之恩,墨城非此生不忘。”接下漓漾的話,墨城非即刻表達出自己誠摯的感謝。
其實,在多日的相處中,從荼蘼還有別館那位老者口中,墨城非已然猜出漓漾的身份。可墨城非不曾多問,固執的用“姑娘”來稱呼漓漾。
仿佛這樣,就能將兩人的關係,拉近在仙魔兩族的恩怨之外。
“哦,公子喝茶。嘗一嘗,我們魔域的茶。”話說完後,場麵一頓安靜,著實尷尬。漓漾順手捧起放在一旁木案上的香茶,遞給墨城非。
墨城非正要去接,不慎碰倒杯盞,茶水全倒在他的手腕上。
“哎呀。”漓漾神色一晃,將杯子放到案上,立馬拿出手帕上前,挽起墨城非的衣袖,擦拭著他被茶水通紅的肌膚。小巧的臉頰上,立刻浮起愧疚,
“當真是對不住。”
“沒事,沒事。”薄唇抿出笑意,墨城非寬慰著漓漾。
漓漾心中有愧,一邊道歉,一邊細心的幫墨城非處理傷口。當漓漾將墨城非的衣袖挽到手肘處,他手腕背上一道朱砂色印記,冷不丁占滿漓漾所有眸光。
漓漾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精致的印記,在燈光跟月光的交融下,呈出嬌豔欲滴的朱砂色。如用胭脂塗開的形狀,竟然是一根飛羽。
“呀。”漓漾忍不住,驚歎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