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蘇啊,江先生說,你孩子病了需要錢,讓我先預支一千塊錢工資給你。”
蘇予棠淚眼模糊地看著轉賬欄裏的數字。
這是她離家之後,靠自己的雙手獲得的第一筆錢。
它不是任何人副卡裏的錢,沒有人能將它停掉、或者拿走。
這筆錢,隻屬於她,她能心安理得地自由支配。
蘇予棠閉眼將手機按向胸口,眼睫打顫。
片刻後,她啟動房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花園,蘇予棠把房車停穩放好,插上電,轉身要回車上時,看到別墅三樓陽光房亮著燈。
江泓一身白灰色家居服,蹲在陽光房的地上,不知在做什麼。
蘇予棠猛然想起他讓金桂香給自己轉的工資,忙拿出手機,點開計算器。
算了算,她三天的工資是500元,江泓多給了她500元。
她回到和金桂香的微信對話框,把1000元的轉賬收了,又轉回800元。
【金大姐,我三天的工資是500元,麻煩您幫我把多轉的工資還給江先生。另外300元,是我還給江先生的加油錢】
打完字,她熄了手機,鑽進房車。
翌日,蘇予棠正給花園翻土,金桂香走過來說:“小蘇,三樓的陽光房也有花,你先去把陽光房的處理了吧。”
“好的金姐。”蘇予棠放下手中的活,拿著工具,跟在金桂香身後進了別墅。
“你讓我幫你轉給江先生的三百塊錢,他沒收,讓我還給你。”
“那您就把這錢放到夥食費裏一起用吧。”
夥食費是江泓出的錢,四舍五入也等於還給江泓了。蘇予棠這麼想。
“行咯!”金桂香掃一眼她姣好的臉蛋和身材,酸道,“江先生對你還怪好的。”
蘇予棠訕笑:“他是一位好老板。”
說話間,倆人上了二樓。
“這一層有三間,兩間是江先生的臥室和書房,還有一間是夫人的房間。”
蘇予棠問:“夫人沒住在這裏嗎?從沒見過她。”
“死了很多年啦!”
蘇予棠心道:原來江泓喪偶了。
來到三樓陽光房,金桂香指著一地的盆栽和泥說:“喏,就這些。這些都是夫人留下來的,江先生寶貝得很,你收拾的時候,注意別摔了。”
“好的金姐。”
金桂香下樓去。
蘇予棠環視整個環境。
這是個三麵陽光房,除了室內有許多盆栽,門外,還有半牆的枝丫,不知是什麼植物。
盆栽有些完好地放在架子上,有些壤土和盆分離。
蘇予棠想起昨晚回來,看到江泓蹲在陽光房弄著什麼。
看來是昨晚沒搞定,所以成了眼前這模樣。
蘇予棠戴上手套,開始處理一地狼藉。
她重剪枯枝、更換疏鬆介質、澆透定根水,根據不同植物對光照和通風的需求,擺放在合適的地方。
這一忙,就到了傍晚。
蘇予棠把陽光房收拾好,準備下樓,忽地看到外頭那半牆枯枝。
她推開陽光房的門,上前觀察枯枝的狀態。
枯枝密布獨特的倒鉤刺,新枝有明顯的棱角。
是三角梅。
但眼下,葉子幾乎掉光,枝條幹枯發灰,壤土幹裂,呈灰白色。
這是受感染而導致的壞死前兆,得立即剪除才行。
蘇予棠抄起一旁的枝剪,準備剪枝:“沒事沒事,不疼的。”
“哢嚓”一聲,一根半枯粗枝應聲而斷,露出灰白的枝髓。
她下樓,在假山池裏撈出一些水苔,又回到陽光房,把水苔厚厚地敷在枯枝剪斷的傷口上。
她自言自語地安撫著枯枝:“用這個敷上,很快就會好了......我輕點,不會疼的......”
突然,右手食指傳來刺痛。
硬刺穿透手套,刺入她的指腹。
蘇予棠猛地抽手,血立刻沁了出來,染紅了手套。
她忍著痛,用沒受傷的左手繼續操作,直到給枯枝打了個結實的結。
“手術做好啦!你們很快會好起來的!”
江泓站在陽光房門口,看著蘇予棠墊腳站在三角梅花牆邊,努力地為三角梅做包紮、安慰它們。
她臉頰沾著泥灰,劉海被汗水粘在鬢角。
一旁地上丟著剛剪下的、布滿尖刺的枯枝,還有幾滴血。
江泓退出陽光房,很快折回,手上多了個急救藥箱和一瓶水。
“你的手被刺傷了,趕緊消毒,否則怕會感染。”他走出陽光房。
蘇予棠正全神貫注地將最後一截帶血的麻繩纏緊在枯枝上,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往旁退了一步。
看清楚來人是江泓,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原來是您,嚇我一跳。”
“抱歉。”江泓把藥箱放到一旁的花架上,從裏頭拿出碘伏棉簽,折斷了遞給她,“趕緊消毒。”
蘇予棠接過:“謝謝。”
她動作利落地把傷口擦好。
江泓又遞了敷料過去,她接過,貼好,這才拿手拂了拂額上的汗。
江泓把礦泉水遞給她,看向半牆被敷了水苔的三角梅枯枝,問:“你這是?”
“做手術。”蘇予棠笑著擰開蘇打水,喝一口,“植物和人一樣,感染了,就得做手術。把膿物......”
話到這裏,她沒再繼續再往下說。
江泓側過臉看她,溫聲問:“把膿物怎麼樣?”
蘇予棠低下頭:“把膿物剪掉,然後殺菌、愈合、新生。”
江泓笑:“‘做手術’這個說法很有趣,是否也可以引申到其他方,比如生活?”
見他眼中有讚許,蘇予棠才知道他不像周祈安那樣反感自己說農學方麵的事,便大膽往下說:“是的,生活也需要做手術,剪掉不好的人事物,才能迎來更好的生活和自己。”
她說完,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和生活,臉上笑意半斂。
和這些三角梅一樣,被圈養,然後感染、發炎、流膿。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把膿物剪掉,然後殺菌愈合。
蘇予棠喝著水,看向遠方。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對岸的琴州,燈火通明、城市璀璨。
她的苔米,就在那萬家燈火中的某一家。
隻要她努力,她們母女一定能重聚。
心緒意外地平靜和清晰。
就這麼往前走吧蘇予棠!
她在心裏這麼對自己說。
樓下,金桂香喊道:“江先生、小蘇,下來吃晚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