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歲那年，一場高燒把我變成了一個傻子。

我以為我媽會憐惜我，畢竟這是因為她沒有及時送我去看醫生。

可我媽的眼裏，隻有日益刺骨的恨。

起初我一天還能吃上一頓熱乎的幹淨飯，後來我的碗裏隻剩下泔水。

她曾經也勉強挽起袖子，胡亂替我洗澡。

漸漸地卻連看都懶得看我，由著我渾身發臭。

我的頭發黏成一團，身體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我那麼傻，還盼著她某一天會回心轉意。

直到十五歲生日那天，我等來了一輛破舊的卡車。

我以為，最壞不過是去一個窮苦卻安靜的地方，苟延殘喘。

可半路上，幾個粗野的男人將我從車上拖下，拽進漆黑的山洞。

在撕裂的劇痛中，我的人生徹底成了碎片。

來到地府，閻王問我還有什麼心願。

我抬起頭，一字一句。

我說，我要回去。

我要重新做我媽媽的女兒。

再睜眼，我回到了十五歲生日那天。

……

回到那張肮臟發臭的床上，直到門口出現我媽，和她身後那幾個穿著紅馬甲的居委會身影。

我才真正確信我回來了。

看著我媽臉上厭棄的表情，一股冰冷的恨意在我血液裏奔湧。

這一次，我要這個毀了我一生的女人，付出代價。

“小林啊，今天好歹是孩子生日，你這個當媽的一點不管也不像話。”

領頭說話的是居委會誌願者張姨。

“看，居委會體諒你單身媽媽不容易，讓我們來送點溫暖。”

張姨，她是上一世唯一曾對我流露過善意的人。

我也很清楚，我媽每次在她走後，是怎麼咬牙切齒地咒罵她。

機會來了。

我蜷縮的身體開始劇烈發抖，猛地從床上翻滾下來，一把抱住了張姨的腿。

“嗚……姨……救…救我……”

我抬起頭，讓渾濁的眼淚淌過臟汙的臉頰，聲音嘶啞。

“媽……媽餓我……打我……說我是……討債鬼……”

一瞬間，整個屋子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

燒壞了腦子，七八年沒說過一句整話的傻子，竟然開口了！

張姨最先反應過來，趕緊蹲下身想扶起我。

“孩子？你會說話了？老天開眼，這是好兆頭啊！”

“小林你看，孩子都會說話了，你這是要時來運轉了啊，更得想開點！”

我媽站在一旁，臉色先是一瞬的錯愕，隨即眼神裏多了惱怒和更深的恨意。

我在她冰冷的注視下定了定神，側過頭，耳朵朝著我媽的方向，像是在極力傾聽什麼無形的聲音。

然後，我猛地抱住頭，尖聲對張姨說道。

“罵！又罵了！姨，我媽在心裏罵你！”

“她說，說你這個老不死的惡心東西，怎麼還不死，整天假惺惺地來管閑事！”

“她還說你是不是自家男人死了沒事幹，說你是來看我們娘倆笑話的不得好死的賤貨……”

我一邊說，一邊恐懼地往張姨懷裏縮著。

憑著前世聽來的那些惡毒咒罵，我一字不差地複述了出來。

沒想到的是，張姨並沒有憤怒。

她隻是短暫沉默了一下，甚至不敢直視我媽的眼睛。

“你胡說八道！”

被當麵戳穿的我媽臉色瞬間鐵青，她沒有看張姨，隻是震驚地盯著我。

我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繼續側著頭傾聽，然後帶著哭腔喊道。

“媽！你別罵了！人家居委會都是好人！你怎麼能說他們都是……是一群吃飽了撐的斷子絕孫的貨呢！媽！求你別說了！”

周圍人的臉色從最初的驚訝，慢慢變得古怪起來。

他們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媽身上，張姨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

“林沐塵！我們……我們現在也是在盡力幫你，可你在心裏難道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孩子……孩子剛才說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媽張著嘴，百口莫辯。

我將臉埋在張姨溫暖的肩頭，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