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哄兒子睡下,我爸哭哭啼啼地打來電話:
“許宴,你媽這個月朋友圈發了十條安安,隻發了一條我,她是不是覺得安安比我重要?”
我心累地回複:
“爸,那是幼兒園任務,你別多想好嗎?”
沒過一會兒,他的電話又來了:
“我剛去查賬單,你媽給安安花的錢都快是我的兩倍了,下個月你別帶孩子回來了,我心裏難受。”
我隨口應了聲好。
反正是我媽見不著她寶貝大孫子,急的又不是我。
可剛進入夢鄉,一陣雷打般的鈴聲直接將我震醒:
“許宴,我還是睡不著,你明天給安安定個娃娃親吧,有了嶽父嶽母你媽就不好插手了。”
我頭皮都炸開了。
終於忍不住衝那邊怒吼:
“你雄競能不能別和我兒子雄競啊?!還訂婚?!他才五歲!”
“你睡不著就去磕安眠藥!”
我以為我態度已經夠堅決,就我爸那個軟弱的嬌夫贅婿,應該不會繼續作妖。
結果第二天,我微信裏擠滿了999+的消息。
1
微信因為大片的消息卡得動彈不得。
我頭皮一陣發麻。
我爸才五十就有高血壓,熬這麼一晚上,還不把身體熬垮了?
電話剛撥過去,那頭就傳來我爸的啜泣:
“許宴,你是不是也和你媽一樣,有了安安就不管我了。”
“我心裏難受,跟你說了一晚上心事,你一個字都不回。”
我邊洗漱邊耐著性子安撫:
“爸,不是所有人都退休了。”
“我要上班,真沒空跟你聊一晚上,就算是安安也要上幼兒園啊。”
“安安安安,又是安安。”
“反正我是懂了,在你心裏,你爸就是沒你兒子重要!”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自從兒子出生後,我爸愛雄競的老毛病就又犯了,生怕一個剛五歲的小男孩會奪走他這個家庭煮夫的寵愛。
他在那邊絮絮叨叨地埋怨:
“就你媽那個招蜂引蝶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當老師的時候,男學生都要往她身上撲。”
“我讓安安離她遠點,還不是為了安安好。”
我心底竄上來一股火,連語氣都維持不住溫和:
“爸,當初的事你還好意思提?!”
“那個學長隻是去媽媽的辦公室問數學題,你就哭著鬧著說他們有不正當關係,害得我媽連工作都丟了,我在學校也抬不起頭做人!”
那簡直是我年少時最灰暗的一段時間。
幸好我媽內核穩,分條列項陳述了自己的清白。
毅然辭去工作後,下海也成了個不大不小的霸總。
要不我們全家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
我爸顯然也是想起了那件事後他是怎麼哭求,才讓我媽放棄離婚的,語氣弱了很多。
但仍是嘴硬地給我洗腦:
“許宴,爸是真覺得現在給安安找個未婚妻挺好的。”
“那些大家族的孩子哪個不是早早就定了聯姻對象啊,下手晚,好媳婦就被挑沒了。”
“倆孩子還可以從小培養感情。”
“安安有了主,就沒有其他人會打他的主意了不是?”
他說得天花亂墜。
歸根結底,還是覺得我媽會被我兒子勾引。
看著安安自己懂事地洗漱好後,朝我露出一個乖乖的笑。
我在心涼的同時,真是被我爸給氣笑了:
“我兒子的事,用不著你管,我和我老婆還沒死呢。”
“再提這件事,我就告訴我媽,你看她會不會和你離婚。”
我爸在電話那頭尖叫。
罵我翅膀硬了,連親生父親都威脅。
我沒再管他說什麼,將安安摟進懷裏,摸了摸他白嫩的小臉。
當天,我親手將他交到幼兒園老師的手裏。
忙了一天,還沒到下班的時候。
我突然接到了老師的電話:
“安安爸爸,您父親是鄭明昊先生嗎?”
“他帶了一個陌生女人來接安安,情緒非常激動,一定要帶小朋友走。”
“您要不要趕緊過來?”
2
我心被狠狠吊了起來,顧不得沒完成的工作,火速趕到幼兒園。
剛到門口,就看見我爸被一幫家長圍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老師,你們不知道,我兒子根本不管這孩子的安危。”
“我都跟他說了,孩子平常和我老婆互動太親密了,都五歲還坐大腿,抱著親親,他偏不信。”
“這樣的人,你們怎麼放心讓他帶孩子,不如送給別人家養。”
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憑空汙蔑我媽和我兒子的清白!
圍觀群眾紛紛露出看熱鬧的表情。
老師試圖勸他冷靜下來:
“叔叔,也許是您想多了呢,隻是小朋友和家長正常的互動,大家都會這樣的。”
“以及孩子才五歲,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將他交給他的直係親屬。”
“我就是他親爺爺,我會害他嗎!”
我爸上去就要扯兒子的胳膊。
安安被嚇壞了,急忙往老師身後躲。
他表情猙獰地撒潑:
“我不管,今天我必須帶孩子走,你就是報警也管不了孩子親爺爺。”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
衝進去將兒子摟在懷裏。
勉強克製住情緒跟他交流:
“爸,有事咱們回去再說。”
“如果你覺得我媽的行為不妥的話,你當麵和她說,我也可以不帶著安安回家。”
“但我不可能讓我兒子訂婚!”
我朝老師勉強扯出一個笑,在微信給她轉了二百紅包: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以及謝謝你及時通知我,沒讓別人接走孩子。”
如果失去安安,我真的會瘋的。
頂著老師同情的目光,我將兒子抱進車裏,發動車輛。
我爸卻猛地撲在車前,被頂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全身的血都湧上腦門,手都忍不住顫抖,向他吼道:
“你瘋了?”
“我剛剛沒刹住車的話,你現在已經死了!”
“那你就撞死我好了!”
我爸半點收斂都沒有。
他看見周圍的路人將目光都聚集過來,還掏出手機拍攝。
不僅沒有感到羞恥。
還更加誇張地大哭起來:
“我活著有什麼意思啊。”
“自從這個小狐狸精出生以後,你媽全身心都撲在他身上了。”
“他滿月你媽就給她打了個金項圈,我和她結婚四十年,連個金戒指都沒見過。”
我氣得渾身發抖:
“咱家以前那麼窮,上哪買金戒指。”
“現在我媽要送你東西,你不是不要嗎?”
可我爸根本不聽。
他奪過路人正在直播的手機,將它懟在兒子臉上:
“都看好了啊,就是這個小賤蹄子,勾引我老婆,小小年紀不知羞恥。”
“他爸也是幫凶!”
“這家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急忙將手機打落在地,脫下外套罩住兒子的臉.
近乎是崩潰地質問:
“你為什麼對我兒子就這麼大的敵意?他不是你的孫子嗎?就因為你莫須有的揣測,你就要這樣傷害他?!”
我爸從沒見過我這麼崩潰的樣子。
他被嚇得後退了兩步,嘴唇囁嚅著,似乎要跟我說什麼。
可最後,他也隻是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不管,這個家裏,隻能有我一個男人。”
那刻,我渾身的血都涼了。
又是這樣。
在我爸的眼裏,隻要我和兒子的性別是男,那就是錯的。
是他的威脅,是他的競品。
從小我就不懂,為什麼別人家的父親會牽著兒子的手,會朝著自己的孩子笑。
而我爸永遠用一種排斥而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我媽給我買了布娃娃,他就會在裏麵塞針,看我被紮得鮮血淋漓哇哇大哭,笑著教育我不能收媽媽的東西。
我上初中,我媽帶我去看煙花,因為人群擁擠將我抱在懷裏。
我爸更瘋了,他扒光我的衣服,狠狠用木板打我,讓我在房間裏爬滿三圈,告誡我不要做會勾引人的騷貨。
那時候我已經懂得了什麼叫羞恥。
受辱後氣得直接離家出走。
如果不是我媽冒著雪找了一夜,也許我早就不知道凍死在哪裏了。
此後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我爸收斂了很多,似乎將怒火又轉到了外人身上。
一直到我結婚,那天是我爸笑得最開心的一天。
他學會了對我噓寒問暖,學會像個父親一樣和我相處,而不是把我當成一個情敵。
可兒子出生後。
我知道了什麼叫死灰複燃。
看著這個精神狀態已經接近瘋狂的男人,我心裏最後一絲對父愛的渴望也消散了。
我聽見我無比冷硬地說:
“那就斷絕父子關係,我以後不是你的兒子,安安也不是你的孫子。”
“恭喜你,家裏隻有你一個了。”
3
媽媽和老婆在國外談生意。
這次項目緊迫又私密,一旦成功,我家的階級就會迎來質的飛躍。
因此這段時間,我發的消息,她倆從來沒回過。
想到我爸岌岌可危的心理狀態,我心裏越發不安寧。
剛將兒子托付給兄弟,回家後我震驚發現,我家別墅的門大開著。
我爸和幾個男人圍成一起。
在我兒子的碗和衣服上灑狗血。
旁邊還有一攤燒成灰的黃紙。
我瞬間腿就軟了。
連忙衝上去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踢飛,向我爸惡狠狠地質問:
“你們在搞什麼?!”
我爸竟朝我露出個討好的笑。
他試圖來拉我的手:
“乖兒子,我回去想了一下,我知道錯了,今天的事別和你媽說。”
“我不給安安定娃娃親了。”
“趙家那個小孫女不是死了嗎?他家想找個男娃配陰婚。”
“我找大師算過了,安安定了陰婚後,就不會再吸引別的女人了,你媽的眼中就隻剩下我了。”
“你就當幫爸一個小忙。”
他說得輕描淡寫。
我卻氣得兩眼發黑,幾乎要把胃裏的東西都吐出來。
那幾個趙家的人戲弄地看著我。
將一打錢扔在我腳底下。
“我家小姐看上你兒子是你的福氣。”
“這些就當是給你的聘禮了。”
與此同時,地上的灰燼又燃起一個火苗。
我渾身都控製不住地顫抖。
喝令他們立刻離開。
“你們最好祈禱我兒子沒事,要不我挨個弄死你們。”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
我爸沉下臉色。
“這麼點小忙都不肯幫,你不讓我給安安找未婚妻,又不讓我幫他搭紅線。”
“你就非得看他粘著我老婆才樂意對吧。”
“安安才五歲,他對你們親近是拿你當親人!不是所有人的關係都是愛情,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的情緒徹底爆發。
近乎瘋狂地砸了花園裏的一切:
“趕緊滾!要不我現在就報警!”
趙家那個中年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暗罵了聲晦氣。
我爸楞在原地。
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你找外人抓我?你真的不要我這個爸了?你說的斷絕關係也是真的?!”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可明明是他先不將我當作兒子的。
憑什麼逼我將他當父親對待。
在他們一夥人離開之前,趙家的人聳了聳肩。
用根本不怕我聽見的音量說:
“反正冥婚都配完了。”
“這男娃沒幾年活頭了。”
我心瞬間被攥緊。
手握在院子裏的電鋸上,那是平常打理樹枝用的。
現在隻要打開開關,就能讓這幾個人血濺當場。
就在我的的神經徹底崩斷前。
我接到了周錦容的電話。
女人的聲音充滿焦急:
“阿宴我和媽剛看到消息,別怕,我們定了最早的航班,馬上到家。”
我沒忍住痛哭出聲。
可那個人的話,像釘子一樣紮進我心裏。
不安像洪水一樣要將我淹沒。
4
我怕我爸再做什麼極端的事,連幼兒園都沒讓兒子去。
那天結陰婚的東西我都收集了起來。
四處問有沒有會做法的大師。
可兒子很快就發起燒來。
安安原本是個活潑開朗的孩子,生病期間卻像換了個人。
畏畏縮縮地蜷縮在角落。
似乎連我都不認識了。
我心痛得像要裂開。
匆忙抱著兒子去醫院。
卻在地下車庫被趙家那個中年男人攔住。
他看著病得糊塗的兒子,露出個了然的神色:
“許宴,你兒子活不長了,把他交給我,還來得及和小姐合葬。”
我爸瞪大了眼睛。
“趙濤,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你不是說結陰婚對安安沒影響嗎?”
趙濤緩緩吐了個煙圈。
“那誰知道呢,可能我家小姐就是特別喜歡這男娃,想拉下去給她陪葬吧。”
我爸一聽。
他隻糾結了一瞬,便順從地勸我:
“許宴,你也聽到了,就把安安給他們吧。”
“你和周錦容還年輕,下一胎再生個女兒。”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
從前我爸雖然愛博關注,可他還算是個正常人。
可現在,他竟然想要我兒子的命。
與此同時,兒子在我懷裏抽搐起來,手腳都控製不住地顫抖。
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高燒痙攣。
如果沒有及時送到醫院,安安真的會死的。
我近乎是淒厲地喊:
“你們別攔著我!”
“我為了兒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今天誰也別想攔著我去醫院。”
可趙家帶來的車緊緊將我包圍。
那幾輛車都是又重又抗撞擊的商務車。
根本不是我這個小轎車能比的。
趙濤將我爸推到我車前。
“那你就撞唄。”
“反正這是你親爸,你看你爸的命重要,還是你兒子的命重要。”
一句話,像魔咒一樣將我困在原地。
這幾十年,這個問題我爸問過無數遍。
問我媽,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問我,是他重要,還是安安重要。
每個問題,都伴隨著一場大暴雨。
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崩斷。
腳緩緩踩向油門。
隻聽“砰”地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