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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太陽？”囡囡猛地抬起頭，淚痕未幹的臉上綻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絕望和瘋狂，“好，我讓你看！讓你看個夠！”

她不顧醫生護士的阻攔，一把搶過輪椅，粗暴地將我抱上去，推著我就往外衝。

“這位家屬！病人的傷情很重，需要住院......”醫生在後麵焦急地喊。

她充耳不聞，像一頭發瘋的困獸，推著我在路人驚詫的目光中一路狂奔。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停在一條荒廢的街道中央。

“你不是想看太陽嗎？”她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這裏夠亮了，沒人擋著你，你看啊！好好看！”

“囡囡......媽......對不起你......”

我看著她被汗水與淚水浸濕的臉，心像是被撕開一樣痛，掙紮著想去夠她顫抖的手。

“是媽不好，媽......媽不該亂跑，你別管媽了，你快回去跟老板解釋解釋，媽自己......能回去。”我試探著自己轉動輪椅，卻被囡囡伸手猛推地一推。

“別再搗亂了行嗎？！”她厲聲打斷我，眼淚再次奔湧而出，“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亂跑，我連餐廳的工作也沒保住！你知不知道沒了工作，下個月的房租、你的藥費怎麼辦？！你什麼都不知道！”

“媽！李秀蘭！算我求你了，別再折磨我了行嗎？！”

我突然就愣住了，她的話像一把把刀，紮得我體無完膚。

我想起十年前，我躺在醫院裏，每次試圖拔掉輸液管，囡囡都會哭著抓住我的手：“媽，你活著我才有家......”

為了她這句話，我吞下了所有痛苦，苟延殘喘至今。

可如今......

她看著我，眼神裏的光一點點熄滅，隻剩無盡的疲憊和麻木。

輪椅被她推得歪斜，我看著她踉蹌遠去的背影，雪花開始飄落。

萬籟俱寂，隻剩下風吹過荒草的嗚咽和我粗重的呼吸。

原來，當我真的被拋棄時，還是會害怕。

雪花落在我潰爛的傷口上，刺骨的寒意讓我止不住地顫抖。

視線開始模糊時，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媽！媽！你在哪？”

囡囡連滾帶爬地衝過來，跪在雪地裏緊緊抱住我：“對不起......我走到路口就後悔了......沒有你，我還有什麼家......”

她想把外套脫給我，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解不開扣子。

我徒勞的抬手，想摸摸她的臉，告訴她我不怪她，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我又一次在醫院醒來，囡囡不在，病房門口傳來壓抑的爭執聲。

“林曉，夜大的錄取通知書我幫你拿來了。”一個年輕男聲帶著刻意的溫柔，“趙老板那邊我也打點好了，隻要你點頭，隨時都能回來。”

囡囡的聲音疲憊：“張哲，謝謝你，但......”

“你還要守著這個累贅到什麼時候？”男聲突然尖銳，“她毀了你十年青春還不夠嗎？跟我結婚，我能給你正常人的生活！”

我透過門縫，看見那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將通知書塞進囡囡手裏。

“這是錄取通知，也是我的誠意。隻要你肯把她送走......”

囡囡低頭看著那張紙，手指微微發抖。

良久，她將通知書仔細折好，放回對方手中。

“張哲，”她的聲音輕得像落雪，“不是她，我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張哲惱羞成怒地摔門而去。

囡囡轉身看見醒來的我，慌亂地擦掉眼淚，擠出一個笑容：“媽，你醒了？餓不餓？”

她轉身去倒水時，我清楚地看見那張被揉皺又撫平的通知書，從她口袋裏露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