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十一點。

姐姐陳玥因白天情緒起伏太大，早早睡下。整間屋子靜得隻剩下冰箱低沉的嗡鳴。

陳尋輕手輕腳回到自己房間，反鎖了門。

他沒開燈。黑暗於他而言，從來不是障礙。

他在冰涼的地板上盤膝坐下，將那隻破舊的黃銅羅盤置於身前。白天的經曆——尤其是胸口那一閃而過的灼痛——像一顆石子，投入他死寂了十年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

他必須弄清楚，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陳尋緩緩閉眼，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

在“內視”之下，心臟的位置，那道半金半黑的詭異烙印正靜靜蟄伏。它如同一個被強行拚合的太極，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涇渭分明，又被死死禁錮，維持著一種脆弱到極致的平衡。

十年來，他就像一個走鋼絲的人，日複一日維係著這危險的平衡。

他知道，一旦失衡，後果不堪設想。

深吸一口氣，陳尋開始了每日的“功課”。

他集中全部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向烙印中那片金色的區域。

下一秒，一縷細如發絲的金色氣息，被他硬生生從烙印中“抽”了出來！

“嘶......”

即便沒有痛覺，他的身體仍因這力量的撕扯猛地一顫。那是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戰栗，遠比肉體疼痛更加直接。

這縷金氣一脫離烙印，立刻變得狂暴無比，在他經脈中橫衝直撞，仿佛要將他徹底淨化、燒為灰燼！

陳尋麵不改色，強忍靈魂被撕裂的悸動，全力引導這縷金氣順手臂緩緩注入麵前的羅盤。

當金色氣息觸碰到羅盤的刹那——

“嗡。”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鳴響起。

布滿裂紋的盤麵上，竟憑空浮起一層淡淡光幕！

光幕之中，景象流轉。

雲霧繚繞，仙鶴翩飛，一座座望不到盡頭的輝煌宮殿懸浮於雲海之上。無數身披霞光、麵容模糊的仙人往來穿梭，整個畫麵神聖、威嚴，彌漫著至高無上的氣息。

天宮仙闕！

陳尋瞳孔驟然收縮。

這景象，與他記憶中那個“金袍仙人”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金色氣息很快耗盡，光幕隨之消散，羅盤恢複破舊原貌。

陳尋沒有停頓。他壓下心頭的震動，再次沉下心神——這一次，他的意念探向了烙印中那片深邃的黑色。

過程同樣艱難。

一縷比發絲更細的黑色氣息被緩緩抽離。

若說金色氣息是狂暴的烈日，這黑氣便是陰冷的深淵。它所過之處，經脈仿佛被凍結、腐蝕，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死寂與絕望。

陳尋麵無表情，將這縷黑色氣息同樣注入羅盤。

“嗡——”

光幕再度亮起。

可這一次，其中的景象卻截然不同。

再無仙宮聖境，隻有一片無邊煉獄。

暗紅熔岩在龜裂大地上肆意奔流，天空燃燒著永不熄滅的黑炎。無數奇形惡魔在其中咆哮廝殺，無數痛苦靈魂於熔岩中哀嚎掙紮。

那股混亂、邪惡、充滿毀滅欲的氣息，幾乎要透出光幕，將整個房間汙染！

這，正是那個“黑炎惡魔”的力量！

陳尋靜默注視，直至黑氣耗盡，光幕消失。

他終於確定。

這羅盤，就像一個信號接收器，或者說......一扇窗。

它能通過他體內的兩種力量，窺見那兩個截然不同的、屬於神魔的世界！

這一發現，讓他死寂的內心第一次泛起了波瀾。

他低下頭，攤開自己的手掌。

隨著對這兩種力量掌控的加深，他的能力已不再僅限於“看見情緒”。

現在的他，能微弱感知到環境中無處不在的“能量流”。

在他的視野中：

牆內穿行的電線，是一條條發出滋滋輕響的藍色能量蛇；

窗台上的綠蘿，正散發著一圈圈代表生命力的微弱綠暈；

隔壁房間，姐姐熟睡的身體如同一輪散發溫暖橙光的小太陽，那是屬於人類的生命磁場。

而那些喜怒哀樂的情緒色彩，本質上，也隻是人類生命磁場波動時逸散出的高頻能量。

他就像一個天生的“能量觀察者”。

隻可惜，這種觀察始終被動。他體內的兩種力量，如同被關進同一籠中的猛虎，彼此排斥，相互戒備。

每一次試圖調動它們，都會在體內引發劇烈衝突。那感覺如同同時遭雷劈與被冰凍，一半身體幾欲爆裂，另一半則枯竭萎縮。

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源於靈魂的“劇痛”。

十年來，每個深夜他都會如此練習，日複一日，從未間斷。

從最初隻能勉強抽出一絲氣息，到如今可短暫維持數秒窺探，其中痛苦與凶險，唯有他自己知曉。

但他必須這麼做。

陳尋的目光再次落向那隻古老羅盤。

指尖輕撫過盤麵上那些完全看不懂的星圖與詭異符文。

他堅信，這絕不僅僅是一扇用於“窺視”的窗。

父母的死，他身上的異變，所有謎團，必然都與這羅盤、與它背後的兩個世界緊密相連。

這是解開一切的唯一鑰匙。

他甚至有一種強烈直覺：若能徹底掌控體內的力量，或許......就能治愈這該死的情感缺失，重新變回一個正常人。

他要的不是成神，也不是成魔。

他隻是想在姐姐為他擔心時，能真心說一句“別怕，有我”；想在看到喜劇時，能同旁人一樣開懷大笑；想在應當悲傷時，能痛痛快快哭一場。

他想......重新活過來。

陳尋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的視線聚焦在羅盤最外圈——那一環由無數微小符文組成、如星軌般的刻度上。

經過十年摸索，他隱約察覺，這些符文的組合似乎並非咒語或功法。

它們更像是一個......坐標。

一個指向某處未知之地、跨越維度的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