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裴少，夫人帶崽歸來了

許珊渾渾噩噩地坐在那裏，像一尊失去靈魂的木偶。直到包間門再次被推開。

裴尚軒回來了。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襯衫領口敞開，之前係得一絲不苟的領帶不見了蹤影，下唇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曖昧的紅腫。

他身後不遠處，那個名叫李佳佳的服務員也低著頭跟了進來，默不作聲地站回角落的陰影裏，仿佛從未離開過。

裴尚軒的目光第一時間捕捉到許珊，他快步走過來，極其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手臂習慣性地想要攬住她的腰。

許珊身體一僵，幾乎是本能地，向旁邊挪開了一寸，避開了他的觸碰。

裴尚軒的手臂落了空，他微微一怔，看向她。許珊垂著眼，專注地盯著麵前果盤裏一片狼藉的西瓜，不敢與他對視，怕眼底的恨意和痛苦泄露分毫。

裴尚軒的視線在她臉上探究地停留了幾秒，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臉上重新掛起溫柔的麵具。他伸手，不由分說地拿走了許珊麵前那杯又被人斟滿的酒杯，語氣寵溺，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珊珊，乖，你剛做完手術，不能喝酒。醫生說了要清淡飲食，你怎麼忘了？”他的手指甚至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一個曾經讓她心動不已的親昵小動作，此刻隻讓她胃裏一陣翻騰。

“裴哥真是體貼入微啊！”立刻有人起哄。

“就是，嫂子你可要好好聽裴哥的話，趕緊把眼睛養好！”

周圍的目光再次聚焦過來，充滿了戲謔和“豔羨”。許珊感覺自己在這些目光下無所遁形，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推上舞台的小醜，被迫配合著演出一場荒唐透頂的戲碼。

她強忍著推開他的衝動，指甲幾乎掐進手心破皮的地方。嘴角用力地向上扯動，試圖擠出一個順從的微笑，然而肌肉僵硬，最終隻形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表情。

裴尚軒似乎滿意了，注意力卻並未完全放在她身上。他的餘光，總是若有似無地、精準地瞟向角落陰影裏的那個身影。

李佳佳麵前的客人酒杯空了。她端著酒瓶，怯生生地走過來，垂著眼，小心翼翼地為客人添酒。

就在她靠近裴尚軒這邊時，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身體猛地一個趔趄！

“小心！”

驚呼聲中，裴尚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猛地從沙發上彈起，長臂一伸，精準地一把攬住了李佳佳即將摔倒的身體！

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種遠超常理的緊張和關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李佳佳驚魂未定地靠在他懷裏，口罩上方露出的那雙眼睛，水汪汪地望向他，帶著驚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裴尚軒的手臂牢牢圈著她的腰，低頭凝視著她，眼神複雜得像一潭深水，裏麵有痛楚，有憐惜，有失而複得的悸動，唯獨沒有對一個陌生服務員該有的距離感。

包間裏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響亮的起哄和調侃！

“哇哦！裴哥好身手！”

“英雄救美啊！哈哈！”

“這反應速度，絕了！”

所有人都把這當成一個無傷大雅的意外和裴尚軒敏捷反應的證明。

隻有許珊，坐在喧囂的中心，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她看得清清楚楚！在李佳佳摔倒之前，裴尚軒的注意力就早已鎖定了她！他的身體早已提前做好了準備！那不是下意識的反應，那是蓄謀已久的關注和等待！

李佳佳似乎被嚇壞了，在裴尚軒懷裏微微顫抖著，手指下意識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襯衫布料。

裴尚軒沒有立刻推開她，反而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低聲問：“沒事吧？”那聲音裏的溫柔，是許珊此刻絕不可能得到的。

幾秒後，李佳佳似乎才反應過來，猛地鬆開手，慌亂地從他懷裏掙脫，連連鞠躬道歉，眼神卻像受驚的小鹿般，飛快地瞟了一眼許珊的方向。

那一眼，哪裏還有半分慌亂？分明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挑釁般的得意！

裴尚軒也像是才意識到許珊的存在，他轉過頭，對上許珊直勾勾的、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他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慌亂，但立刻被懊惱和不耐煩覆蓋。他鬆開李佳佳，整理了一下襯衫，語氣生硬地解釋道：

“珊珊，別多想。隻是扶一下，純粹的人道主義。今天是好日子，萬一見了血，不吉利。”

好日子？不吉利？

許珊聽著這蹩腳的解釋，隻覺得荒謬絕倫，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頭。

她笑了。學著李佳佳剛才那柔弱的樣子，微微歪頭，伸出手，輕輕挽住了裴尚軒的手臂，將頭靠在他僵硬的肩膀上，聲音又輕又軟，仿佛帶著無限的依賴和信任：

“嗯，我知道的。謝謝你，尚軒，你總是這麼善良。”

她能感覺到裴尚軒緊繃的身體瞬間鬆弛下來，甚至帶上了一點被信任的欣慰和得意。

周圍的喧鬧更甚，都在誇她大氣體貼。

許珊保持著那個假笑，目光卻越過裴尚軒，冷冷地投向角落裏的李佳佳。

李佳佳正低頭整理著托盤，感受到她的視線，抬起頭。昏暗迷離的燈光下，兩個女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鋒。

許清晰地看到了李佳佳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毫不掩飾的嫉妒和恨意，針對她的恨意。

這一刻，許珊徹底明白了。這不是裴尚軒一個人的瘋狂。李佳佳，她的老同學，知情，並且樂在其中。

怒火和屈辱像岩漿一樣在胸腔裏奔騰，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但她死死壓住了。

她不能失控。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絕望的灰燼中破土而出。

她忽然鬆開裴尚軒的手臂，踮起腳尖，湊近他，在他側臉上印下一個帶著酒氣的、響亮的吻。

“哇——！”

“親一個！親一個！”

氣氛被推向高潮，口哨聲和叫好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裴尚軒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如此主動，尤其是在剛剛經曆了“意外”之後。他愣了一下，隨即眼底掠過一絲被取悅的驚喜，或許還有一絲“替身”如此配合的滿意。他從善如流地彎下腰，俊臉含笑，朝著她的唇瓣靠近。

濃鬱的男士古龍水混合著另一個女人殘留的、若有似無的馨香，撲麵而來。

許珊看著那張曾經讓她神魂顛倒的俊臉逼近，看著他即將吻上自己的唇——這雙剛剛對著李佳佳訴說過瘋狂愛語、甚至可能還殘留著彼此氣息的唇！

“嘔——！”

強烈的生理性厭惡再也無法抑製。她猛地一把推開裴尚軒，捂住嘴，控製不住地幹嘔起來，眼淚生理性地溢出眼眶。

整個包間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裴尚軒被她推得踉蹌一步，臉上的溫柔和驚喜瞬間凍結，碎裂，轉化為錯愕、難堪，以及被當眾羞辱的震怒！

“許珊！”他咬著牙，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冰冷駭人，“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許珊看著眼前裴尚軒扭曲的臉龐，視野開始模糊、旋轉。耳朵裏的聲音變得遙遠而嘈雜。

真好，不用再麵對這令人作嘔的一切了。

這是她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