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為欽天監最年輕的女監正,我辭官歸隱時,舉國歡送。
隻因欽天監來了位能跟天神溝通的少年,他總能先我一步預測出天災戰亂。
上一世,他不僅先推測出那場足以滅世的大暴雨,還將我上報暴雨的奏折改成了天晴無雲。
我因此被罷官,被萬民唾棄。
暴雨過後,少年在安撫流離失所的百姓時,是這樣說的。
“若是我能再早點上奏,你們就不會受這種無妄之災,可惜監正不信我,還百般阻止我......”
喪失理智的百姓將他奉若神明,轉而朝我發泄怒火。
我被打到肋骨盡斷,最終被百姓們分而食之。
我的娘親為了救我也被一同啃食,我的父親為了討回公道,反被聖上問罪斬首!
我不信怪力亂神之說,可到死也沒想通,天資愚笨的少年是如何次次快我一步的?
再睜眼,我回到暴雨來襲的三日前......
1
“監正,你可有觀察到什麼異象?”
耳邊傳來皇上的詢問聲,我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的四肢,瞬間心跳如鼓。
“杜監正,你不會也要說星辰搖蕩,晝昏夜赤,禽獸驚竄,恐有地動吧?”
麵對同僚的嘲諷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滿心都是重生的喜悅。
老天有眼,竟然讓我回到了暴雨來襲的三日前。
“杜監正,你沒事吧。”
喬知賀假模假樣地關心我。
我回頭看著他,隻見他雖然嘴裏說著關心我的話,目光卻無比挑釁。
想到前世種種,我隱在衣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頭,恨不得當場將他五馬分屍了。
但在弄懂他為何每次都能快我一步,且剛好隻快我一步之前,我不能輕舉妄動。
眼下,我認命地低頭:“回皇上,靈台郎所言,正是微臣想稟報的,同微臣奏折上所述一般無二。”
等著看我笑話的人,在大殿上出言不遜。
“又是這句話,你到底會不會觀星測象啊,堂堂監正,怎麼還比不上一個新上任的靈台郎。”
“到底是人家說了你想說的,還是你根本什麼都觀測不出來,或者說連奏折都是別人幫忙寫的?”
“我央國雖允許女子入朝為官,但某些千金小姐還是不要來禍亂朝綱,給我們添亂了。”
皇上咳嗽一聲,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由於近幾個月喬知賀的推測從未出現紕漏,且他從來不上觀星台,惹得皇上都忍不住好奇詢問。
“不知喬卿如何做到,能如此快速且精準地觀測天象。”
麵對皇上的詢問,喬知賀微微一笑,直言道:
“回陛下,因為微臣能同天神交談,天神會通過花草風鳥告知微臣陰晴變化。”
聽見這句話,我隻覺天旋地轉,被生生撕碎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
上一世,就是從這天起,喬知賀能跟天神交談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央國。
而第二日果真發生地動,他聲名大噪。
由於喬知賀的預言,一些百姓及時撤離危險地帶,幸免於難,百姓們更是奉他為神明。
而我無暇顧及這些小事,因為地動僅僅是災難來臨的信號,地動之後還跟隨著足以滅世的災難。
三日後整個央國將會迎來一場百年難遇,不,萬年難遇的大暴雨。
稍有不慎,整個央國都可能覆滅。
而喬知賀再一次先我一步,將這個預測告訴了皇上。
同之前不一樣的是,我寫著相同內容的奏折,被人替換成了:天晴無雲,暫無異象。
皇上對我徹底失望,罷了我的官,率領百官提前轉移到了高處。
暴雨越來越大,民間房屋盡數損毀,百姓死傷無數,人們也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居所,往高處撤離。
有未來得及撤離的百姓,就此喪身在了洪水中。
喬知賀又在此時精準地告訴皇上,暴雨還會持續一個月,讓朝廷得以實施確切的應對之法。
好不容易熬到雨過天晴,洪水過後的瘟疫成了壓死百姓的最後一根稻草。
喬知賀便是在這個時候,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百姓麵前的。
他一邊施粥發米,一邊煽動百姓。
“若是我能早點上奏,讓聖上早做打算,說不定你們就不會受這種無妄之災了。”
“可惜當初監正不相信我,還百般阻止我......”
在崩潰邊緣的百姓,徹底喪失理智,他們轉頭朝我發泄怒火,將我分而食之。
這些事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我來不及細想,已經心口憋悶到幾乎要昏厥了。
這一世,我一定要弄清真相,絕不能讓悲劇再次發生!
2
地動過後,喬知賀能同天神萬物交談的消息,同前世一樣傳開了。
當今聖上本就深信鬼神之說,當即下旨將喬知賀升為副監正。
明麵上喬知賀成了我的左膀右臂,實際上誰都明白,這就是他過渡的跳板罷了。
畢竟喬知賀不能升官太快,同時也缺乏一個罷我官職的由頭。
欽天監裏那些跟我共事多年的同僚,跟我疏遠了不少,知道我大勢已去。
甚至當著我的麵毫不避諱地詆毀我。
“之前杜監正在觀星台一待就是一宿,還非得讓我們陪著,依我看她怕是什麼都看不懂,在想怎麼糊弄陛下吧。”
“就是,我們喬副監正連觀星台都不用上,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哎,看來這些事還是隻能我們男人做,女人家家的來摻和,平白無故把我們給害慘了。”
聽著這些話,我心中一片冰冷。
我強迫自己平複心情,這一世才剛剛開始,一切都還有轉機的。
我敢肯定,喬知賀能跟天神交談什麼的純屬胡謅。
他剛進欽天監的時候明明隻是個天資愚笨之人,我教他觀測十分簡單的星象,小孩子都學會了,他還什麼都記不住。
並且他上報的時間,總是在我觀測出天災的前一刻。
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用某種方法,竊取到了我的成果罷了。
每日觀測星象後,我都會提前寫好奏折,以便皇上不宣見我的時候,能在批閱奏折時知曉天象。
我猜想,或許喬知賀是跟人裏應外合,提前偷看了我奏折的內容。
因此我再次觀測星象後,在每日上奏的折子中寫上:未來七日,天晴無雲,星月明朗,四序順行,並無異象。
可第二日早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喬知賀竟然還是預測到了那場千年難遇的大暴雨。
我跟喬知賀之間第一次出現了分歧,眾人都起了看好戲的心情。
有人挑事道。
“微臣還是願意相信杜監正的,畢竟杜監正推測出的結論,要是真跟實際差別這麼大,我要是她啊,就馬上辭官歸隱,可沒有臉在這上京混了。”
所有人將我架在火上烤,都想讓我知難而退,不要在朝堂上礙了他們的眼。
我朝喬知賀望去,隻見他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喜悅,見我看向他,回望過來的視線中帶著濃濃的輕蔑。
他在我耳邊小聲道。
“杜監正,我剛入欽天監的時候,你可沒少罵我蠢笨如豬,如今為何連如此簡單的天象都推測出錯了?”
“你那一套策論呀,早就過時了,如今也該輪到你嘗嘗這種萬人嫌惡是什麼滋味了。”
聽見喬知賀十分記仇的話,我頭疼得厲害,同時心緒翻湧。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還能預測出這場大暴雨,我的奏折上明明什麼都沒寫啊!
前世我被逼辭官後,喬知賀的推測依舊沒有出過差錯。
難道,難道......他真的有幾分本事?
由於我一直盯著喬知賀,雖然心如亂麻,但還是很輕易地捕捉到了他神色的變化。
他看我的眼神從挑釁輕蔑,到疑惑不解,連眉頭都深深皺起。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心中一閃而過,我不敢細想。
眼下隻需要靜靜等待,便能證實我心中的想法。
3
暴雨如約而至,天跟漏了個洞似的,止都止不住。
我特地到城西轉了一圈,那裏地勢最低,水已經淹到了膝蓋。
百姓們看著自己的房屋被淹,衣物吃食被浸泡,在街上拍著大腿哀號。
“老婆子活了五十多年,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雨。”
我隻看了一眼,便冷漠地移開了視線。
那個老婆子我認得。
前世,前一刻她還因為我給了她吃食對我感恩戴德,下一刻就因為喬知賀的三言兩語舉著拐杖,咬牙切齒地來打我。
這一世,他們是死是活再也與我無關,我隻想保全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
由於近日屢屢出現異象,皇上十分重視,再次親臨欽天監。
他越過我,直接詢問喬知賀這雨什麼時候停。
我悠悠看向遠方,而喬知賀勝券在握地回答了陛下的問話。
“再有三日,這暴雨就停了。”
聽見喬知賀的話,大家立馬放下心來,
皇上這時候才想起了我這個監正,象征性地詢問我。
“杜卿可觀測出什麼異象。”
聽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我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
緊接著,我便開始下一步計劃,當即下跪辭官。
“微臣無能,實在推測不出未來幾日的天象,懇請陛下允許我辭官,讓喬知賀做我這監正的位置吧。”
皇上連象征性的挽留都沒有:“如此也好,杜尚書就你一個女兒,你就回去給他頤養天年吧。”
喬知賀親自送我出宮,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麵目。
“怎麼?你現在是不是恨我恨得牙癢,恨不得殺了我?”
“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一個女人,再努力也比不過我一個大男人。”
“況且能跟天神溝通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你嫉妒也沒有用。”
將我送到宮門口時,喬知賀直言不諱地描述著,知道我辭官後,欽天監上下有多開心。
“欽天監那幫小子說,晚上要去上京最好的酒樓擺宴席為我慶賀,我就不能送你回府了。”
“杜監正,不,杜小姐路上小心。”
喬知賀離開的背影都寫滿了張揚與得意。
而我眼神憐憫。
我將你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疼。
笑吧,且看你三日後,還能不能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