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邵然送上出租車之後阮珊一個人往宿舍走,路上不小心踏進了水裏,回到寢室之後鞋子已經濕了大半,坐在椅子上拿吹風機吹鞋子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伸過頭去看了看是一個沒想到的名字。
是江子城打過來的,果不其然他是來打聽宋斐斐的消息的:“阮珊,斐斐在寢室嗎?她手機關機了我聯係不上她。”
“斐斐不在寢室啊,怎麼了,找她有事嗎?”
“不在啊,”阮珊聽得出來江子城的聲音裏有著淡淡的失落,她正想著接下來該說什麼的時候忽然聽到電話裏傳來了音樂聲,那音樂聲是阮珊所熟悉的,她慌忙從板凳上站起來衝到陽台上往下看去。
江子城果然站在那裏,應當是剛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過來的,整個人還帶著些風塵仆仆的味道。手裏捧著的那束花倒是花了點心思,知道送玫瑰宋斐斐肯定不會接受,他抱著的是一大束黃金百合,站在路燈下麵的時候整個人顯得挺拔又孤獨,引來不少過路女生的頻頻側目。
阮珊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把頭縮回來對著電話說道:“斐斐出去工作了,今晚不回來了。”
“這樣啊,”江子城點了點頭,“她從小就不喜歡一個人過這些熱熱鬧鬧的節日,我怕今天沒有人陪她所以就打電話問問……那就這樣吧……”
“江子城,你在哪裏呢?”阮珊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噢,我啊,我在實驗室外麵,剛幫導師做完任務……”
或許是覺得阮珊知道自己過來會告訴宋斐斐吧,江子城撒了一個這樣的謊,阮珊也沒有拆穿他,隻是覺得有些心酸。掛斷電話之後她又在陽台上趴了一會兒,看到江子城抱著那束黃金百合緩緩地轉過身去,輕輕歎了一口氣,口中嗬出的熱氣在半空中很是縹緲。
他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這所學校裏隨意信步。
這是宋斐斐來這裏讀書之後他第二次過來,兩次都沒有見到宋斐斐。第一次到了學校給宋斐斐打電話,她推說自己太忙走不開,讓阮珊接待了他。他與阮珊在學校門口的咖啡館裏坐了一會兒,阮珊替宋斐斐向他道歉,他微笑著搖搖頭:“我見不見她都沒關係的,聽你說一說她的事情就好。”
江子城在校園裏走了大半天之後,走到了學校的圖書館。他也不想把手裏的這一大束黃金百合再抱回去,正好看到圖書館外麵有一個垃圾箱,便踏步向那裏走去。
是一個燈光不會被照著的角落,江子城剛走近幾步準備把手裏的那束花扔進去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細細的抽泣聲。
是從後麵的台階處傳來的,一個女孩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抽泣聲聽起來極其悲涼,讓江子城都忍不住傷心起來。
“喂。”他輕輕喊了一聲,那個女孩抬起頭來,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陌生人,慌忙站起身來想要走開。
結著薄冰的瓷磚異常濕滑,女孩剛邁出第一步,誰知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坐在了雪地上。
江子城把手裏的花束放在地上,急忙走過去彎下腰來想要扶她。女孩卻不情願,慌慌張張地把手臂挪開,自己從雪地上站了起來。
“怎麼了?”他好脾氣地對她笑了笑,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擦擦臉吧,都哭成這個樣子了。”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去接過他遞來的紙巾,從裏麵拿出一張擦了擦自己的眼眶,而後又低下頭去,輕聲說了“謝謝”之後便匆匆忙忙地往前走了幾步,想趕緊從江子城的身邊走開。
卻在那束躺在雪地裏的花前駐足了一下,回過頭輕輕對江子城說了句:“真漂亮。”
江子城笑了笑,走了幾步彎下腰來撿起躺在地上的那束本以為會被遺棄的花,他把花塞到那個女孩的懷裏:“送給你了,今晚是平安夜,平安夜不該傷心的。”
說完之後他就走開了,留下女孩一人捧著那束花站在雪地裏,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愣了好久。
那個細雪飄滿地的美好而又浪漫的平安夜,如同一個屬於青春的故事的開篇背景,除了阮珊,還定格在其他人的心裏。
第二天阮珊睜開眼睛已經是九點鐘,揉著眼睛從床上爬下去,宋斐斐的床沒有動過,應該是一直都沒有回來。蔣可瑤家就在本市,回家慶祝去了。沈夢應當是去圖書館了,唯一有些異樣的是,她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玻璃花瓶,花瓶裏插著一束花。
阮珊隱約想起昨天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沈夢問自己有沒有花瓶,記得自己當時揚了揚手:“沒有啊,可瑤桌子上有,你看看。”而後好像是聽到寢室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必就是沈夢在擺弄這束花。
很漂亮的一束黃金百合,阮珊伸出頭去聞了一下,花束的外包裝已經被拿掉,高高低低地插在花瓶裏,很用心的樣子。
沈夢這丫頭難道是談戀愛了?阮珊伸手擺弄了一下,在心裏思忖道,等她回來一定要問一問。
拿起手機給宋斐斐打了兩個電話那邊都提示關機,阮珊把能一起過聖誕節的人的名單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交際圈實在是太狹窄,隻得撥通韓煒的電話。
“幹嗎?還讓不讓人睡覺啊?”電話一接通韓煒就在那邊嘟嘟囔囔,對阮珊打攪了他睡覺這件事情很不滿。
阮珊頓時沒有了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市區玩的心情,二話沒說氣鼓鼓地掛斷電話。
那邊韓煒的電話倒是立馬就打了過來,知道阮珊肯定是生氣了,趕緊在電話裏嬉皮笑臉:“好啦好啦,是我錯啦,你幾百年不主動找我一次,這次找我什麼事?”
“我是想問你今天有沒有什麼安排?”阮珊說道,“我們寢室的人都出門了,好歹也是個聖誕節,我不想窩在床上過。”
“我沒什麼安排,要不等會兒一起去市區玩?”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一會兒學校門口見。”
十點半的時候阮珊和韓煒坐上了開往市區的出租車,今天是聖誕節又趕上星期六,一路上的人和車都特別多。坐在後座的韓煒和阮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韓煒提到了高中時的聖誕節:“哈哈,阮珊你還記不記得高二那年的聖誕節?你跟你那個娘炮的小男朋友在一起,兩個人聖誕節的時候準備溜出去玩結果被保安給抓住了,在升旗儀式上通報批評……”
“嗬嗬,”阮珊伸出拳頭在韓煒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冷笑兩聲,“你為什麼不想一想你高中聖誕節因為沒有回送喜歡你的那個蘇藍聖誕禮物,被她追著教學樓跑了兩圈……”
韓煒聳了聳肩:“不要提那個八婆影響心情好不好!”
兩個人在市區的步行街下了車,步行街上已被裝飾得煥然一新。幾十米高的聖誕樹被擺了出來,上麵掛著各種各樣的裝飾品和彩燈,夜幕降臨的時候應該會很漂亮。他們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隻是在街上閑逛,看到商場的門口打出來的大幅的“SALE”宣傳單,也會進去隨便晃蕩一圈。
美食區在商場的五樓,阮珊和韓煒轉了一圈,為了映襯聖誕節的氣氛,他們選了一家西餐廳進去。中午吃飯的高峰期還沒有到,裏麵的人還不算太多,兩人走進去找了一個座位坐下,服務員把菜單拿了過來,點餐之後要了一瓶紅酒。阮珊酒量極差,隻喝了一丁點就已經微醺,微醺發酵了情緒,邵然的麵龐和身影又一遍遍地在她的心底搖曳,她從包裏拿出手機對韓煒搖了搖:“我要給邵然打個電話。”
“你有他的號碼?”
“嗯!”阮珊得意地應答了一聲,而後開始撥號,按下通話鍵之前又猶豫了一下,“會不會不大好?”
“想打就打唄,狼子野心都暴露出來了還裝什麼矜持。”韓煒白了她一眼。
阮珊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通話鍵,把手機放在耳邊幾秒鐘,之後噘著嘴放下:“關機了,不會正和哪個女生吃燭光晚餐吧。”而後自顧自地想了想,“吃燭光晚餐也不至於關機啊,不會在和哪個女生……巫山雲雨吧。”
韓煒無奈地聳聳肩:“你的想象力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豐富,怪不得從你小時候起我媽就說你長大能當作家。”
吃飯的中途阮珊去了一趟洗手間,從裏麵出來的時候不經意往樓下看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竟然在樓下步行街的滾滾人流中看到了宋斐斐。她站在步行街上的那間教堂門前,麵前站著的還有一個男人。
阮珊隻看得到那男人的背影,那人穿著一襲黑色大衣,整個人倒也高大挺拔。阮珊試探著拿出手機撥了一下宋斐斐的電話,那邊也是關機。這裏是商場的五樓,沒有辦法喊她,阮珊隻得在上麵觀望著,遠遠地看著那個男人把手裏的一個精致的禮品袋遞到宋斐斐的手上,宋斐斐笑了笑接了過來。
“哇靠,LV。”阮珊咂了咂舌,轉頭回去的時候看到韓煒正朝她招手,便顧不得再去觀望宋斐斐的情況,轉身走過去坐下。
吃過飯是晚上七點鐘,天空有紛紛揚揚的雪落下,剛才宋斐斐站在門口的那間教堂已經開始了聖誕節的演出,人流都洶湧著向那裏移去。
朱紅色的木質長椅上已經坐滿了人,阮珊和韓煒找了一個角落站定,幾排穿著白色長袍的女童唱的是阮珊有所耳聞的一首《天使報佳音》的英文原版。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平和的微笑,充滿著肅穆和聖潔的氣氛。
阮珊晚上回到宿舍把從商場裏給她們三人選的聖誕禮物放到她們桌子上之後,沈夢就抱著一個花瓶推門走了進來,大紅色的雪地鞋上麵落滿了一層薄雪,她也顧得不得搭理,徑直走到自己的桌子前。
“好漂亮的花瓶,”阮珊好事地跟了過去,“在哪兒買的?”
“學校後麵的花鳥市場,我下午去逛了一圈選出來的。”沈夢笑笑說道,眼神沒有片刻從百合上移開。
“有男生表白了?”阮珊的好奇心又上來了,繼續追問道。
或許是心底小小的虛榮心作祟,沈夢猶豫了幾秒鐘,繼而輕輕地“嗯”了一聲。
阮珊還沒來得及繼續八卦,沈夢已經抱著花瓶走進了衛生間,她去裏麵接了一些水,然後把黃金百合小心翼翼地從蔣可瑤的花瓶裏拿了出來,換到了新買來的這個花瓶裏。換的時候她看到其中一朵的花瓣已經有些掉落的跡象,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她做這些的時候,臉上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的神情,心中也洋溢著一種溫柔的少女一樣的情懷。
這種溫柔的情懷,足以消散過往人生裏所有的不快和陰霾。
昨天晚上圖書館的那場抽泣,是家裏爸爸的一個電話引起的。他在電話裏跟沈夢抱怨著拿不出給她哥娶媳婦的錢,說是老家像她這麼大的姑娘都出去打工掙錢了,有的去什麼廣州深圳的,一個月都能寄不少錢回來。
沈夢在這邊聲音悶悶的:“我下學期找份兼職,爭取拿獎學金,每個月會給家裏寄錢的,不過可能不會太多……”
後來掛斷電話再坐回圖書館裏的時候,卻再也看不進去書。這晚是平安夜,圖書館裏隻有寥寥幾人,靠著玻璃窗坐著的沈夢往外看去,外麵冬夜的校園燈火輝煌,光鮮漂亮的女生三五成群,言笑晏晏地走過去,看起來美麗又快樂。
她就那樣在心底默默流了很多淚。
那邊阮珊剛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小說,手機鈴聲便大作起來,阮珊看到上麵來電顯示的時候差點沒開心得叫出來,平複了一下情緒之後接起電話,努力用一種聽起來很稀疏平常的語調:“喂?邵然。”
“嗯,是我。”他在電話那邊說道,“我剛才在飛機上,開機之後才看到你打來的電話。”
原來沒有在巫山雲雨……阮珊在心底小小地竊喜了一下,說道:“嗯,我沒什麼事,就是想祝你聖誕快樂。”
邵然在那邊笑了笑:“你也是。”
“你坐飛機去哪裏呀?”阮珊問道。
“我坐的是從北京回來的航班。”
“回來?你昨天晚上不是還在這裏嗎?”阮珊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這幾天都在北京,昨天晚上是專門回來的,”邵然解釋道,“然後今天上午在北京還有個會議要參加,所以昨天晚上去你學校看了演出之後就飛回了北京。”
阮珊愣了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了邵然的話,心裏不是不感動的,說話都有些不順暢:“啊……這麼說你昨天晚上是專門回來幾個小時的……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這幾天有事,早知道的話我就不會非要你過來了,讓你這樣奔波……”
“不是你非要我過來的,”邵然打斷她的話,“是我自己非要過來的。你昨天唱得真的很棒,整個人感覺很不一樣,我是不虛此行啊。”
“哈哈,真的嗎?怎麼不一樣啦?”阮珊的情緒又立馬高漲起來,一副蹬鼻子上臉的架勢。
那邊剛從機場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的邵然腦海中恰好也想象出了阮珊現在的樣子,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微笑,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很認真地想了想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表述,隻好對著電話那頭的阮珊說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阮珊笑了笑,把話題轉了過去:“改天一起吃個飯吧。”
那邊的邵然沉默了幾秒鐘,差點讓阮珊以為他要拒絕了,誰知他說出的話卻是:“這句話應該我先說的。”
他把剛才阮珊說出來的話重複了一遍:“阮珊,下個周末你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阮珊在這頭強忍住笑意,努力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下周末啊,嗯,我考慮一下,明天回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