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剛做夢都沒有想到他還有機會給局長朱士強當司機,這在他看來有點天上掉餡餅的意思。他原本以為能在稽查大隊開車已經不錯了。朱士強本來是有司機的,那是一個有著多年駕駛經驗的老同誌,名字叫牟奇勝。但正因為是老同誌,就偶爾會擺一下老資格,有點倚老賣老的意思,在有些行為上處理得就不是很好,腿腳也不如年輕人勤快。而且這個牟奇勝還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好喝酒,誰都知道司機嗜酒是很讓人忌諱的事情,但老牟卻總也把持不住,每逢有一些喝酒的場合,別人不讓則已,稍微一讓,他總要忍不住喝幾口。有那麼幾次,朱士強旁敲側擊地說了他幾次,他卻沒往心裏去。朱士強在一般情況下是不願意批評下屬的,尤其是老司機,年歲大了,但牟奇勝不自覺,看不出領導的臉色,朱士強就對他有了一些不滿,漸漸地就萌生了要換掉他的念頭。
偏巧有一段時間牟奇勝家裏突然有事,老母親病重需要住院治療,牟奇勝就跟朱士強請了幾天假,想要去照顧老母親幾天。朱士強當然會準他假,這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本來牟奇勝請假的日子裏是有人替開車的,但朱士強還是在留心物色新的人選。
這一天,正趕上計生辦主任孫誌軍來朱士強的辦公室彙報工作,彙報完了之後,朱士強問孫誌軍:“對了,咱們局新來的趙剛最近表現得怎麼樣?”孫誌軍回答道:“挺好的啊,小夥子聰明,人品好,會來事兒,尤其車開得好,我們稽查大隊的車現在就由他負責開呢。”一聽說車開得好,朱士強來了興致,特別多問了幾句:“哦?你說他車開得好,怎麼個好法,詳細說說。”孫誌軍就提到了趙剛在部隊也是汽車兵的事情,並且舉了幾個例子,包括那天下鄉與群眾發生衝突,還是趙剛開車及時趕到才救了他一命,言語之中把趙剛吹噓得神乎其神。朱士強聽了雖然沒說話,但心裏卻想他小小年紀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就決定找個機會試試他的駕駛技術。
這一天,趙剛正在辦公室裏胡思亂想,忽然聽到走廊裏孫誌軍粗著嗓門喊他的名字:“趙剛!”趙剛聽見之後,立即高聲回答道:“到!”然後整個人迅速地站了起來。這一係列反應都是在部隊養成的習慣,每當有人喊他的名字時,他都忍不住高喊一聲“到”,時間久了,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趙剛正要出門,孫誌軍快步走了進來,兩個人差點撞到一起。孫誌軍說:“你趕緊去朱局長辦公室,他有事叫你。”
趙剛聽說朱士強要叫他,心裏有些忐忑,他不知道領導叫他會有什麼事,便順便問了孫誌軍一句:“啥事啊?”孫誌軍說:“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趙剛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朱士強的辦公室,敲了一下門,就聽到裏麵朱士強喊道:“進來吧!”
趙剛推門進去,還沒等他開口,就見朱士強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他說:“你會開車吧?省裏10點有個會議,你送我一趟。”朱士強顯得很著急的樣子。
趙剛聽說朱士強要讓他給開車,有些受寵若驚,當然不敢怠慢,趕緊接過朱士強遞過來的車鑰匙,一路小跑著搶先下了樓,趕在朱士強下樓之前將車子發動起來。朱士強乘坐的是一款國產的紅旗轎車,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一般的公務用車也就這個水平而已。趙剛之前在部隊的時候也曾開過這種車,那時他們團裏就有一輛,他偶爾會從戰友手裏借過來兜兩圈過過癮。
趙剛先坐到車子裏,把車子打著火,然後看到朱士強拎著皮包走下來,他又趕緊下來,一路小跑著到車門的另一側,幫朱士強打開車門。朱士強愣了一下,以往牟奇勝給他開車的時候,一般都是坐在車裏等他的,很少主動下車給他開門。朱士強看了趙剛一眼,對他的勤快勁兒先是有了好感,但朱士強還是不動聲色地坐進了車子裏。他想,如果這個小夥子駕駛技術確實不錯,人也會來事兒,那麼真要考慮一下換他當司機了。
趙剛眼見著朱士強整個人都坐進車子裏,衣服也沒有被車門夾著,才小心翼翼地關好車門。然後再一路小跑返回車門的另一側,快速地坐進主駕駛的位子裏,踩離合,掛檔,給油,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車子穩穩當當地駛了出去,甚至沒有一點聳動的感覺。朱士強對趙剛的起車過程比較滿意。車子上路後,趙剛目視前方,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他心裏很明白,自己的任務就是開好車,沒有用的話一句都不能說。不知為什麼,趙剛的心裏已經有了一種隱隱的預感,他知道這次的表現對他來說很重要,起碼能換來朱士強對他的好感,畢竟像這樣在領導麵前表現的機會並不多。
車子以每小時大約80公裏的時速勻速行駛著,十分平穩,朱士強率先開了口:“對了趙剛,你這段時間對工作還滿意吧,如果有什麼困難盡管跟我說。”
趙剛側了一下頭,衝朱士強燦爛地笑了一下,說:“謝謝您了朱局長 ,我挺滿意的。”
朱士強又問:“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我看你駕駛技術挺熟練的啊。”趙剛回答道:“在部隊裏就學會了,我是汽車兵,部隊裏經常搞野戰急行軍訓練,高原、山地、泥灘……什麼惡劣的環境都跑過,所以就習慣了。”朱士強慨歎道:“難怪車開得這麼好,原來是受過正規訓練的。”朱士強越發對趙剛欣賞起來。
車子終於安安穩穩地駛進了省城。朱士強在開會的過程中,趙剛就耐心地坐在樓下等著,他哪兒也不去,眼睛緊緊地盯著辦公樓的大門,生怕朱士強出來的時候,他一不小心給錯過了。好在會議的時間並不長,大約1個小時左右,趙剛就看到門口陸陸續續有人走出來,不一會兒朱士強也隨著人群出來了。趙剛趕緊發動起車子靠了上去,等朱士強下完門口台階的時候,車子正好穩穩地停在朱士強的身邊。趙剛順手幫朱士強打開車門,朱士強笑了一下,滿意地跨了進來。趙剛鳴了一下喇叭,車子緩緩地駛了出去。
出了大門,趙剛問:“朱局長,咱們去哪裏?”朱士強說:“福順街有一個川府火鍋城,我約了朋友在那裏吃午飯。”趙剛對省城很熟悉,他曾在這裏服過半年兵役,對每一條街路都了然於胸。到了川府火鍋城的門口,朱士強說:“你跟我一起上來吧,沒有外人,都是我的朋友。”趙剛趕緊說:“不了,您去吃吧,我隨便找個地方吃一口就行。”朱士強說:“沒關係的,讓你上來你就上來,來吧。”趙剛看領導既然這麼說了,再客氣反倒不好,趕緊泊好車子,跟他一起上了樓。
當朱士強和趙剛進到包房裏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人等在裏麵。大家看朱士強到了,就七嘴八舌地說:“你怎麼才來啊,請你吃頓飯都這麼費勁兒。”朱士強笑嗬嗬地解釋道:“剛開完會,要不早就來了。”大家就說:“就你忙,好像沒有你地球都不轉了似的。”朱士強就嗬嗬地笑。然後大家注意到跟在朱士強身後的趙剛,就問:“這位是……”朱士強這才想起應該給大夥兒介紹一下,便說:“這是我們單位的趙剛,剛當兵複原分到我們單位。小夥子車開得好,正好老牟這幾天家裏有事,我就讓他替老牟幾天。”大家趕緊招呼趙剛坐下,然後誇讚小夥子長得一表人才。趙剛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坐了下來,畢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所以顯得十分拘謹。
由於趙剛的身份僅僅是一個司機,所以大家跟他客氣完之後,就忽略他了,又將矛頭轉向朱士強,一幫朋友開始吆五喝六地喝起酒來,中間說著一些不鹹不淡的笑話。趙剛始終放不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後來他看沒人注意他,就簡單地吃了一些肉和青菜,然後又要了一碗麵條,糊弄個半飽就下桌了。下桌後他並沒有急於走開,而是耐心地伺候在旁邊,看誰的酒沒了,就給大夥兒倒酒;看誰的餐巾紙沒了,就去給拿餐巾紙,總之表現得很殷勤。後來酒席將要結束的時候,趁著趙剛不在,大夥兒對朱士強說:“我說士強啊,我看這個小趙比那個牟奇勝強多了,要不你就一直用他開車得了。那個老牟總覺得自己牛逼哄哄的,可比不上他會來事兒。”這些人都是朱士強的鐵哥們兒,說話也都不見外。
朱士強笑笑,沒說換,也沒說不換,隻是說:“這事情我還沒考慮呢,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