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剛剛上班那會兒,根本就沒想到要當司機,在他的意願裏,原本想做一個穩穩當當的辦公室職員就算了。
趙剛上班的第一天心裏落差就是巨大的,滿以為參加工作後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在等著他,但沒想到自己卻被分配到計生局這樣的單位,他想不通自己一個大男人在計生局能有什麼施展空間。
上班的第一天,趙剛無事可做,隻是窩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哢吧著眼睛想事情。他有些懷念自己在部隊裏的生活,雖然艱苦了一些,但作為一個汽車兵,他可以經常隨部隊一起外出拉練,那種開著車子在藍天白雲下馳騁的感覺真的很爽,放眼望去,兩邊是碧綠的草地,遠處是莽莽的群山,自己行駛在青山綠水之間,仿佛與天地都融為一體。所以在複員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趙剛還經常能夢到自己在部隊裏的生活,夢到自己的軍營、戰友,甚至那輛塗了墨綠顏色的軍車。
如今的生活卻有些不同了,眼前的一切讓趙剛有些無法接受,辦公室裏那壓抑的氣氛,幾個不苟言笑、道貌岸然的同事,甚至那破舊的桌椅板凳都讓趙剛看著不順眼。趙剛很有些愁悶起來,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他擔心一輩子就耗在這個環境裏,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命運的轉機往往就在一瞬間。趙剛之所以能給朱士強當上司機,還得從頭說起。搞計生工作時常會有下基層檢查的機會,趙剛由於年輕再加上腿腳勤快,所以計生局稽查大隊下鄉檢查時總會叫上趙剛一同前往,這讓趙剛枯燥的生活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樂趣。趙剛對自己第一次下鄉的經曆記憶猶新。那天早上,他在稽查大隊孫誌軍主任的帶領下,一行四五個人開著局裏的麵包車來到了市郊的和平鎮,然後在和平鎮計生辦的工作人員陪同下,向一處村莊進發了。這一路,趙剛是見識了計劃生育工作的力度,當他們的車子一進村,就跟抗日時期的鬼子進村一樣,立馬就有人通知那超生的農戶趕緊跑掉,來不及跑掉的直接被堵在屋子裏,然後就有了這樣的一幕:
“什麼時候交罰款?”孫誌軍凶巴巴地問,那滿臉橫肉讓趙剛想起了舊社會的土匪。
“我們真沒錢,等到秋把苞米賣了再交好嗎?”那超生的農民膽戰心驚的模樣就跟被地主催債的佃戶一樣。
趙剛跟著大夥一起進了屋子,他四下裏望了望,果真是窮得很,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三間破舊的茅草房,屋子裏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炕上鋪的還是那種編織的破炕席。炕頭的一邊是兩個木質的破衣櫃,上麵疊著幾雙破棉被,幾隻飯碗還沒來得及刷,在飯桌上撂著,有那麼一兩隻蒼蠅在不停地飛來飛去。趙剛聞到了一股發黴的氣味,他忽然感到很惡心,很想從房間裏退出來。在趙剛眼裏,這種窮人家應該是國家的扶貧對象才對,他想象不出這樣的家庭還能罰出什麼錢來。
主任孫誌軍顯然不這麼想,他知道越是這種老實人才越能弄出錢來。孫誌軍一眼就瞄到了牆角處堆著的幾袋子大米,估計是這家人的全部口糧。孫誌軍立即就有了主意,回頭對同來的幾個同事下令說:“把這幾袋大米搬上車去!”那幾個人像得了聖旨一樣,立即開始動起手來,女人哭喊著攔住不讓搬,求饒道:“孫主任行行好吧,我們全指望著這幾袋大米過日子呢,你們搬走了我們吃啥啊?”女人聲淚俱下,恨不得給孫誌軍跪下。可孫誌軍卻絲毫不為所動,他似乎早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孫誌軍揚著頭說:“哼!除非你們交錢來,要不就得搬東西。”
女人看實在挨不過去,隻得對自己的男人說:“你還傻愣著幹嘛,趕緊借錢去啊,天殺的玩意兒,我說不讓你生,你偏生,這下可好,挨罰了吧!”男人一聲不吭地接受著女人的咒罵,看得出他也是一個窩囊的主兒,最後隻得按照女人的吩咐,耷拉著腦袋出去借錢了。
孫誌軍就這樣在屋子裏等著,房間裏終於暫時安靜了下來。一行人閑著無聊,緊緊地盯著女人和兩個孩子看,那兩個孩子一大一小,大的五歲左右,是個女孩兒,紮著兩個小羊角辮兒,靠在母親的大腿上,睜著驚愕的大眼睛看著這群陌生人。小孩子還在繈褓之中,似乎是一個男孩兒,可能是有些餓了,開始大哭起來。農村女人比較大方,也不背著別人,她解開衣服的扣子,將那奶頭塞到孩子的嘴裏,孩子立即就停止了哭聲。趙剛斜眼瞄了一下,女人雖然側著身子,但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那白花花的半邊奶子,趙剛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騰地一下臉就紅了半邊。而跟他一起來的幾個同事卻對此不為所動,似乎這樣的場景他們早已司空見慣。
過了好一會兒,那男人才慢吞吞地回來了,從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的收獲不大。果然,隻見他哭喪著臉遞給孫誌軍500元錢,嘴上說道:“孫主任,隻能借到這麼多了,周圍鄰居都走遍了,求你行行好,這些錢先拿去,剩下的等我們賣完苞米一定給你們交上。”
孫誌軍不情願地接過那500元錢,嘴上罵罵咧咧地說道:“就他媽的這麼點,打發要飯的呢?既然這樣,那咱就把醜話說到前麵,如果賣完苞米還不交清罰款的話,那我就起訴到法院去,到時候把你們關進拘留所蹲幾天。”那男人女人嚇得忙不迭地點頭允諾道:“孫主任放心吧,我們一定說話算數就是。”
孫誌軍這才招呼著一行人呼啦啦地上了車,一溜煙地將車開向下一處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