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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我思凡故我思凡
季銳凡

九二七年初秋,上海季公館門前。

“季小姐剛從女子學堂畢業,打算去法國深造。季先生愛女情深,趁著今天季小姐的生日並留學宴,你可要好好表現。”從黑色轎車下來的曾先生意味深長的暼了一眼身後的兒子曾青愷,將嵌著碩大紅色寶石的漆木手杖拄地,語氣僵硬。“好在季先生以前見過你兩次,對你印象不錯。如果你今日能入得季先生法眼,咱們曾家在上海灘立於不敗之地指日可待。”

曾青愷沉默的跟在曾先生身後,戴著西洋的金絲鍍邊鏡片,抹了發油的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苟,一身白色禮服略顯清瘦,像個白淨的文弱書生。他是曾家獨子,曾先生在他身上寄的希望頗深,總想他有朝一日能俘獲季家千金季安年芳心,做季先生的東床乘龍婿。

季家的下人一向最趕眼色,遠遠看到汽車駛來,一個門童便小跑著迎上前,引曾家父子連同管家進入季公館邸大廳。曾府管家把預備好的賀禮指揮手下跟著季公館的管家抬往別處,司機早已在另一個門童的引導下把車子停在了花園前的停車場上。曾先生為表彰身價,刻意卡著點到,諾大的停車場已基本沒有了車位,幸好門童眼尖瞅到空處才不至於讓司機停去院外。把汽車停好後的司機鬆了一口氣,跟著季公館的門童到專門的房間喝茶去了。

宴會時間開始,季公館門前達官貴人仍絡繹不絕,負責登記的管家忙而不亂,抬眼看到幾位特意從帝都趕來為季安年慶生的外國大使,湊上前一壁說著“哈窪油”一壁將人領入廳內。屋內衣香鬢影,如此盛大的規模與排場,暗示了這公館主人身份的非同尋常。

方才曾先生提過的季先生何許人也?上海灘從不缺傳奇,小癟三小混混們羨慕的望著絕塵而去的黑色轎車,幻想著自己有天能像車中主人那樣從人下人成為人上人,而季先生是所有傳奇中最耀眼、大家最希望成為的那個。

季先生以倒賣軍火起家,在舞會上與白府千金白輕蘇一見鐘情,身價驟漲,後買下一個棉布廠裝點門麵,風風光光迎娶白小姐進門。季先生一路事業順風順水,少有差錯,黑白兩道皆要賣他幾分薄麵,與英法等租界的上層人物也打得火熱,是咳嗽一聲整個上海灘也要抖上三抖的人物。他自從白輕蘇在季安年五歲那年因病去後,再未續弦,更是讓他在上海灘眾人的口中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至於方才曾先生提過的季家小姐季安年,乃季先生掌上明珠,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人物。她自幼聰穎美貌,對中西文化頗為精通,傳聞還會講多國語言。如此佳人,誰不願擁之?再加上她那季先生唯一繼承人的身份,娶她等於壟斷了整個上海灘,更是讓她身邊的追求者前仆後繼。

曾先生進入大廳,看到上海各方政要人物及外國公使,頓時眼前一亮上前攀談起來,把曾青愷晾在一旁。曾青愷站在原地,別扭的理了理自己領口的暗紅色薔薇,那是去試禮服時服務人員給他別上的。曾先生的管教向來專製,導致曾青愷的性子中總帶些懦弱與不善交際。曾先生恨其不成材,索性把他帶在身旁多見世麵,他卻在季公館通亮的燈光下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平凡與微不足道。

在學校裏,他也是旁人奉承吹捧的曾少爺,可這“旁人”連進季公館的資格都沒有。這廳裏的人,比他身份地位高的公子哥比比皆是,不是照樣入不得季先生和季小姐的法眼?他看著這大廳裏陳放著的瓷器油畫,哪個拿出去不是價值連城的?可是在這裏,它們隻能作為這宴會的襯托。

曾青愷漫無目的的往人群中走,一位侍者端著托盤走了過來,曾青愷隨手拿起托盤中的一杯紅酒。連暫時調來季公館的侍者也是閱人無數,客氣的衝他禮貌一笑道了聲“曾少爺請自便”,端著托盤轉身離去,留曾青愷在原地回憶自己何時何地見過這個服務生。

季公館的東西向來都是最好的,連招待客人的葡萄酒都是季安年在法國開酒莊的舅舅特意派人給她送來慶生的。曾青愷仰頭將酒杯中的酒飲盡,他不懂酒,也不知這酒有什麼特別,隻覺得身心放鬆了些,不似剛才那般拘束了。他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季安年的身影,還沒把人們看上一圈,又停下搜尋的動作嘲自己傻氣——季安年可是今日的主角,怎麼可能這麼早出場?

果然,等了近一個小時,樂隊換了音樂,場子突然安靜下來,人們紛紛抬頭。身穿一條帶有白色蕾絲的淡粉色及膝裙的季安年挽著季先生的胳膊從樓梯優雅走下,隻見她皮膚白皙如凝脂,笑容淺淺恰到好處,動作優雅不失大方。而她手挽的季先生則是一身黑色西式禮服,裏麵穿了白色的襯衣,配上暗紅橫格的領結,領口右側別上了一枚精致的銀質別針。

上海灘傳奇季先生並不顯年紀,外表看上去倒像是季安年的叔叔或哥哥,他身形修長,風度翩翩,渾身充斥著成熟男性的魅力,英俊的五官下有著讓人不容置疑的果斷與敏銳。不知多少女人希望成為他身邊溫柔的解語之花,他數十年如一日的因著白輕蘇而滄海為水,對一眾芳心視而不見。

父女二人在音樂聲中下了樓,季先生站在最後兩極台階上客套了幾句感謝來賓的話,季安年隻頷首微笑,做足了大家閨秀體麵。季先生側身對季安年耳語幾句,見她點頭,他微微一笑,不無寵溺的拍拍她的肩背,轉身應酬賓客去了。

芳齡十六的季安年正是談婚論嫁的好年紀,不知有多少人希望攀上季家這大好姻緣,硬生生把這場生日宴演成了相親宴。先前不知從哪裏傳出小道消息,說季先生想在她出國前給她定親,等季安年回國後便結婚——這場宴會明麵上是為季安年慶生,暗地裏也是為了相看青年才俊。於是,季安年甫一下樓便成為了眾星捧的那個月,從小見慣了這種場麵的季安年並不發怵,談笑間將公子哥們一一應付過去,盤旋於眾獻媚男子之間終於覓得脫身之際,與好姐妹文斐對視一眼,雙雙溜上陽台。

外麵已是夕陽西下,天氣出奇的好,給周遭的雲暈染上了橙黃色的光輝。風微微地吹著,小樓牆上的錦屏藤隨著風微微在搖。這種植物有個別名叫做一簾幽夢,季安年最喜此處景色,覺得有朦朧的意境。連簾子上開著的白色的小花,都透出一點嫩嫩的綠。

“唉!累死了!”到底還是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季安年半倚靠在欄杆上長籲了一口氣,轉過臉來對文斐甜甜一笑。“快被他們煩壞了!說來說去,就是一個意思:選我吧選我吧,我想做季先生的女婿——我呸!他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我能看上他們?不過小斐,你也到了年紀,文先生不拿這些事情煩你?”

“我聽哥哥的。”雖是西洋教育下長大的,上的又是新式學堂,文斐提及這些事情時仍是有些羞澀。“其實,我也隻是拿哥哥替我擋著……爸爸的那些小九九,我還能猜出一些——他休想拿我聯姻去!我既學習了外國的那一套,便絕不會接受沒有愛情的婚姻。”

當代青年追求婚姻自由是種進步體現,季安年聽後隻點頭打趣道:“真不愧是文家的斐小姐。”

文斐正想問季安年對於婚姻是怎麼想的,一個身著銀灰色緞麵禮服的男人朝她們走來,麵容端的是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透出一股子倜儻氣:“小年,生日快樂。”

“謝謝顯明哥。”季安年和來人顯然熟識,衝他俏皮一笑。

文顯明便是文斐口中的“哥哥”,文家的排名是堂輩男女一起排的,文先生長子文顯明排下數來成了眾人口中的“文三少”。他在複旦大學念書,明明是人們所謂的青年激進學生一類,在上流場合卻是另一番穩妥的公子形象。憑借這個形象,文顯明蒙蔽了太多的文家世交。他一邊上著大學,一邊幫文先生做事,憑著處事周全的性子,早已可以在生意場上獨當一麵。他們這樣的身份不易交友,文先生與季先生同為生意夥伴關係不錯,文顯明文斐兄妹與季安年一同長大,這才比一般朋友要來得親近些。

文顯明微笑站到二人身側:“今天的小年格外漂亮,像是盛裝出席蟠桃宴的仙女。”

“這場宴會本就是為小年辦的,仙女去摘桃子還被齊天大聖捉弄了一通,怎麼能和小年相提並論?”文斐道。

文顯明笑著討饒:“好好好,算我講錯了。”繼而信嘴胡謅道,“你們可知,那王母娘娘辦蟠桃宴是為何?原來是為膝下公主慶生。隻因公主生日恰逢桃樹結果的時候,王母愛女心切,才肯把蟠桃分給眾大仙來吃,給大家沾沾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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