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誰是內鬼

何少華叫來對外公關部的主管王英，一查詢才知道，雍凡廣告詞中的“高清微整形”在原來的廣告審批文件中沒有，是他們擅自加上去的。

何少華臉一黑，將文件夾推到王英麵前：“王英，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擅自篡改產品專用廣告批文？你知不知道，國家食品藥監總局製定的有關化妝品標識的規定中明確指出，在化妝品的宣傳中‘不得使用明示或者暗示醫療作用的文字’，否則將承擔法律責任。你說，這個責任你怎麼承擔？”

王英臉色大變，腿也突然有些癱軟：“何……何董，這事確實不是我幹的，我們備案的文本中也沒有這句話，是許莉負責印刷的，肯定是她擅自加上的。”

何少華問：“許莉呢？她人在哪裏？叫來！”

王英戰戰兢兢地說：“她……她一個月前已經辭職了，剛才打電話聯係不上，原來的手機號成了空號。”

何少華一聽就明白了，這絕不是印刷上的錯誤，肯定出了內鬼，許莉隻不過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用完也就消失了。使他不明白的是，究竟是誰設的局？這是針對他的，還是針對公司的？

何少華狠狠地說：“作為部門主管，你沒有把好最後一關，難辭其咎。如果找不到許莉，你就承擔全部責任。”

王英篩糠似地抖了起來，嘴裏隻說：“我……我……”

何少華心裏對王英厭惡極了，這樣的人怎麼能當主管？這是誰安排進來的？現在錯已鑄成，即使對王英千刀萬剮，也挽回不了偉業將要麵臨的損失。

“出去吧。”他一揮手，冷冷地說：

轟走了王英，何少華呆呆地坐著。事情明擺著，雍凡新產品的下架已成定局，誰也無法改變，現在唯一要做的是讓公司的損失降到最低。他已經想好了應對的策略，拿起電話，對謝國民把他的意見說了一遍，掛機後已是下午五點多，他又叫來了總裁辦公室主任許多才，吩咐他立即通知董事會成員，早8點召開會議。

一切安排就緒後，何少華頭靠在椅背上微微閉眼。他需要梳理一下思緒，得好好的梳理一下。正想著，突然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電話，他接通了，電話中立刻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喂，你好，請問你是何少華先生嗎？”聲音很清脆，甚至還有點兒童音在裏麵。

何少華馬上應道：“我是何少華，請問你是誰？”

對方說：“你剛才追了我的尾，我……”何少華一聽追了尾，不覺嗬嗬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對方有些不快，剛說完，她大概意識到了有點兒不對勁，嘿嘿補笑了兩聲，“是追了車尾，剛才口誤，對不起。”

何少華這才止住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吧，有什麼事？”

“我現在就在4S店，想問一下，維修發票開你單位的，還是你個人？”

何少華“哦”了一聲，沒想到這個女孩幹事還真細心，便說：“隨便吧，開不開發票都無所謂，反正是我私人給你報賬，與單位無關。”

“怎麼是私人報賬？你不是有單位嗎？”

“是有單位，但這是我個人的責任，不能讓單位來埋單。”

“嘿，沒想到你還挺廉潔的。”

“正在努力。”

“好了，掛了。”

他本來還想多說幾句，沒想到對方真的掛了。他的腦海裏卻還浮現著她的影子，他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麼，這個女孩說話辦事就是有點兒與眾不同，也挺有意思的。

此刻的王夢瑤還在4S店，她與維修評估師講好維修價錢後，就打車直奔大漠罕宮美食城。前幾天，她向代得金詢問過，打算向他們銀行貸一筆款。代得金問她貸多少，她說100萬。代得金吃驚得大張著嘴說，你貸那麼多款幹什麼，你不是已經向市婦聯申請了小額貸款嗎，怎麼還要貸？王夢瑤說，我打算開個新店。這個想法王夢瑤自上次從省城回來後就有了，她就是想打破現在的格局，向服裝高端化進軍。

第一步是找個理想的店麵，她早就看上了商業街的一個商鋪，那個位置極好，離停車場不遠，而且又在十字街的交彙處，麵積有300多平方米，雖說租金高了點，但那可是黃金地段中的1號商鋪，位置也很寬闊，易於安裝廣告牌。她一橫心，簽了5年的租賃合同，交付了20萬訂金。她打算把她的運動服專賣店轉讓，再交付剩餘的30萬，等於一年的房租就交清了。然而她算了算，如果等店鋪裝修完，自己手頭最多隻能剩50萬，還有100萬的缺口從哪裏來？

靠家裏顯然是不行的，父親所在的糖廠效益不好，母親又沒有工作，她還得每月資助家裏。向親戚借，她家的親戚都是收入一般的家庭，即使對方願意借，其數量也是極其有限。代得金說，這風險太大了，可能領導不好批。再說，貸款還得財產抵押，商鋪是租賃的，還不能拿來抵押，你的固定財產隻有這輛小轎車，抵押數額也是有限。王夢瑤說，我不管，你這個宣教部主任連這點兒忙都幫不上，還好意思說。你要辦不成咱倆就絕交！代得金嘿嘿一笑，你講不講理？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怎麼對我這麼凶？

代得金的最大好處就是脾氣好，無論她對他怎麼蠻橫，他都不生氣，也正因為他不生氣，王夢瑤跟他說話從來是口無遮攔。王夢瑤雖然表麵上很堅強，但在她內心深處，也有非常脆弱的一麵，尤其是那天從代得金那裏回來後，她一個人在馬路上像孤魂野鬼一樣飄蕩著，初春的夜風舞動著她的長發，讓她感到陣陣寒意。

難道就這麼擱淺了嗎？但是，不擱淺又有什麼辦法？她縱有再大的野心與膽量，可沒有啟動資金，也隻能望洋興歎。她有點累了，真的不想再這麼繼續打拚了，找個男人盡快把自己嫁出去得了，免得這麼勞心勞神。可是，嫁給誰呢？追她的人她看不上，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總是遲遲不出現。也許出現了，隻因她心裏的那道傷痕還沒有完全愈合，心靈之門就難以向對方敞開，又或是他的肩膀不一定是你可以依靠的港灣。她不敢細想這個問題，不是她懷疑別人的真誠，而是她受的傷害太深。

想起那個曾經的他，在充滿青春氣息的大學校園裏，他的海誓山盟令她感動得熱淚盈眶。從大二開始，她一直小鳥依人般地跟著他，直到大學畢業。後來，他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在商量如何租房結婚時，他卻變心了，他遇到了一個比他媽媽隻小一歲的富婆，因為那個女人可以讓他過上不勞而獲的生活，可以不需要他奮鬥就可擁有房子和車子，他經不起這樣的誘惑，不得不向她拜拜了。

她無法承受生活的打擊，獨自悶頭喝了一瓶高度白酒，想一走了之。但經過一場頭痛欲裂和掏心掏肺的嘔吐後，她還是活了下來。愛過傷過醉過痛過後，她深深地感悟到，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裏，沒有什麼比金錢更重要，它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校園裏的海誓山盟，可以顛覆傳統的價值觀。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徹底改變了她的價值觀，第一次萌生了獨自創業的想法。她要用她的智慧和才能，掙錢發財。她要挽回失去的尊嚴，要讓那個見利忘義的拜金男一提起她的名字就後悔得腸子發青，羞愧得無地之容。

當她的夢想在一步步實現後，她曾滿足過，至少她擁有自己的商鋪，擁有讓同齡女孩引以為自豪的轎車，她過上了比許多同學優越的生活。但當她看到李梅在省城的氣派，這個新產生的夢就如影隨形，讓她揮之不去。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做夢和不斷圓夢的過程，人在不同的時候有著不同的夢想，當你圓了舊夢，新夢又開始了。人就是在這種周而複始的圓夢過程中不斷地調整自己的坐標，不斷地走向美好，直至生命的盡頭。

還好，今天剛剛獲取了市婦聯和建設銀行的小額無息貸款，雖然才30萬，這也大大減輕了她的壓力，如果代得金這裏貸不到100萬，能貸個七八十萬也行。

進了大漠罕宮美食城，她老遠就看到代得金朝她擺著手。來到近處，她才看到代得金的旁邊還坐著一位陌生男人。

代得金馬上站起來介紹：“夢瑤，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農業銀行北山分理處的徐強主任。”

徐強不失時機地遞給她一張名片：“幸會，咱們交換一下。”她接過看了一眼，然後打開包，拿出自己的名片給了他一張。

落座後，代得金向徐強介紹說：“這位美女叫王夢瑤，是我大學同學，當年的校花，現在是四季風服裝店的老板。”

王夢瑤笑著說：“什麼校花，什麼美女？那都是抬舉人的話，不能當真呀。在你們男人眼裏，女人全是優點，妖的叫美女，刁的叫才女，木的叫淑女，蔫的叫溫柔，凶的叫直爽，傻的叫陽光，狠的叫冷豔，土的叫端莊，洋的叫氣質，怪的叫個性，匪的叫幹練，瘋的叫有味道，嫩的叫靚麗，老的叫風韻猶存，牛的叫傲雪淩風，閑的叫追求自我，弱不禁風叫小鳥依人，不像女人的叫超女！”

王夢瑤的一番話，說得代得金和徐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王夢瑤又說：“你沒看微博上說的，凡是校花、係花，命運總是不及他人，到頭來人老珠黃，一切都成烏有，那些不是什麼花的，反而過得幸福自在。”

徐強接了話說：“王小姐真是謙虛了，看你的樣子，正好是花開半夏，青春四溢，離人老珠黃還遠著哩，怕什麼？”

王夢瑤說：“都奔三的人，還一事無成，怎能不怕？”

代得金說：“怕什麼？等實在嫁不出去的時候，我可以成全你。我現在守身如玉，就是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王夢瑤笑著說：“滾一邊兒去！我說的是工作一事無成，不是說嫁人的問題。你電話中說的貸款的事，是不是與徐主任有關？”

“聰明！”代得金說，“所以，我就是喜歡與既漂亮又聰明的老同學打交道，別的女人根本不入我眼。”

“得得得，又來了？你也不怕徐主任笑話？”

徐強嘿嘿一笑：“代主任一貫風趣幽默，我們已經習慣了。”

王夢瑤說：“那不叫風趣幽默，是油嘴滑舌。”

說笑間，菜一道一道地上來了。代得金舉起酒杯，相互碰了一下，喝了第一杯酒，然後對王夢瑤說：“你貸款的事，我這個宣教主任真是無能為力，隻好請我們的徐主任來，就是與你商量商量，看看怎麼操作。”

徐強說：“王小姐，你的事代主任已經給我講了，要是在前幾年貸100萬不成問題，今年因為銀根緊縮，貸款控製得比較嚴，估計貸100萬還是有難度，根據你的資產情況，最多也隻能貸50萬。”

王夢瑤高興地說：“能貸50萬也不錯，謝謝啦，徐主任，我誠心給你敬一杯，希望你步步高升！”說著端起酒杯。

徐強也端起酒杯：“借美女的吉言，希望能有高升的那一天。”兩人相互碰杯幹了。

代得金馬上附和：“徐主任是我們基層分理處最優秀的主任，也是我們副行長的後備人選，高升是必然的，隻是時間問題。”

徐強就拍了一下代得金的肩頭：“哪裏哪裏，我要當副行長，得等你當了行長才行。”

王夢瑤看到他倆開心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玩，他們明明知道都在相互恭維，但都很樂於接受。她沒想到代得金這幾年曆練得越來越圓滑世故了，在單位上混，也許這是一種很好的處世哲學。她更沒有想到，代得金還真把她的事放在了心上，否則，徐強也不會這麼主動答應給她貸款。他不覺有些動情，就斟了酒，舉起杯子對代得金說：“來，老同學，敬你一杯，也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代得金高興地舉起杯：“這是應該的，你的指示我能不聽嗎？你要跟我絕交了怎麼辦？”

王夢瑤想起了上次放出的狠話，不覺哈哈大笑：“上次那是幽默，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