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考倒計時100天
新年伊始,H市不久前迎來了初雪。晶瑩的六角雪花似乎知道自己遲到了,便熱情洋溢地擁抱大地,想要彌補錯過的時間。白雪覆蓋下的城市幹幹淨淨,沒有喧鬧,沒有肮臟。三兩行人也隻是戴了厚實的口罩, 默然前行,像在表演一場啞劇。
警局門口拉著“歡度新年”的條幅,掛了兩個紅燈籠,顯得喜氣洋洋。唐塵墨站在邊上,抬頭看了眼條幅,咕噥道:“不知道是不是去年剩下的,好歹掛個‘猴年大吉’緊跟潮流啊。”
唐塵墨笑著和往來的同事拜年,他去年剛從中國公安大學畢業,憑借實力主動在家鄉的公安局得到了個鐵飯碗,不過現在還屬於新人。
“沈姐,過了個年您怎麼反倒更年輕了。”唐塵墨嘴甜地問。沈姐,名沈靜宜,是公安局的元老級人物了,她老公是副局,父親曾是H市公安局的局長。她平時不用幹什麼重活,隻做些文書工作。
“注意保養罷了,可比不了年輕的小姑娘,不化妝也水靈。”沈靜宜光潤的臉笑起來添了些眼角的細紋。
唐塵墨想起有人如此形容沈姐:蘿卜的身材,柿子的臉,包子的褶,熟紅豆的唇。許多人聽後噗一下就笑了,太形象了。有人好奇時也想象她年輕時的模樣,畢竟副局看上的人不會太差,也許是水蛇的腰身,瓜子的臉,粉桃花的頰,紅櫻桃的嘴。但他們這些凡人實在能力所限想不出,隻好怪罪於歲月這把殺豬刀“哢嚓”一聲給女子換了樣子。
許多城市雖然已經明令禁止燃放鞭炮,但春節期間因鞭炮引發的事故還是頻繁發生。唐塵墨及其同事們在這個三線小城市這幾日腳不沾地忙得不可開交,搶劫、家庭糾紛、炸傷眾多大小案件一齊湧到警局,人民的公仆在春節期間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個個頂著黑眼圈奮鬥在案件的最前沿。
“真累啊!”唐塵墨感歎道,他剛喝了口水坐下歇歇。
“第一年在警局自然累些,以後就習慣了。”張正捧著一杯熱茶,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介紹前輩的經驗。張正是唐塵墨的師傅,照例要帶他一年,讓他熟悉熟悉警局的工作,也是給他積累一些人脈。唐塵墨是名校畢業,學曆硬,家裏又有些背景,在基層摔打兩年倒是個好苗子。
張正長著張國字臉,一眼看去全身就散發著浩然正氣,天生的警察。在警局破過不少重案,立了不少功,本該早就坐辦公室享清福了,但他喜歡親自去辦案,一天不跑跑就骨頭癢。他平時外表溫和平實,但工作起來數十年如一日的拚命。局裏的大小領導過年過節的起碼要跟他道句好,這無非官位高低,實乃是人們由衷地尊敬。
唐塵墨算是找對了師傅,也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地跟著師傅積累辦案經驗。剛開始唐塵墨被分配在H市第一中學附近的片警,幾個月後才被調去辦理刑事案件。
在剛上崗的那幾個月,不知為什麼學校附近事兒格外多,關係也複雜的很,按道理這應該是城市最幹淨最有正能量的地方,偏偏現在變了味。
平時清閑的時候也就去黑網吧抓抓學生,大多都是男學生,跳牆頭或者從學校的鐵欄杆裏鑽出來,喊著德西瑪雅在打英雄聯盟。唐塵墨基本上是先上去往他們頭上重重地打一下,熊孩子們不知道好好學習,逃課打遊戲倒挺在行,遊戲能讓你今後衣食無憂嗎。唐塵墨那一下算是替他們爸媽教育教育,現在的孩子寶貝得太厲害,父母仁慈往往多生敗兒。
高考倒計時97天
“別坐著了,有新案子。”張正掛了電話,拿起車鑰匙,對剛坐下的唐塵墨說。
“我這累得跟狗似的,剛喘口氣兒還沒活回來呢。”唐塵墨不情願地趕緊跟上去,這點警察工資還不夠買跌打損傷膏的呢。
“你們這些小年輕們就是缺練,多出幾次外勤就皮實了。看來警校得加大訓練力度啊。”張正開了警車門坐到駕駛座上。
"花宛小區的一對夫婦報警說女兒失蹤了三天。”張正簡明扼要的說明情況後,警車疾馳向花宛小區。
聽到平常頗為熟悉的小區名字,不知為何唐塵墨有些心跳加快,或許是因為他隱隱覺得有些案子就是不同尋常,這難道是警察的直覺,說出去恐怕讓人笑話。
“失蹤三天才報警,這父母也太不負責任了。”唐塵墨的聲音冷靜中還是帶著些許驚訝。
看著車窗外熟悉的風景,一閃而過的冬樹似乎有些淒涼,偶爾掠過樹梢的麻雀被西北風吹的心驚,恰如初出茅廬的小警察要涉及人生的第一個案子時按捺住激動不動聲色,當然他總不能在悲傷的民眾麵前表示I am so happy,because this is my first time。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小區卻在時刻發生陌生的故事,畢竟它們總要在不變中演無數場人生的悲歡離合。
花宛小區二棟三單元401
張正和唐塵墨一進門,發現已經有兩名民警在了解情況。
為了讓加速的心跳慢慢平複,唐塵墨多用了幾次深呼吸。張正在旁邊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小夥子別緊張。
室內很暖和,花苑小區的供暖設備在城市裏是出了名的。唐塵墨把外套的拉鏈稍稍拉開些,透透氣,一路的緊張讓他有些胸悶。
“這是我們局裏的張隊。”一名民警說道。
家裏的母親已經泣不成聲,父親則沉默的吸煙,皺著眉,看來也頗為煩躁。
父親走過來和張正握手,“您好,我叫江謙禮,這是我愛人蘇冰。”
“我叫張正,今後由我來接手調查你女兒失蹤的案子。”估計麵前的男子也是成功人士,不然也不會有領導直接找到他特意讓他來辦案,張正想著。
說話間,唐塵墨仔細地打量著江謙禮,文質彬彬,雖有四十多歲,但沒有啤酒肚和禿頂,斯文有禮,想必是事業有成。
“您是什麼時候發現您女兒失蹤的,也就是說令愛失蹤的具體時間。”張正開門見山地問。
“我昨晚十一點鐘坐火車從外地回來,到家後發現我女兒不在家。昨天是周六,學校放假,我以為她可能和同學玩的晚了所以在同學家住,可今早也沒見她回來。”江謙禮有些憤恨地瞪了妻子一眼,似在責怪妻子,繼續說道:“今早蘇冰打麻將回來,我們才意識到不對勁。”
“也就是說令愛失蹤的時候您並不在家,對嗎?”唐塵墨的表情嚴肅起來,快速總結了一下剛才江謙禮的那番話。恐怕丈夫早已對妻子沉溺麻將的行為有所埋怨,所以才露出那表情。
張正瞧了唐塵墨一眼,腦子轉得還挺快。他隨後去詢問仍抽噎不停的母親,一般女兒的事情母親了解的多些,但也不一定,現在的孩子都不大和至親的父母說心裏話了,畢竟隔著代溝。
“您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張正轉而向母親提問。
“27號......也就是三天前的早上。”回憶與女兒最後一次見麵的情形,蘇冰更加傷心,悔恨的心讓她嚎啕大哭。
“等警察問完話再哭,就知道哭,你要是少打幾次麻將,蘇錦會不見嗎?!”江謙禮按了煙,咬牙切齒地罵著妻子。
“是早上幾點鐘?”張正皺了皺眉,看來這個光鮮的家未必溫馨呐。他繼續問,要知道那個女孩子已經失蹤三天了,已經錯過了搜尋的最佳時間,現在容不得時間半點浪費。
“早上六點左右,她正要去學校上自習......那天是她高三百日誓師大會,蘇錦特意說過,所以我記得格外清楚。”蘇冰拿了張紙巾擦著臉上的淚。
“那怎麼今天才報警呢?”張正繼續發問,按常理,不見了孩子24小時後家長就會報警才對。
“我平常沒空管她,而且蘇錦很乖,從不亂跑,誰能想到她不見了。”蘇冰抽抽搭搭地回答。
“失蹤的女孩叫蘇錦?”唐塵墨站在旁邊猛然一驚,冷汗簌簌直冒。
同事略帶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哥們,你這副表情是怎麼個意思?!”
唐塵墨整理了下表情,平靜地問:“女孩子隨母姓不太常見啊。”
“女孩叫江蘇錦。父母的姓氏加錦繡前程的‘錦’。”同事一副了然的樣子輕聲回答道,“倒是個好名字。怎麼?你認識?”
“可能在網吧抓那群男學生的時候聽過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麼時候了。”唐塵墨像是對上了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手心裏卻滿是冷汗,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掐滅。
“啊,對,她確實是市一中的學生,你之前不正好是管那區的嘛。”同事恍然大悟道。
唐塵墨隨便答應了聲,表示是的。
見師傅問著話,唐塵墨環顧四周,房子不小,大概有一百五十多平方米,暖色的沙發,液晶電視,華麗的水晶吊燈,貼著不俗的牆紙,裝修倒也華貴,時尚卻也不失溫暖,可見這家人的品味都是上乘,不是普通的暴發戶。
沙發旁邊的鞋櫃上放著鑰匙,手套,一些零錢還有裝著全家福照片的相櫃,唐塵墨走近去觀察相片,女兒站在中間,父母站在左右,都是笑的很高興。照片中央的女孩長得眉清目秀頗有江南女子的清婉氣質,絕對是禍國殃民的美人胚子,這樣的女孩子想必在學校很受歡迎。這麼看來母女更為相似,風韻猶存的母親年輕時一定也很漂亮,但這個家庭未必如表麵一樣美滿,從剛才江家夫妻的對話就能知道些端倪。
“長的很漂亮不是麼?怪不得小男生們會討論她了。”女警官看著相冊衝唐塵墨溫和的笑笑。
“有時候長的漂亮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唐塵墨低語似大徹大悟般歎了口氣,“尤其是當女孩子也知道她長得漂亮之後。”
“我們問過老師和蘇錦的同學他們都說在誓師大會後就沒有見到她了。”江謙禮有些著急,穿著西服,領帶卻甩在了沙發上,扣子也擰開了幾顆,大冬天的卻因為女兒失蹤著急上火。
“老師在令愛失蹤的三天中沒有給家裏來過電話嗎?”唐塵墨有些疑惑,這件事情有太多可疑的地方,老師應該在學生不在學校的第一天就會打電話給家長啊。
“我一周前就出差了,在外地用的是另一個號碼。蘇冰平時打麻將也不開手機,所以就沒有聯係到。蘇冰玩麻將昏天黑地的,今天開機才發現老師給打了許多通電話。”江謙禮口氣裏充滿了對妻子的不滿。
看到母親那裏再無線索,張正轉向江謙禮:“您平時是做什麼工作的?有沒有仇家綁架的可能性?”
“我開了一家運輸公司,”江謙禮皺著眉想,“應該不會有什麼仇家的,縱使生意上有些矛盾單也都是小糾紛,也不會大到要綁架的地步。”
“那勒索呢?近幾日有沒有奇怪的人往家裏打電話?”唐塵墨話說出口就後悔了,父親出差剛回來,母親手機也關機,家中無人,怎麼會接到電話。這家人還真是不把孩子當回事兒啊!
“她有手機嗎?”唐塵墨詢問。
“有,但是放在家裏了。”江謙禮指了指茶幾上的手機,是部黑色新款魅族。
女孩子用黑色?還真是與眾不同。唐塵墨感歎道,這手機可是我一個月工資啊,現在的姑娘真心養不起啊。
“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勒索錢財,那麼近幾日一定會打電話或者以其他途徑來通知你們,請你們保持警惕。當然不是這種情況最好,這隻是一種猜想。”但如果不是這種情況,那女孩恐怕凶過極少了,新年期間總是有走投無路的人狠下心犯事,張正想著但未說出,怕增添他們的恐懼。
各種猜測一時湧上心頭,張正決定先回局裏用天網係統查找一下江蘇錦失蹤當日的學校附近監控。兩名民警則繼續留在花苑小區繼續尋找線索。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張正和唐塵墨從天網係統裏查不到二月二十七號學校附近的幾個十字路口裏江蘇錦的身影,一個十八歲女孩憑空消失了!
兩人抱著一絲幻想,江蘇錦可能從小路經過。兩人又驅車來到學校附近的商店試圖從監控裏能查到她的最後一次出現地點,然而也是徒勞無功。二月份的風依舊凜冽,唐塵墨的腦門上卻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汗,衣服裏麵也濕透了,心裏一陣嘀咕,他媽的真是奇了,她跑到哪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正給江謙禮打了個電話,試圖再找出些線索,例如江蘇錦平常的回家路線,她喜歡去的超市,得到的答案是一問三不知!連張正都要憤怒了,這是什麼父母!他也身為人父,平常工作忙倒也知道孩子的喜好,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張正沒好氣的掛了電話。唐塵墨站在旁邊也是一臉憤怒,用拳頭砸了一下牆壁。
看著徒弟不太冷靜地表現,張正安慰道:“不要猜測太多,趕緊找到江蘇錦才是正確的。”
但是,正是因為女兒失蹤一絲線索都沒有,恐懼,不安,擔心一時都籠罩在江氏夫婦的心頭。
高考倒計時96天
唐塵墨一出家門就發現一時消散的霧霾今天卷土重來,它勢如破竹地攻城拔寨,輕而易舉地將H市的人民再次逼入尷尬的境地——一邊製造垃圾 一邊大罵天氣。城市邊緣高豎著的煙囪停了幾日後又開始冒著白色如骨朵卻大了幾千倍的濃煙。經濟與環境總是讓人難以取舍,前些年是犧牲綠水藍天搞經濟,如今是停經濟還綠水青山。唐塵墨開車經過勞務市場,在寒風中蹲在地上舉著各個工種牌子的年輕人格外多,不知道裏麵有多少大學生,他歎了口氣,不忍再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人們生活困窘,踩了油門往警局方向駛去。
昨天他和張正最後去了學校,向江蘇錦的老師和她的同學詢問她的情況。
得出的結論是:江蘇錦成績優異,與同學相處也很融洽,比較安靜,非常有教養,簡直堪稱完美。這麼乖巧的女孩真是在90後中實屬罕見。
到了高三(1)班,張正和老師簡短地說明情況,兩人就進教室詢問江蘇錦身邊的人。
唐塵墨一直猜想她會不會是因高考壓力大離家出走了,所以特地問了她同桌最近江蘇錦有什麼異常現象,答案是沒有。
“她有沒有日記本之類的東西,平時幾個心情什麼的?”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總有多愁善感的時候,記個心情也是常見。起碼他在上高中時就經常見女同學拿個小清新的本抄兩句從言情小說裏寫下的有關愛情友誼的句子。
“蘇錦平時看到好詞好句都會抄到語文筆記本上,沒見她寫過日記。”被問話的女生從江蘇錦桌上疊放整齊的書中抽出一個綠色封皮的筆記本遞給唐塵墨。
清秀幹淨的字一如其人,內容都是有關語文的,一些成語,病句類型,詩歌鑒賞之類,沒什麼太大價值。唐塵墨翻了幾頁又把本子遞回給女生。
唐塵墨在詢問的時候卻發現,江蘇錦後桌的男生總是用一種火辣的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有些怪異。
“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想告訴我?”唐塵墨對江蘇錦後桌的男生問道,這個皮膚白到天人共憤的男生從他剛進門到現在為止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唐塵墨的身體。
男生搖了搖頭:“蘇錦幾天沒有來上學,我有些擔心。麻煩您早日找到她。謝謝。”
看來這小子也是能藏住事的,官方的言語裏暗藏陌生與疏離,就真的好似隻是一個同學不見了,他照常詢問而已。但事情往往沒那麼簡單。唐塵墨腦海裏轉了幾個彎想著。
但學校之行也不是沒有收獲,唐塵墨起碼在江蘇錦的抽屜翻看時在桌子的最裏麵發現了一排藥,已經被吃掉了五片。那藥不是正規的藥物,上麵的字也都被磨的看不清楚,他們去普通的藥房都找不到,隻好帶回局裏做檢測,希望會有所收獲。
昨夜裏江家仍是死水一樣沉悶的氣氛,沒有電話,沒有郵件,綁架的可能性極低。張正寬慰著江謙禮,“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唐塵墨明顯感到江氏夫婦之間的壓抑情緒像氣球一樣膨脹,馬上就要爆炸,然後劈裏啪啦把所有無法讓外人了解的黑暗、發了黴的秘密都攤在陽光下。
與第一次不同,蘇冰的妝容明顯精致了許多,雖然難掩憔悴,但卻是貴婦的打扮,高雅地坐在沙發的一角。仿佛之前歇斯底裏哭喊的瘋女人不是同一個人。
剛到警局的唐塵墨被張正喊住。
“快走,我們還要去趟學校。”張正從外麵走進來對剛打了卡的唐塵墨說道。
“怎麼了?”
“昨天那藥被檢測出來了,是米非司酮,墮胎藥!”
“啊?”唐孟張大了嘴,低聲罵了句:“靠!”
親眼看到的東西不一定是最真實的,在一定的地點,人物,對話,動作,營造出來的場景可能隻是一場表演。就像看上去天真無邪的高中女孩卻吃著墮胎藥。
“那東西確定是墮胎藥嗎?”唐塵墨抱著十二萬分的疑問,他寧可相信明天有顆星星來帶走金秀賢也不相信江蘇錦會吃那玩意。
“ 米非司酮也用來避孕,但隻用需要一粒,但是墮胎的話是頓服五粒,而且孕期要在四十九天之內。”張正手心也有些冒汗,在江蘇錦書桌裏發現的藥就少了五粒,這不言而喻。他不禁想到自己的兒子,目前還在上初中,他上了高中會是什麼樣子,真是讓人苦惱!
“現在的90後啊,真是早熟。”唐塵墨坐在副駕駛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歎了口氣,突然感慨道,語氣裏充滿濃濃的失望。
“你不也是90後麼?”張正緊繃的臉斷了弦,彎起嘴角笑了笑。
“......”唐塵墨一陣無語,他的確是92年生的,隻好說:“92年和96年也有很大區別的,90後還分著95後呢。江蘇錦好像是96年生的吧。”看來他們之間也存在所謂的三年一個代溝。
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在車窗上,雨刷來回掃動,視線偶爾不清楚,有些讓車裏的人有些煩躁。
到了校門口,唐塵墨下車在保衛科登記。剛進門,便看到幾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站在牆角,看到他一身警服,竟顫栗起來,更加低眉順眼。
“老師,我們真的錯了,以後再也不跳牆去網吧。你讓警察叔叔走吧,求你了。”一個男孩惶恐地看著唐塵墨,擔心他過來拿著明晃晃的手銬銬住他。
“現在知道錯了?早幹嘛去了!”保衛科的老師拉著嗓子低沉地威脅,他明知道自己從來沒報過警,小兔崽子們這兒知道認錯了。
登記好,唐塵墨懶得和那位老師寒暄幾句,轉身離開。
車窗出現了密密的雨點,眨眼間天空陰了臉,積雨雲凝聚在H市上空,臨近初春的第一場雨可能會是暴雨。光禿的樹枝似在老年迪斯科裏跳舞,劇烈地擺動身體,可是失去了葉子的枝丫始終無法引起人們的欣賞,隻好在孤獨中守望希望。他們搖晃地更厲害了,似乎在招搖地說:“雨啊,快來滋潤我吧。”
暴風雨襲卷而來,打在學校的玻璃窗上,啪啪作響。教室裏的高三學生已經沒有了低年級的不安焦躁,每個人都埋首於書山題海在最後關頭咬緊牙關備戰高考。
第一次來時天已黑,唐塵墨沒有注意到教學樓前麵有個鐵牌子,寫著:高三備考重地,無關人等請勿入內。走廊裏到處都是標語例如“增長一分,超越千人;”“向700分衝刺”。當看到“感謝高考給我以公平”這條標語的時候,唐塵墨終於忍不住笑了,但也不是嘲笑,他在北京呆了四年,現在回到家鄉,看到這句話真是百感交集。話說回來這所中學也是他的高中。
高考後,龍還是在天上飛,老鼠還是要打洞。公平這兩個字是在落後地區的欺騙手段,高考是一次大洗牌,成功的人沒有幾個。但他還是放輕了腳步,生怕驚碎了那群孩子的夢。
江蘇錦班主任是個男老師,個子不高,啤酒肚卻撅上了天,不得讓人感歎這年頭老師的生活很享受呐。他聽完唐塵墨的介紹的情況後,驚訝的臉孔在閃電一明一暗的頻率下,竟呈現出一種猙獰驚悚的恐怖片效果。
“不可能,不可能”班主任連連搖頭,他無法相信在他眼中的完美學生竟然......“在江蘇錦的書桌裏也不一定是她的,這不可能!”
“也許不是她的,但江蘇錦現在失蹤了,這兩者間必然有絲縷聯係。”張正頓了頓,繼續發問:“請問您知道她在學校有關係比較近或是親密的男同學嗎?”
班主任擺擺手,好學生怎麼會談戀愛!在學校有幾條高壓線,談戀愛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被發現就會被開除學籍,就算他知道什麼他也不會說。
唐塵墨歎了口氣,最後知道學生戀愛的永遠是老師、家長。“那關係好的女同學呢?”
“倒是有一個叫徐柔決的女生,在隔壁班。”班主任想了想說道。
“謝謝您給我們提供的這些情況,這些藥我們還不能證明它和江蘇錦有什麼關係,所以還請您暫時不要把藥的事情說出去,拜托您了。”唐塵墨委婉的拜托這個其貌不揚卻帶著最好班級的男老師。
“沒關係,客氣了。還請您多費心趕緊把孩子找回來,這馬上就要高考了,蘇錦可是我們班考名牌大學的希望啊。”班主任似乎也很焦急。
唐塵墨從樓上老師辦公室下來,在樓梯轉角,忽覺一道銳利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他反射般看去,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正從教室玻璃窗裏死死盯著他。
一枚白色粉筆頭正中男孩腦門,老師撇過眼刀,“窗外有高考試卷嗎?能讓你上清華嗎?男孩匆匆低下頭假裝在看書。
唐猛問完話往回走,正好看見那名男孩迎麵走過來,看似不經意地掃過他但總是透著古怪。他認出那個男孩是坐在江蘇錦後麵的男生。
江家的爭吵聲蓋過了外麵轟隆隆的雷雨聲,貌合神離的夫妻終於撕破臉,想是知道了藥的事情。
“你現在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怎麼你就不用負責嗎?蘇錦上高中後你問過她幾句關於學習的事,每天在外麵鬼混。孩子成績退步哭的時候你在哪呢?!你知道生她,怎麼不知道養她!”蘇冰褪去了柔弱的外表,像張滿弦的弓嗖嗖放著刻薄的冷箭。
江謙禮氣得冷笑,“我不養她?我在外麵鬼混?我那是工作!我不幹活怎麼賺錢,你以為你那上萬的賭資都是你賺的?!蘇錦她的學費各種花銷都是你出的?你和麻友闊太太們炫耀時哪些不是我的錢!?”
“錢 錢 錢!我出去工作也不比你賺的少,少拿錢來要挾我!”
“對啊,我就是有錢,有本事你出去賺啊。別把女兒當擋箭牌,懶貨!”
“我懶?江謙禮你不要太沒臉沒皮,當初是誰辭掉工作一心一意陪你打拚。現在我變成黃臉婆了,你嫌棄我了。人家都說糟糠妻不可棄,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當家庭日複一日磨光了愛情的棱角,當僅存的溫情都在柴米油鹽中破碎,能維持夫妻二人的恐怕隻有孩子和金錢。一切婚姻中的衝突,凡是可以告訴外人的,都是刪節版,遺忘版,添油加醋版。
仍守候在江家的兩個小民警被這夫婦的二人的爭吵一時唬得不知所措,見兩人有動手的衝動才忙去勸說。
“孩子有男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江謙禮熄了火氣,他本不想在外人麵前大動幹戈,但又怒火攻心。要他知道是哪個小子動了他的寶貝女兒,非打斷那人的腿不可。
“不知道。”蘇冰冷冷地說。
“你知道什麼?”江謙禮提高音量反問妻子。
“我不知道,你知道?!”蘇冰也反問丈夫。
江謙禮被氣得在家中來回走,點起煙狠狠地吸上了幾口。
站在旁邊的民警心中暗想,這模樣標誌的女孩怎麼攤上這麼兩個不負責任的爹媽。
上午的放學鈴已經響過,學生們舉著花花綠綠的傘衝向食堂。饑餓,生理上的,心理上的,都不可避免。
“我上高中的時候放學鈴響都是第一個衝到食堂。”唐塵墨回憶著高中的趣事。
“看出來了,怪不得現在四肢發達。”張正調侃他,在緊張的氣氛中輕鬆一樂。
在學校吃飯的學生大多是住宿生,不過像這樣的壞天氣,走讀生應該也在食堂才對。徐柔決不在班級。唐塵墨二人隻好舉著傘去食堂找人。不過幸好在她教室後麵的張貼欄裏有照片,是一個小巧可愛的女生,兩人找的時候不致於瞎摸。
一進食堂,撲麵而來的油膩感像厚實的麵罩蓋到二人臉上。各方向的泥腳印,各嗓音的叫賣聲,各窗口前推搡著上前的學生。熟悉的高中味道喚醒了唐塵墨心中的柔軟。
“炒麵,炒涼皮,同學要什麼?”尖銳又急促的招待猶豫不決不知吃什麼的學生,叫賣的女人已經有些顯老了,但聲音還年輕,動作也更敏捷。刷卡,遞飯,來回不到5秒鐘。中午賣炒麵和炒涼皮,早晚賣混沌和龍須麵,根據需要靈活搭配食物。
“怎麼學生們都不排隊?”張正看著一個剛從人群中被擠出來的學生問道。
“這所學校沒有排隊的習慣,全憑你眼尖手快的功夫。不過這也挺好的,將來進了社會沒人會讓給別人好處。”唐塵墨苦笑著回答,想當年他也是這麼硬擠著買飯的,各種回憶撲麵而來。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黑壓壓的一片學生。兩人逛了圈沒找到徐柔決,本想在學校解決了午飯,但看著擁擠的打飯大軍還是放棄了。
唐塵墨開車出去,幾個男孩在暴雨中抓住鐵欄杆爬上爬下,寬大的校服被掛破。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他們不停地擦著臉,咬著牙繼續翻牆。保衛科的老師舉著傘,一臉凶狠,“不是喜歡翻牆頭嗎,今天就讓你們翻個夠!快點,快點,別磨蹭。”
這場景於唐塵墨來說有些熟悉。
“現在的師生關係,就像貓和老鼠,偶爾老師當貓,偶爾學生當貓。”張正看著幾個半大的男孩從高高的牆頭上一躍而過,像是攜帶整個人生跳離教育。
天氣徒然轉晴,連日霧霾消失了。陽光熱情地投射到雨水上,春天的氣息悄然光臨 。太陽依舊,你見或不見,它都未曾遠離,迷霧後的光芒在暴風雨後顯露出真麵目。
兩人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點了兩個菜和米飯,邊吃邊討論案情。
“高考壓力大,難道江蘇錦真的沒有因為高考而離家出走的可能嗎?”唐塵墨仍不死心的地問師傅。
“錢,隨身衣物什麼都沒帶,你就別想這種可能了。”說完這話,張正的手機就響了,聽到對方說了句“發現一名無名女屍”臉色立刻凝重起來。他猛然抬頭對唐塵墨說:“剛才在郊區附近發現一名外貌與江蘇錦相似的女屍,已經通知江謙禮夫妻去認屍了。”
唐塵墨的臉也變得慘白,這是他第一次接觸有關死亡的案子,死亡的人還可能是個正值美好歲月的高三女孩!
明媚的春光四處嬉戲,催促綠芽快快成長,喚醒凍土散發清香。可就在這樣的美好裏已經有人無聲息地死去。死亡的可怕之處在於它不特地選擇男人、女人、青年、老人,而是隨機選擇某人過奈何橋。
停屍房裏沉重的氣氛讓人壓抑的想要尖叫。蘇冰聽到消息已經暈倒了一次,現在被人攙扶著站在地麵,她沒有勇氣去看躺在那裏的人。
法醫站在江謙禮的旁邊,準備隨時扶住要跌倒的他,家屬認屍這個環節總是很殘忍,但法醫已經習慣了,他淡然開口:“你要有心理準備,死者在死亡之前曾受到毆打和性侵。”
江謙禮的眼孔徒然放大,顫抖的雙腿讓他幾乎站不住,顫巍巍的走過去。長呼口氣,“那不是我女兒!”雖然有些相似,但肯定不是。他快步走出門,嘴裏念著:“不是,不是,太好了。”他抱住妻子,告訴她這個消息,兩人都淚流不止。此時深處絕望的人想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海明威在《戰地鐘聲》的扉頁上寫:“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可以自全。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整體的一部分。如果海水衝掉一塊,歐洲就在減小,如同一個海峽失掉一角,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領地失掉一塊。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損失,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因此,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它就為你而鳴。”
魯迅先生在《這也是生活》中寫道:“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親戚或塗悲,他人亦已歌,哀傷何所道,一切出自我。
人性有時候就是這麼自私,這對父母擦幹了眼淚,另一對父母可能就要撕心裂肺。
一場虛驚後,江謙禮夫妻更團結也更焦急。張正和唐塵墨也馬不停蹄地再次趕到學校,希望在徐柔決身上有所突破。
在向二班正上課的男老師簡單說明來意一一了解一些情況後,一位嬌小柔美的女生走了出來。她看起來有些緊張,局促不安,臉色也有些發白。
她抬起頭盯著來人,稍有些老的警察,中等身材,國字臉,麵目嚴肅不怒而威,正用一種掃描她的眼神審視她。年輕的警察,身材挺拔,頭發很短,根根豎起,一雙劍眉像第二雙眼,眼神中多了些考究,反倒不可怕。徐柔決迅速分析著眼前的二人。
“想必你已經知道江蘇錦失蹤的事情了,我們警方正在加快速度尋找她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線索。”唐塵墨簡單說明來意。
徐柔決點點頭。為了不打擾學生上課,他們走到教學樓外麵去問話。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百日誓師的上午。”
“你能回憶一下那天的場景嗎?”唐塵墨褐色的眼睛緊盯著麵前這個梳馬尾的小姑娘,迫切的希望從她口中能得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操場上身穿校服的學生整齊的分班坐在從班級拿來的板凳上。開始前,高三莘莘學子大部分拿了小冊子或書在背誦或念著什麼,也有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徐柔決看著江蘇錦正在安靜地看書沒有其他動靜。也就低下頭學習。校領導冗長的發言讓學生們聽得不耐煩,最後有優秀學生上激昂的領誓,全體學生也大聲重複誓詞。
“全體同學,讓我們謹以青春的名義,莊嚴宣誓,在未來的100天裏,我們決心做到:
請父母放心,我們是有良知的人,一定不讓你們傷心!
請老師放心,我們是有骨氣的人,一定不讓你們失望!
請學校放心,我們是有潛力的人,一定會全力以赴、不留遺憾!”
高三是要聽著《怒放的生命》而戰的時代,是要無怨無悔為理想而戰的時代,是要拋掉一切決一死戰的時代。
那是徐柔決最後一次見到她,本來想大會結束後和她一起放學回家但沒找到江蘇錦,隻好一個人走了。
接下來的問題讓唐塵墨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撓撓頭問“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嗎?”
徐柔決聽了愣了愣,沒有異樣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錦的眼光高。不會輕易交男朋友。”恐怕戀愛在高中再正常不過,這問題並沒有帶給她太多困擾。
聽到這話,倒讓唐塵墨有些疑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那墮胎藥是從何而來?是江蘇錦的嗎?這女孩是在撒謊嗎?一連串的疑問讓小唐警官有些摸不著頭腦。
徐柔決突然掉了眼淚,哭的梨花帶雨。這讓兩位警察不知所措,他們見慣大人的嗔笑怒罵。孩子的眼淚那般真誠善良反倒感動了他們。
“我那天應該找到她才對,這樣她可能就不會,就不會......”
“不要太自責,我們一定會盡快找到江蘇錦的。”唐塵墨安慰著這個善良的女孩,
張正和唐塵墨最後也沒有把藥的事情說出來,或是不忍心再給這個女孩一記重磅,或是不想破壞二人的友誼。
徐柔決平複情緒後倒是和他們講了和江蘇錦剛認識的經過。
兩人是初中同學,江蘇錦成績優異,雖然年紀小但頗有優雅的氣質,男孩們大多暗戀她,卻又不敢靠近。而她屬於班級到車尾,活潑好動,跟男生們打成一片當是兄弟。兩人像是平行軌道一樣毫無交集。
在初二期末的一次下午放學,徐柔決回家的路上遇上幾個成年男子搶劫,她平時看著大大哈哈的,其實膽子小的要死,她被嚇的不知所措,趕緊把錢、手機都掏出來。可那些人還不滿足,惡狠狠、色眯眯地要搜身。那是條小巷,通向她家的近路,平常很少有人經過。
可是這時有警鈴從遠方傳過來,聲音越來越近,那群人連忙跑了。她癱坐在地上,雙腿軟的沒有力氣,隻剩哭。一張紙巾遞過來,她抬頭看,江蘇錦拿著一部手機,警鈴從裏麵清晰得傳出。
“哭吧,他們不會回來了。”江蘇錦伸手抱住她,安慰道,
從那一刻起,她們的友誼埋下了小種子,然後倆人悉心澆水,破圖,發芽,長成燦爛的花。接著初中、高中,兩個性格方麵完全不同的女生卻成了最好的朋友。
看來江蘇錦還是有勇有謀。唐塵墨對她的了解又深了一層。
等張正二人再次回到江家,天色已近暗了。黑暗總能加重人的不安與緊張。一天下來徒勞無功,警方已近把失蹤女孩的照片從警方渠道分發下去,江謙禮也給報社打了電話,都暫無消息。
高三的學生從六點正式上課到晚上十點像陀螺一樣不能停歇,這種持續十幾個小時的腦力活動簡直在硬生生地打磨學生的銳角,使得他們成為圓滑的球在高考時才能滾得遠。
張正繼續向二人了解江蘇錦回家的路線,愛逛的商店。而唐塵墨則在得到同意情況下去江蘇錦的臥室尋找有用的線索。
天藍色的雙人床,天藍色的牆式、壁櫥,天藍色的窗簾,一切都是天藍色,幹淨而澄澈。這倒是和唐塵墨的審美相似。最讓人驚訝的滿滿一牆的書,言情,曆時,偵探,甚至是軍事,而且是中外的混合。
桌子上整翻開著一本東野圭吾的《百夜行》唐塵墨看過這本書,著名的偵探小說,唐塵墨隨意地翻閱她看過的頁麵,兩行字赫然映入眼簾,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我轉身離開他們的視線,他們卻牽著手走進我的視野,我最愛的兩個人一同欺騙我。”
這顯然不是在說江家夫妻,那最愛的兩個人是誰?
唐塵墨心中一驚,腦海中出現了兩個詞:最愛的好友,最愛的男友!徐柔決那個女孩演了一場戲,她一定知道些什麼,或者她就是“最愛的兩人”之一!
跟師父說完這一猜測後,二人幾乎是衝到交通局,調出江蘇錦失蹤當天的視頻,但這次要尋找的人不是失蹤女孩,而是她的好友徐柔決,很快那個女孩的身影就出現在學校附近十字路口的交通監控裏,她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一個男生,很親密地摟著她的肩,兩人不時耳語。
徐柔決在撒謊!
高考倒計時95天
那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子被請到警局問話,她倒是鎮定自若,神態比第一次見麵還要來的鎮定,看來心理素質極強。
“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被記錄下來。如果作偽證,你將負到應有的責任。鑒於上次談話的不正式性,接下來的訊問過程都會被錄下來。如果你再像上次一樣說謊,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唐塵墨嚴肅地說。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接下來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2014年2月27日中午你在哪?”
“上完學回家吃飯。唐警官,你現在是當審犯人一樣審問我嗎?”徐柔決有些不爽,把裝了水的紙杯攥緊,有些輕蔑地提問。
“我現在有理由相信你和江蘇錦的失蹤有關。”唐塵墨突然被叫警官有些不習慣,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師傅,又沉下心。張正之前就說要他主問,而自己則要觀察這個女孩的神情變化。
“因為什麼?我搶了他男朋友?”徐柔決勾起嘴角有些笑意反問道,臉蛋雖仍是柔美但卻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現在的90後高中生都成熟到這個地步了嗎?這話說的一點都臉不紅心不跳。原來那天同她一起出現在視頻中的是江蘇錦的男朋友,唐塵墨如是推測。
“可你之前說你並不知道江蘇錦有男朋友,不是嗎?”
“你搶了別人女朋友,會告訴警察嗎?噢,我忘了,你自己就是警察了。”徐柔決言語裏頗為不耐煩,“我能告訴你的隻有那個男生叫華繁,高三(五)班的,其他的你去找他問吧。”
一名警察敲門進來,對著唐塵墨耳語:“徐柔決的父母來了,把李處長也叫來了,你們快點。”
徐柔決微微歪著腦袋:“啊,是我爸媽來了吧,我爸媽很關心我呢,不像江蘇錦她爸媽,總是忙自己的事情,都不管她。警官,我可以走了吧。”
“坐下!”張正終於開了口,“江蘇錦抽屜裏的墮胎藥是你的吧!”
初次見麵時,徐柔決臉色就不太好,走路也不穩,張正想女孩子難免身體不好,可後來發現她講話雖很有條理但有氣無力。
徐柔決臉色慘白,坐到椅子上,閉上眼睛,手微微顫抖。
墮胎藥!這個詞讓她的心理防線崩潰了,變成了紙老虎。她的理直氣壯一下子變得可笑。
錦為什麼要留著那藥?
一個星期前,她莫名的嗜睡,被老師在上課抓住了好幾次,起初沒放在心上。但食量突然增大,還有其他跡象都讓她有些疑心。悄悄地區小藥店買了驗孕棒,店員嘲笑的眼神讓她雙腿發抖。兩條杠,中獎了。她頓時心慌地像在水深火熱中全身都在恐懼。
如果爸媽知道會打死她的,最後她能想到的隻有唯一的閨蜜,江蘇錦。徐柔決此刻很清醒,這個孩子不能要,華繁根本就不愛她,他知道了肯定會立刻跟她斷絕關係。她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她不能再失去華繁。
她想江蘇錦坦白了一切,她如何放不下華繁,如何和華繁背著江蘇錦在一起。最後哭著跪在地上求閨蜜原諒。
那一刻江蘇錦的眼神異常冰冷,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甩開了她的手,但還是說:
“去打掉吧,我陪你。”
她們去了家小門診,那個醫生恐怕見多了這樣的情況,檢查了一遍,開了藥,不用做手術,藥流。
做B超,兩個十八歲的女孩看著儀器裏的黑色小點,不同的心情紛至遝來。
對於徐柔決來說,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她與喜歡的男孩的孩子,可是她卻不得不舍棄它,一條正在成長的生命。
對於江蘇錦來說,她在質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今後的路如果打掉了這個孩子,就一定會順暢麼?她的頭腦搖搖晃晃的,靈魂好像在虛無的世界彷徨,找不到出口。
“現在孩子一點都不知道潔身自好,我要是她們爹媽非要打折腿鎖在家裏。”那醫生在她們身後有意大聲的說。
江蘇錦扶住她的肩,沉穩的向前走。那條路那麼長,她以為沒有盡頭,可還是毫無退路地向前。她把自己的青春埋進了黑暗,曾經那是無怨無悔的愛情,,邁過去才發現是萬丈深淵。
“你能感受到他嗎?另一個生命在你的身體裏孕育,而不是咱們生物書上簡單的胚胎發育。”江蘇錦摸著她的肚子說道。
“對不起”徐柔決輕輕開口,她不求原諒也不求心安,隻是欠閨蜜的一個抱歉。
“你不該對我說,而是該對那個即將離開的生命說,它還沒見過人生種種悲歡就要離開了。”
江蘇錦把藥地給她,擰開一瓶水。
徐柔決感覺藥品在喉間滑落,散到全身各處,然後疼痛像洶湧的浪潮一陣陣拍打,剝離感折磨她的神經,嘴唇上已經被咬出了血,她大叫捏緊江蘇錦的手,她要死掉了。汗水順著臉頰流下,眼淚也早已忍不住。
她狠華繁也狠江蘇錦。徐柔決會永遠記得在這個肮臟黑暗充滿藥味的小門診,白色摻著漬黃的床單,她失去了第一個孩子,童貞也慌亂著逃出她的世界。
“徐柔決!徐柔決!她暈過去了,快送醫院!”警官大喊著她的名字。
畢竟還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在秘密被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時,除了假裝暈倒來逃避現實,她無計可施。
她緊閉雙眼,用耳朵感受外麵的嘈雜與慌亂。她聽到父母在指責警察,如果他們知道她去墮胎一定會覺得很丟臉吧,眼淚抑製不住的從眼角滑落。
一隻溫熱的手擦幹她眼角的淚。“沒事的,都過去了,睡吧。”那個年輕警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