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淩晨兩點,許頌還是睡不著。鼻尖縈繞著書房裏淡淡的墨香,閉上眼,全是盛蘇的影子——她穿著巡查服衝他笑,她在廚房給她煮麵,她趴在他身邊看他修複卷軸,說“以後我們的孩子,也要學修複”。
他起身打開窗,外麵隻有幾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燈亮著。以前盛蘇出夜巡,他也總這樣等著,直到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才敢睡。那時候他總說“你別總熬夜,我擔心”,盛蘇卻抱著他笑:“我得守著那些文物,就像你守著你的卷軸一樣。”
那時候他以為,他們還有很多時間,還有很多卷軸要修,還有很多地方要去。可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胸口的舊傷隱隱作痛,許頌伸手按住,輕聲問:“阿蘇,你現在在幹嘛呢?會想我嗎?”
盛蘇站在他身後,虛虛環住他的腰:“想,很想很想你。”如果有下輩子,她想早點遇到他,想跟他一起在修複室裏待著,不用去巡查,不用擔驚受怕,就守著那些舊紙頁,過一輩子。
第二天早上,許頌坐在化妝鏡前,把黑眼圈遮了又遮。他打開衣櫃,挑了半天衣服——這件太緊,怕勒到舊傷;這件領口太硬,會蹭到胸口;這件顏色太暗,盛蘇不喜歡......
盛蘇飄在他身邊,絮絮叨叨:“穿那件淺灰色的襯衫,你穿那件好看。”“別忘了戴圍巾,今天風大,你胃不好。”“鞋子穿棉鞋,別總穿皮鞋,腳凍得疼。”
許頌忽然停下動作,回頭看向她的方向。盛蘇的心跳(如果鬼有心跳的話)瞬間漏了一拍——他能看見自己了?她慢慢往前挪,想碰一碰他的臉。
可許頌隻是伸手拿起床上的淺灰色襯衫,笑了笑:“還是穿這件吧,阿蘇喜歡。”
盛蘇的指尖僵在半空,說不清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
采訪地點選在紀氏集團附近的公園,許頌下車時,就看見紀婉拿著早餐等他。“小米粥和豆沙包,”紀婉把保溫桶遞給他,“豆沙包是你愛吃的那家,沒放糖。”
旁邊的工作人員假裝整理機器,卻在偷偷議論:
“你看他們倆,許頌剛沒了妻子,紀總就這麼貼心。”
“說不定早就有感情了,要我說,許頌也該往前看,紀家這麼有實力,以後他的修複工作也有保障。”
“可不是嘛,盛蘇都走了,總不能一直守著回憶過。”
盛蘇氣得衝過去,想扇他們巴掌,可手卻徑直穿過了他們的身體。她知道紀婉是好心,可這些人怎麼能這麼說?頌頌和紀婉是姐弟,是親人!她想喊,想解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采訪開始後,主持人先問了些古籍修複的問題,許頌答得很認真,眼裏有了點以前的光彩。可漸漸的,話題就偏了——
“聽說您太太是文物巡查員,前不久在遺址塌方中犧牲了,方便跟我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主持人笑得禮貌,語氣裏卻帶著點探究。
許頌的臉色冷了下來:“這與今天的采訪主題無關。另外,我不覺得我妻子的犧牲,是可以拿來當話題討論的事。”
主持人的笑僵在臉上,說了句“抱歉”,眼裏卻沒有半點歉意。
原本一個小時的采訪,硬生生拖了兩個多小時,一會兒說“麥有問題”,一會兒說“鏡頭沒對準”。許頌的臉色越來越差,手不自覺地按住了胸口——舊傷又開始疼了。
紀婉看出他不舒服,直接走過去:“今天的采訪到此為止,後續再安排時間。”
工作人員不敢反駁,卻也不讓他們走,隻說“再等一會兒,有重要嘉賓要來”。
許頌的直覺告訴他,他們在等的人,不簡單。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精致西裝的男人,牽著個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走了過來。男人笑著打招呼:“不好意思,路上堵車,讓大家久等了。”
盛蘇的目光瞬間定在男人身上——是楚喬,文物研究所的研究員,上次遺址塌方,她救的就是他們父女。
主持人立刻迎上去,語氣諂媚:“楚先生能來,是我們的榮幸。今天我們還邀請了山火遺址的幸存者楚先生,聽聽他和文物保護巡查員的故事。”
楚喬的表情瞬間變得溫柔,眼眶也紅了:“在這裏,我要特別感謝一位叫盛蘇的巡查員,是她用自己的命,換了我和女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