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項山市廣播電視局其實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單位,別看它有幹部職工差不多近200人,可這裏麵什麼樣的人都有,個人素質是參差不齊。從編製結構上看,大體可以分為三種。行政編製的大約有20多人,占10%左右;事業編製的有140餘人,占70%;剩下的就都屬於聘用製了,這部分人歸單位自籌開支,所以人員流動性大,很不穩定。
夏雪當初跟廣電局簽合同的時候,就是以聘用製的身份進來的,當時單位並沒有承諾幫她進事業編製,隻是說如果工作表現好,會有機會進入到事業編製,前幾年招考的人員,這幾年全都轉為事業編製了,由財政負責全額開支,五險一金全部都由單位代扣代繳。
夏雪聽了,對此卻並沒有多大奢望,如果能進入事業編製更好,進不去也無所謂,夏雪之所以應聘到這個單位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離家近,可以更方便地照看父母。這些年她在外麵求學,花了家裏不少錢,而隨著父母年齡的增長,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兩位老人含辛茹苦了半輩子,夏雪不想讓他們再有什麼閃失。所以,別的同學都去了沿海大城市就業,夏雪卻一狠心回到了老家,她堅信隻要自己是金子,無論到哪裏都能閃光。
到了新單位之後,夏雪發現這裏什麼都好,就是人際關係太複雜了。以前沒參加工作時,夏雪也曾聽人說過社會不比大學,走上工作崗位後,最難處理的就是人際關係,雖然夏雪早有心理準備,但現實的殘酷性還是讓她有些始料不及。
首先,她覺得班子成員之間的關係就很微妙。李玉山麵臨著退休,副局長胡振峰和魏忠義之間也是明合暗不合。她聽宋子陽說,胡振峰和魏忠義兩個人私下裏各拉一派,誰也不服氣誰,都想成為廣電局說得算的二號人物。甚至有時候就連局長李玉山都不放在眼裏,李玉山拿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有些話說深了也不是,畢竟自己是行將退休的人。另外李玉山在一把手的位置上多年,也不是什麼短處都沒有,也替人辦過一些違背原則的事情,這些把柄都攥在胡振峰和魏忠義的手裏。魏忠義有一次就曾拿這些事敲打過他,意思是你已經快退休了,在有些事情得上能不管的就不要再管了,平穩著陸才是最關鍵的事情。
其實班子成員之間的關係,說到底就是一種平衡關係,互相給個薄麵,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搭台不拆台,到位不越位。都說一把手的權威不可侵犯,但這也是相對的,就好像一隻老虎領著一群狼,如果老虎吃飽了,而狼還餓著,那狼沒準就會咬上老虎一口。何況李玉山這隻老虎如今已是日薄西山,早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體魄強健的時候了。李玉山深深地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對胡振峰和魏忠義也不是那麼苛刻,凡事該讓一步的時候都盡量讓一步。
除了班子成員之間的這種複雜關係外,夏雪還發現廣電局機關內存在著嚴重的身份歧視現象,那些行政事業編製的人一個個趾高氣昂,仿佛他們是正規軍;而對夏雪這樣招聘來的人員,看都不正眼看一眼,仿佛她們是雜牌軍。不僅如此,但凡有什麼臟活兒累活兒,也都要夏雪她們聘用人員去幹,仿佛她們天生就是幹這個的,而那些行政事業編製的人寧肯閑出屁來,也不會動一根手指頭。
夏雪原本以為隻要保持一顆樂觀向上的心,踏踏實實工作就行。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廣電局機關就好像是一個大雜壇,裏麵暗藏了很多玄機,表麵看起來可能風平浪靜,可一轉眼就會陰雲密布。
新聞中心共有30多人,其中大部分以年輕人為主,主要任務是負責每晚6:30分《項山新聞聯播》節目的製作和播發工作。新聞中心有三個領導,主任叫胡博,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副主任有兩個,一個是杜少剛,一個是趙曉紅。杜少剛出身官員世家,父親是項山市檢察院檢察長,他在新聞中心隻是掛個名而已,平時吃喝玩樂,也不怎麼上班,具體工作都是由趙曉紅負責。
趙曉紅是一個女強人類型的女人,每天工作起來風風火火,新聞中心的一切事宜都由她直接領導。趙曉紅雖然姿色平平,但卻愛打扮,30多歲了一直未婚,對象也沒少看,處了幾個卻都沒處成,大都因為她太強勢沒有女人味而導致最終分手。越是這樣,趙曉紅的心理越不平衡,甚至都產生了畸形變態心理,她凡事都喜歡跟人攀比,說話尖酸刻薄,得理不饒人,正因為這樣在台裏人緣不是很好。
夏雪到了新單位後,本來一直都想跟領導們搞好關係,無論是李玉山這樣的大領導,還是趙曉紅這樣的小領導,都想給他們留下好印象。可是後來夏雪發現,事情並非像她想象得那麼簡單,尤其像趙曉紅這樣的女人,你還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抽風”,突然搞出什麼小動作來。
夏雪跟趙曉紅的第一次衝突是在一次例會後。身為新聞中心副主任的趙曉紅因為對各路記者的表現很不滿,結果在早會上大發雷霆,居然用了十分不雅的語言罵道:“你們一個個就好像長了豬腦子一樣,連最簡單的新聞稿都寫不明白,竟然會出現那麼多常識性錯誤,還說什麼受過高等教育,這樣的素質怎麼能做得了記者?我看回家哄孩子還差不多!”然後也不管同事們下不下得了台,就將大夥兒從頭到尾挨個批評了一番,好像有意在用這種方式樹立自己的領導權威。
夏雪對趙曉紅的這種做法很難接受,她認為作為領導者,不能輕易批評下屬,應當以鼓勵為主。當下屬們犯了錯誤的時候,及時指正是對的,但罵人是不對的,至於什麼“豬腦子”、“哄孩子”之類的話說出來更是不妥,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尊,這樣損害人尊嚴的做法實在有些讓人難以接受。
當趙曉紅點評到夏雪時,虎著臉說“我知道你工作有些能力,但是感覺你還沒有塌下心來,應該全身心地投入進來,別光浮在表麵上。”夏雪聽了覺得很委屈,她這階段工作已經很努力了,她發現趙曉紅的點評大有沒事找事雞蛋裏麵挑骨頭的意味,就忍不住反駁了一句,雖然不是很大聲,但卻很清晰入耳:“我沒浮在表麵上,我覺得自己已經很賣力了。”
趙曉紅聽了大吃一驚,她沒想到夏雪還敢頂嘴,這在以往是沒有過的,這分明是不服她管的表現。所以,趙曉紅眼珠子一瞪,大聲喝問夏雪道:“怎麼著,不服管是不是?你以為自己很優秀嗎?才來幾天就這麼不謙虛,如果你覺得自己很優秀,那以後再有重大采訪任務我就派你去!”
夏雪紅著臉,還想跟趙曉紅辯解兩句,旁邊的宋子陽趕緊拉了拉她衣角,意思讓她千萬不要再吭聲。夏雪也覺得剛才的那話說得有些冒失了,就強忍了下來,沒有再辯解。
趙曉紅見夏雪一臉不服氣的樣子,本想再訓斥她兩句,心想算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她,要讓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嘗嘗自己的厲害,在整個新聞中心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這樣和她說話呢。
事後,宋子陽大驚失色地對夏雪說道:“你怎麼敢跟她頂嘴呢,在整個廣電局誰不知道她趙曉紅,簡直就是母老虎一個,你要是得罪了她,就等於交了黴運,她會想方設法地整你,以前咱們中心都有好幾個同事被她整慘了。”
夏雪說:“我實在看不慣她的工作作風,一點麵子都不給別人,張嘴就罵,我們又不是她的兒女,人都是有尊嚴的,是隨便給她罵的啊?”
宋子陽說:“你這是剛參加工作,沒受過委屈,我們都給她罵慣了,反正我們大家都想好了,罵就罵唄,也沒有人跟她一般見識,她在嘴上罵我們,我們也在心裏罵她。你猜大夥背地裏都管她叫什麼嗎?”
夏雪好奇地問:“叫什麼?”
宋子陽說:“叫‘巫婆’。你看她長得那個幹瘦樣,眼睛一瞪,嘴巴一歪,罵人的樣子像不像巫婆?所以啊,對於她這種人,你一定要小心,一旦得罪了她,保不準以後會給你穿小鞋的。”
夏雪不無擔心地問:“那怎麼辦啊,剛才我也沒說什麼啊,她不會心眼小到這種程度,抓住這件事不放吧。”
宋子陽歎口氣說:“唉,你這是剛來,不了解她的性格。她一直都這樣,為人十分霸氣,尖酸刻薄得很,別看大家表麵上都對她言聽計從,其實私下裏沒有幾個服氣她的。”
夏雪感到很奇怪,問道:“就她這樣的女人也能當得了領導?”
宋子陽說:“你這是不知道啊,她雖然脾氣不好,但業務水平還是過得去的,就因為還有點工作能力,所以局領導才重用她。”
夏雪在心裏感慨道:“以後在這樣的女人手下幹工作,看來苦日子是少不了嘍。”
果然,自從上次頂嘴後,夏雪就能夠感覺到趙曉紅對她處處不友好,不但說話時沒有好態度,表情生冷的很,而且安排采訪時故意把她往那偏遠的地方派。夏雪又不能不從,趙曉紅畢竟是副主任,她說的話就得算數,所以隻能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