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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病人北京病人
張弛

8

小螳螂姓孟,叫孟立竿。他父母之所以給他起這個酷名,是因為他出生在“文革”,當時全國山河一片紅,到處都是學習寶書的熱潮。他的父母希望他能活學活用,立竿見影。小螳螂人生得瘦長,所以也並沒覺得這個名字有任何不妥之處。但等他上高中時,聽到班裏的同學老拿他的名字開玩笑,私下一打聽,才知道他的名字裏除激進含義外,還特指一種做愛的姿勢。在這個令人悲憤的傳言被無情證實的那天下午,小螳螂不知自己是如何在學校度過的。放學回到家裏,顧不得摘下書包,他就大吵大鬧,一定要讓他的父母去派出所把他的名字改了。他父母奇怪,這名字10多年來叫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想改呀。而且還鬧得這麼大動靜,實在讓人想不通。就算這名字裏有些“文革”的印記,但那個年代出生的孩子名字都差不多呀,都是忠軍、衛紅、永革之類的。人家現在都不是活的好好的。聽父母連苦口婆心帶東拉酉扯地勸自己,自己卻不能把在學校聽到的話講出來,小螳螂羞愧萬分。他衝到自己的房間,把自己關了整整一個晚上,連晚飯都沒吃。任憑他的父母在門外怎麼勸說,他都把頭埋在枕頭裏,一聲也不吭。即便這樣,那個姿勢仍然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他甚至懷疑那兩個在門外正在向自己苦苦哀求的人,就是用這個姿勢把自己懷上的。但過了不到半個學期,他的名字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獲。一天,他們班新來一個女生,長得比校花還漂亮。她姓羅,叫羅見影。聽了班主任的介紹,全班轟堂大笑。就連那個班主任也是費了很大勁,才裝做若無其事。但小螳螂沒笑,一種奇怪的聯係使他的臉從腦門一直紅到脖子。隻是在這時,小螳螂才開始慶幸,多虧沒把名字改了。後來,直到羅見影邀小螳螂去她家玩,小螳螂才知道羅見影的父親是高幹,院子裏有假山怪石,亭台樓榭,車庫裏還停著一輛落滿灰塵的吉姆。但小螳螂的心思不在這兒,他的眼睛始終停留在羅見影身上,她的那雙好看的手,她的美麗的脖子和微微隆起的胸脯。他想,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影子嗎。又過了好些年,小螳螂在首都機場候機大廳又見到了初為人母的羅見影。她告訴小螳螂她正準備帶女兒去美國見老公,老公是個美籍華人。小螳螂問,國內不是挺好嗎。羅見影聽出了小螳螂的意思。她苦笑了一下,說,咱們的生活條件在那邊算得了什麼。另外,羅見影告訴小螳螂,她現在不叫羅見影了,而是叫羅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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