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我的1970
1、美好回憶
準確的說,1970年是我這一生中記憶比較深刻的,因為那年我十五歲。
此前,有兩件事我至今記得很清楚,一件是我們一群小學高年級的學生在體育老師的帶領下,衝進學校裏平時威信最高那些老師的辦公室,讓他們坐了噴氣式飛機,那個場景我怎麼也忘不掉;第二件就是那年我們在學校的組織下,和許多參加那次壯舉的北京市民一樣,瘋似的將屹立在世人麵前幾百年的古城牆給拆了。
我就納悶,原來在我們麵前是那麼雄偉的建築會在人民群眾的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現在來京旅遊的人們麵對前門那座城樓還會感歎咱們的先人怎麼會造出如此有氣勢的東西,可他們也許不知道,幾十年前的北京有許多和前門差不多的城樓是被各種組織分而毀之突然消失的,時間之短速度之快,就是用最現代化機器也無法和當時人民群眾的齊心合力相媲美。
再說我的1970,那年我上初二。
春天,楊柳發出好看的黃綠色,我和夥伴們騎著自行車沿著紫禁城的護城河一路高歌,唱著那時最流行的革命歌曲。
五一節我們去天安門廣場玩,傍晚我們回家在車站發現排了好長的隊,我們幾個小屁孩靈機一動,同時變成了行動不便的小兒麻痹後遺症,很容易地取得了人們的同情,沒排隊就混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暑假期間,我們接到參加十一遊行的首都民兵方陣人員選拔,我有幸成為其中一員,接下來是在地壇體育場進行兩個月辛苦的隊列集訓,我們的教官全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儀仗隊的禮兵,他們個個長得又高又大,帥極了。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命運的安排,這也是我日後會成為一名真正軍人的前奏。
隊列訓練其實非常辛苦,特別是對於一群十五歲的孩子,現在的孩子還會有參加軍訓的機會,而我們那時是沒有的,那時的大人們隻知道造反,不是今天你把我給批了,就是明天我把你給下放了,我們這幫孩子基本就是沒上過幾天正經的課,說是就要進入初三了,可是正經學到的知識真是少的可憐,包括隊列訓練。1969年的國慶我們也參加了,在老師們的指揮下按照規定將不同顏色的花舉過頭頂,讓天安門城樓上的領袖們看到大片不同變幻著的圖案。
我這人可能天生就比較的倒黴,每次出事的全是我。
那次行動中我們每個人手上都配發了一張紙條,紙上注明當什麼樣的信號旗升起時我們就要出與它對應的花,當時我並沒有站在什麼特殊位置,也就是說我即不是排頭也不是排尾,可是我有一次要出的花竟然和大家全不一樣,為此我還被不明真相的老師罵過。
也難怪那個老師,一排人全出紅花的時候,偏有個傻孩子出的是黃花,當時那老師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一見這個情況就伸出他的手指著我衝了過來:“怎麼回事你?存心的是不是?”
我很委屈的說道,“我是按紙條上寫的出的。”
他搶過我的紙條,看著看著就泄了氣,原來並不是我錯了,也不是那張紙條錯了,是因為我的位置正好是一個字的一個點,因為我們當時組成的是一句口號一類的東西,那時感覺就是緊張,生怕自己舉錯了花,但是技術含量絕對沒有這次遊行活動大。
那些解放軍叔叔很耐心地對我們這群首都的孩子進行輔導,也許是因為我們的父輩都是或曾經是軍人,所以都學得還挺快,但是那些幾輩子全是老百姓的孩子們就差點,要不怎麼說我命不好呢,我們這一排人裏就一個喜歡順拐的主,還偏偏就排在我邊上。這哥們真叫怪,平時怎麼走都行,就是一到隊伍中,聽到教員那聲“起步走。”他就出狀況,他出狀況還不說,邊上的我可就慘了,要知道我有很強的模仿能力,是可以裝成小兒麻痹後遺症而混上公交車的人啊。我別的不怕,就怕對一件事感興趣,這隻要一感興趣,我那模仿的特長就身不由已、自動顯現。
我旁邊這哥們的動作太好玩了,搞得我也學成了他的順怪,結果是我們這排人總是被留下開小灶,別人走五遍我們要走十遍。還好,那夥解放軍叔叔裏有個聰明人,他把那哥們進行單練,也終於不出狀況了。
我們每天早上去體育館訓練,中午吃公家提供的免費午餐,下午繼續訓練。
開始是十個人一排,後來是四十個人一排,看著那走著走著就變成一條彎彎的長蛇陣的孩子們,我們心裏還真沒有底。
“我們真的行嗎?我們隻是一群初中生,我們真的能在全國人民麵前成功地展現出首都民兵的風采嗎?”
老話說得好,“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終於有一天我們的隊列變成了一條直線。
直線保持幾天後,教員開始給我們每個人發槍――雖然是木頭的,可也著實讓我們這群孩子開心了幾天,經過反複的訓練,當教員一聲口令:“槍上肩!”發出後,提槍――肩槍――托槍――手放下的動作,我們竟然能一氣嗬成做完。
九月下旬,我們終於拿到真正帶著刺刀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當我們掛上子彈袋,手持真正的鋼槍,排著整齊的隊列,聽著解放軍叔叔發出的標準口令,聽到那種真正的武器與我們身體接觸所發出的聲音時,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神聖。
同時,我生命中另一種感覺也在此時出現,那是兩條油黑發亮的辮子,距離我七十公分,她就在我的前排的正前方。說實話,這樣好看的頭發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妹是個典型的黃毛丫頭,那大腦袋上就象鋪了一層薄薄的如冬天小草般的一些毛狀物,我媽的頭發也不出眾,,但是現在著美麗的頭發確是如此近距離、長時間的在我眼前晃,我突然對女孩的頭發產生一種好奇。
說起來也真怪,我對那兩條好看的大辮子主人好像並不感興趣,我心裏惦記的是那又黑又亮的辮子,當時有個怪想法,就是非常想去摸一下那神奇的東西,想知道它在和我的手接觸的時候會讓我聯想到什麼。
它是濕的嗎?
它是油的嗎?
人如果有個念想,是很奇妙的事情,我當時忽然感覺自己好想去那個訓練場,特別盼望進行方陣訓練,因為我想站在那漂亮令我神往的大辮子對麵,我想研究她,我願意那種想象無邊地延續。
可是我始終沒敢去觸摸那個聖物,我不認識這個女孩,她肯定不是我們班的,也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但是上天終於給了我一個機會,真的讓那聖物和我的手接觸了,而且這個機會來的還很快很突然。
臨近國慶,我們去長安街進行實地彩排,彩排都安排在後半夜,這樣不會影響正常的秩序。
那一次我們是從東標語牌開始轉成正步走的,到西標語牌時結束,那次一切都很順利,我們經過不到五分鐘的正步行進,圓滿完成任務,可在退場的時候出事了,根源就是那個大辮子的鞋帶散了。
我對她始終不了解,也許她是個個性很細的女孩,因為如果是我根本不會去管那個散了的鞋帶,可她不一樣,她竟然蹲下身係她的鞋帶。
要知道那時是深夜,長安街上再亮也不可能讓人什麼全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我剛剛緊張了一下,那綁緊的神經還沒有放鬆,整個人還沒有完全清醒,隻記得要我們跑步離場這一條指令。所以,我就撲在了她的背上。
我的手終於碰到了那兩條讓我記掛了好些天的辮子,但是還沒有產生任何感覺的時候,就發現有個明晃晃的刺刀在我眼前。
好在我反應快,把就要與刀親密接觸的臉偏到了一邊,更值得慶幸的是我身後那個女孩跑得比較慢而且眼神不錯,她及時發現險情,大叫一聲刹住腳步,才沒有造成多米諾骨牌的效應。
想知道那刀是怎麼回事嗎?那個大辮子蹲下後就順手把槍靠在了她的肩上,不要忘了我們拿的可是真槍,那槍上的刺刀也是真的。
那天的事可是把我給嚇著了,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辮子到底是濕的還是油的,也許是上天對我的警示,也許它要告訴我遠離不是你的東西?
這事也把所有的人嚇著了,最後被當成了一次教訓,反複提醒。
1970年的國慶終於到了。
我們半夜二點多就進場待命,那天正好刮起了北風,晚上可把大家給凍壞了,在我的記憶中,那是最冷的一個國慶節。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終於等到我們代表的首都民兵方陣進場,我也看見了偉大的領袖們在向我們揮手,那個場麵給我的震撼,讓我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