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國十一年臘月,關東長白山腹地,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天終於放晴。一個年輕女人穿著碎花棉襖、厚厚的棉褲,走在雪後的山坳裏,深一腳淺一腳,急匆匆的樣子,身後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足跡。此刻,那西北風嗖嗖地刮著,吹在臉上是火辣辣地疼,像鞭子抽打了一樣。天很冷,呼出的白色哈氣在眉毛和圍巾旁邊凝結成厚厚的一層霜,這是東北才有的寒冷天氣。冷得讓人心裏打戰,冷得讓人一刻也不想停留,女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女人名叫秀珍,是靠山屯大戶張富貴的媳婦,此刻她正心急火燎地從娘家往回趕。她男人說好了今天要出趟遠門,讓她早些回去看好宅院。
行至下窪處的一片老樹林,忽然從林叢中跳出一個人,大喝道:“誰家的娘兒們,到哪裏去?”秀珍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是一個彪形大漢,生得是虎背熊腰,一臉的凶相。秀珍心中暗道不好,這年頭兵荒馬亂,莫不是碰到了土匪。果不其然,秀珍一眼就瞧見了那人腰間別著那黑乎乎的物件兒,分明是兩把短槍。
東北的女人天生性情火辣,秀珍故作鎮定地回答:“這位大哥,妹子是前麵靠山屯人,前日回娘家探親,不想大雪封山,隔在了娘家,正著急回去,求大哥行個方便。”
漢子掃了秀珍一眼,問道:“靠山屯誰家的女人?”
秀珍答道:“屯東張富貴家的。”
漢子眼前一亮:“張富貴什麼時候又討了這麼一個俊俏的小娘兒們?實話對你說,你要是別家的女人就放你過去了,張富貴的女人不行,好歹都要陪大爺玩玩。”
說罷匪徒就將秀珍往密林裏拽。
秀珍大駭,嚇得大喊大叫:“你要幹什麼,救命啊!救命啊……”嘴上叫著,手上拚死掙紮,誓死不從,她對著漢子又抓又撓,撕扯之中,隻聽嘎哧一聲,不但將那漢子的棉襖扯破,而且把他的手背抓出了一條長長的血印子。
漢子一驚,雙手一鬆,秀珍趁著這個空隙掙脫出來,趕緊拚命向靠山屯的方向跑去,誰知剛跑出幾步,突然身後一聲槍響,似在耳邊炸開了一樣,秀珍嚇得登時立在了那裏,再也不敢往前邁步。回頭望時,卻見那漢子手持雙槍,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槍管處還隱隱冒著青煙。
漢子也不說話,隻是看了秀珍一眼,就將那雙槍插入腰間,然後將秀珍攔腰抱起,走進林子裏一處背風的凹地,找了一塊枯草多的地方,將秀珍放在上麵,就開始解秀珍的褲帶。秀珍死命拽著褲帶不撒手,嘴上哀求道:“大哥您就放過我吧,您祖上積德,下輩子一定享受榮華富貴。”那漢子一邊呼哧呼哧地撕扯秀珍的衣物,一邊粗聲大氣地說:“老子活的隻是今生,哪管那下輩子的事情。”
秀珍知道此劫已是在所難免,不禁將頭歪向一邊,兩行絕望的淚水潸然落下。
漢子終於費了好大的勁兒將秀珍的褲子拽下,露出那粉白的一截身子時,禁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後迅速地脫下自己的褲子,挺著自己的孽根,長驅直入。
身下,秀珍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當漢子終於心滿意足地從秀珍身上下來時,秀珍依舊木然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神呆滯地望著頭頂的天空。漢子看了看滿臉淚痕的秀珍,似心有不忍,將她的褲子往上提了提,說道:“哭啥?大爺是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碰著我也合該你倒黴,今天饒你不死已是你的幸運。”
說話間漢子從腰間抽出一個煙袋,熟練地點著之後,居然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煙。說也奇怪,此刻那西北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住了,太陽照在冰清玉潔的雪地上熠熠閃光,竟然讓人在寒冷的冬日裏感到有一絲溫暖。
秀珍見漢子已經完事,再待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便從那雪地裏爬起,一邊抽泣著,一邊整理衣襟。
當秀珍穿戴整齊,轉身要走時,漢子發話了:“你等一下!”
秀珍站住,那漢子將煙袋鍋往旁邊的樹上磕了磕,然後站起身,來到秀珍身旁,說道:“你是大爺我這輩子見到過的最水嫩的女人,實話告訴你,我也是靠山屯的人,別人常說的單四虎子就是我!”漢子說完之後,也不理秀珍,簡單收拾了一下那身行頭,然後踩著雪地,低著頭咯吱咯吱地走了。
關於單四虎子的故事,秀珍早有耳聞,他老家是從山東逃荒過來的,單四虎子在靠山屯單家五兄弟中排行老四,因為不堪忍受家境的貧寒和戰亂之苦,十七歲就上山當了土匪。雖然他和秀珍同屬於一個屯子,但由於秀珍嫁過來的時候晚,所以從未與他謀過麵。不過卻聽張富貴說,單四虎子早年在他家做過長工,因為不滿張富貴的苛刻,還與他發生過衝突,後來索性長工也不做了,就上山當起了土匪。這也是單四虎子為什麼一聽說秀珍是張富貴的女人,就心中有怨恨的原因。
秀珍望著單四虎子遠去的身影,心中長籲了一口氣,雖然下體還隱隱作痛,但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遇到這檔子事情,也隻能自認倒黴。
秀珍衣衫不整地回到家裏,張富貴正端坐在炕上喝酒,旁邊一個通紅的炭火盆上,罩著一塊鐵蓋簾,簾子上一塊烤肉正嗞嗞地冒著油,聞起來濃香無比。
張富貴見秀珍才回來,心中不滿地問:“怎麼才回來?”秀珍沒有回答,對於這個大他十幾歲的男人,她談不上什麼感情,同那個年代的很多女人一樣,張富貴家境富裕,再加上先房的女人得癆病死了,所以就嫁給他做了小老婆。
張富貴見秀珍沒有理他,抬起頭來剛想發作,見秀珍衣衫不整的樣子,便心有疑惑地問:“怎麼弄成這副樣子?”秀珍正心中有氣,暗想你不去接我,卻一個人在家裏喝燒酒,要不也不會造成如此後果,便瞟了張富貴一眼,不冷不熱地說:“沒什麼,路上遇到狼了,一路跑的。”那時候東北農村豺狼虎豹比較常見,張富貴對此也並不懷疑,隻是再瞅了秀珍一眼,繼續喝他的酒去了。
兩個月後,秀珍竟發現自己身懷有孕。
自懷孕那天起,秀珍心裏麵就充滿了忐忑,因為嫁給張富貴已經兩年了,那平平的肚子就從未見過任何動靜,偏趕上此時懷孕,會不會……
秀珍不敢往下想了,她越想越害怕,可是越怕什麼就越有什麼,後來懷胎十月終於產下一子,隨著年齡的增長,秀珍發現張寶越來越不像張富貴,倒和那單四虎子仿佛一個模子做出來似的。倒是張富貴滿天歡喜,將孩子取名為張寶,意為老來得寶的意思。秀珍知道老天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對此她充滿了無奈,但無奈歸無奈,一個弱女子除了對自己的命運逆來順受外,又能怎樣呢?
張富貴對此好像渾然不知,依舊把張寶當個寶貝似的嬌生慣養著,想來也難怪,那秀珍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向來作風正派,自然也引不起張富貴的半點懷疑。
隻是此後秀珍多了一件心事,她閑暇之餘總愛打聽屯西單家的事情,因為有一個人總讓他放心不下,那單四虎子已經在她的心裏占有了重要位置,她祈禱他別出什麼意外才好,在心裏總是惦記著他。
1931年,日本入侵東北以後,秀珍聽說單四虎子挑起了反日的大旗,專門和日本人作起對來,秀珍就在心裏更加敬佩他。後來聽說單四虎子親手殺死了好幾個日本兵,日本人紅了眼,四處抓捕他。這時張家也發生了一些變故。張富貴由於是當地有名的地主富戶,那造反的窮人要分他的房子和土地,張富貴害怕了,索性投靠了日本人,並且向日本人告了密。日本人抓不到單四虎子,就拿單家的老小出氣,整個單家也因此遭受了滅頂之災,一家老小十二口人全部慘遭殺害。
單家人被殺害後,秀珍也徹底和張富貴反目,質問是不是他告的密,張富貴不置可否地說:“這單家的人都是孽種,天生就知道造反,這樣的人家不斬草除根,以後免不了成為禍害。”
秀珍摸著張寶的腦袋,心中充滿了憎恨,暗想張富貴做事如此毒辣,恐怕不會有好下場。
果不其然,一天傍晚,張富貴從鎮上喝完酒回來,路上突然遭遇不測,竟被割斷了脖頸,死狀甚慘,事後大家都說是單四虎子幹的。
後來聽說單四虎子的部隊越幹越大,還加入了抗聯,歸楊靖宇將軍直接領導。那一年在日偽兵的前後堵截下,抗聯部隊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損失,由於叛徒出賣,單四虎子被捕了,日本人將他押到了屯子裏,當著全屯人的麵對他嚴刑拷打,那堂堂五尺高的漢子,愣是沒吭一聲。
秀珍領著張寶去了,站在人群裏,含著淚望著那永生難忘的一幕。日本人讓他說出抗聯其他人的下落,他挺著胸膛,圓睜著怒目,將一口唾沫正吐在那翻譯官的臉上。
日本人憤怒了,用鉗子將單四虎子的一口牙齒一顆顆地拔下,直拔得鮮血淋漓。秀珍站在人群裏不忍心再看下去,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麵對著日本人大聲咆哮:“我操你媽,小日本,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那滿嘴噴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
張寶被嚇哭了,秀珍懷摟著張寶小聲說:“孩子,你不要哭,你要記住這一幕,記住這個濃眉大眼的叔叔,他不是孬種,他是英雄。”
日本人對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無可奈何。當日本人的鋼刀插進單四虎子的胸膛時,他痛苦地歪過頭來,無意中看到了人群中的秀珍和孩子。在生命彌留之際,單四虎子想起了若幹年前被他拖進樹林的那個女人,也看到了小張寶那親切熟悉的麵孔。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笑了,帶著一絲無人察覺的滿足,離開了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