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媽偏心,不偏兒子不輕女兒,偏偏隻疼小的。
從小到大,我聽得最多的話就是,你是姐姐,要讓著妹妹。
甚至在我懷孕八個月時,她舉著農藥瓶以死相逼,讓我提前剖腹產。
隻為我的女兒早出生,一輩子做姐姐,永遠讓著妹妹的孩子。
下雨天,悠悠的雨衣被她奪走,穿在了甜甜身上。
文藝彙演,悠悠的主角也被她一句話搶走,讓給了甜甜。
我忍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我媽在壽宴上,夾起那隻蝦,非逼我過敏的女兒吃下去。
「什麼過敏,就是嬌氣,難怪沒出息。」
我猛地站起身,一把掀翻了整張壽宴的桌子。
「既然不想好好吃,那就都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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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我去老媽家裏接孩子。
推開家門,女兒悠悠的身影就撲過來,聲音囔囔的。
「媽媽,我有點難受。」
我低頭一看,悠悠小臉通紅,伸手摸了摸,額頭滾燙。
我抱起孩子,急忙問老媽。
「孩子發燒了!媽,悠悠不舒服你怎麼沒給我打個電話?吃藥了嗎?」
她正舉著手機給甜甜拍照,那是我妹妹肖萌的女兒。
「發燒?沒有吧。小孩子火氣旺,熱一點正常。她又不是傻子,真不舒服自己不會說?」
就在這時,懷裏的小人兒輕輕拉了拉我的衣領:
「媽媽,放學淋雨了,悠悠衣服濕了...」
我心裏一揪,下意識摸了摸她的後背,衣服竟然還是濕乎乎的。
「外婆沒給你換衣服嗎?」
悠悠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外婆的方向,小聲說:
「我說了冷,外婆好像沒聽見...」
沒聽見?
還是不想聽見。
我皺著眉抬頭,看向客廳。
我媽正笑眯眯的看著甜甜,拿著手機錄個沒完:
「哎喲我的小寶貝兒,轉個圈圈給外婆看看,真漂亮,像個小公主!」
一股火氣直衝我天靈蓋,但我強壓著,盡量讓聲音平穩:
「媽,我不是給悠悠帶了雨衣嗎?就那件黃色小鴨子圖案的,怎麼還淋濕了呢。」
我媽這才瞥過來一眼,輕描淡寫的回應:
「哦,給甜甜穿了。今天雨大,甜甜那件雨衣有點短,會打濕褲子。悠悠這件大一點,甜甜穿著正合適。」
正合適?
下著大雨,我女兒的雨衣穿在別人身上。
她淋著雨回家,衣服也不給換,就用體溫捂幹?
我輕輕放下悠悠,站起身,走過去。
「媽,悠悠早產,體質本來就比甜甜弱,淋了雨很容易生病,下次不能這樣了!甜甜沒有雨衣,就讓肖萌給她買一件。」
就這一句話,平平靜靜,卻像捅了馬蜂窩。
我媽瞬間放下了手機,臉拉得老長,狠狠剜著我:
「肖雨,你怎麼這麼摳啊,一件破雨衣叨逼叨沒完沒了!甜甜穿一下怎麼了?能死啊?滾滾滾,別在這兒礙眼,打擾我給寶貝拍視頻!」
她越說越氣,手指頭都快戳到我鼻子上。
「大的讓著小的,天經地義!我從小怎麼教你的?都喂狗肚子裏了?」
那刻薄的嘴臉,那蠻不講理的語調,和我記憶裏無數次重疊。
小時候,肖萌看中我的新鉛筆盒,我媽直接搶過去。
高考填誌願,我分數夠上更好的大學,但我媽說。
「肖萌成績差,你報本地的大學,方便照顧她,她也好多跟你學學。」
就連我結婚,她都要插手,彩禮多要點,好給妹妹攢嫁妝。
我讓了。
我讓了我的文具,我的夢想,我的婚姻。
現在,我的女兒,也要在我的默許下,繼續讓下去嗎?
看著我媽那副理所當然的偏心嘴臉。
再看看角落裏燒得迷迷糊糊,連哭都不敢大聲的女兒。
我想吼回去,想砸了東西,想把我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吼出來。
但最後一絲理智拉住了我。
悠悠還在發燒,需要立刻去醫院。
我死死攥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下悲憤。
轉身,走回角落,將她抱進懷裏。
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2章;
我請了兩天假,衣不解帶地照顧女兒。
第三天早上,我媽打來電話,語氣硬邦邦的:
「燒退了吧?退了就送回來,你工作忙,別耽誤正事。」
我捏著電話,冷笑一聲。
她哪裏是心疼外孫女,分明是惦記我那每月三千的帶娃費。
我把悠悠送過去時,她正忙著給甜甜紮辮子,眼皮都沒抬一下。
是女兒怯生生地叫了聲「外婆」,她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這事就算是翻了篇,過去了。
幾天後,我刷到我媽的朋友圈。
九宮格照片,配文:【帶倆小寶貝逛公園,累並快樂著!】
可點開一看,裏麵八張都是甜甜的特寫。
小姑娘穿著新裙子,笑容燦爛。
而我的悠悠,隻配出現在最後的合照裏。
露出半張模糊的側臉,像個誤入畫麵的陌生人。
下麵已經有了一條評論,是我妹肖萌:
【哇!拍得真漂亮!老媽辛苦啦!(愛心)】
我懶得點讚,也懶得評論。
十分鐘後,我看到媽回複了她:
【還是我小閨女知道心疼人!帶兩個孩子不容易啊,你能體會老媽的辛苦,就是好樣的!比一些裝看不見的白眼狼強多了!】
那指桑罵槐的意味,隔著屏幕都能溢出來。
我閉了閉眼,習慣了。
下班去接孩子,冤家路窄,在樓道口碰到了肖萌。
她打扮得光鮮亮麗,看見我笑了笑。
「姐,來接悠悠啊?媽今天可被倆孩子累壞了,你回頭多體諒體諒。」
我這個妹妹,學習工作樣樣不如我,嫁得也沒我好。
卻偏偏能活得比我輕鬆肆意一百倍。
就因為她會哭,會撒嬌,有一個永遠毫無原則站在她那邊的媽媽。
我嗯了一聲,懶得與她多言,隻想趕緊接到孩子離開。
推開門,就聽見甜甜震天響的哭聲。
我媽心疼得跟什麼似的,連聲哄著:
「哎喲我的心肝寶貝,不哭不哭,外婆給你做主!」
而我的悠悠,則孤零零地站在客廳中間,小手裏緊緊攥著一朵小紅花。
我媽一看見我,立刻把矛頭對準我:
「你來得正好,看看你教的好女兒,一點當姐姐的樣子都沒有!為了一朵破花,就把妹妹惹哭成這樣,像什麼話!」
我走過去,蹲下身,輕輕抱住悠悠:「告訴媽媽,怎麼了?」
悠悠抬起頭,委屈極了:
「媽媽,老師今天獎勵我的小紅花,甜甜妹妹要,我不給,她就哭...」
「你憑什麼不給?」我媽立刻尖聲打斷。
「姐姐讓著妹妹天經地義,一朵破花有什麼好稀罕的?悠悠,你怎麼這麼自私!」
這一幕,太熟悉了。
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屬於我的獎狀,隻要肖萌看上了,就可以改成她的名字。
「那是悠悠表現好,老師獎勵她的。她不想給,就不給,甜甜喜歡怎麼自己不表現好一點呢?」
肖萌立刻皺起眉,不滿地看著我:
「姐,你怎麼說話呢?不就一朵破花嘛?你看你把甜甜說的,至於嗎?」
我看著她們母女三人,仿佛她們才是緊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而我和悠悠,是多餘的,是來討債的。
「走,我們回家。」
我丟下這幾個字,抱著孩子,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我媽氣急敗壞的罵聲:
「肖雨,你就這麼慣著她吧!大的小的,都是沒良心的東西,以後有點什麼事別來找我!」
肖萌陰陽怪氣的附和:「就是,媽,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我一步一步走下樓梯,背後的聲音越來越遠。
懷裏的悠悠小聲啜泣著,小手卻把我摟得緊緊的。
「媽媽,我做錯了嗎?」
「沒有,寶貝,你什麼都沒錯。」
我親了親她的額頭,聲音無比堅定。
「以後,誰也不能搶你的東西,媽媽說的。」
第3章;
六一前夕,幼兒園通知彙演節目。
我的悠悠因為聰明漂亮,被選為《森林花仙子》的主角。
她興奮地比劃著翅膀和魔法棒,開心的和我說:
「媽媽,老師說我會穿著最漂亮的裙子站最前麵!」
我連夜為她挑選演出服,滿心期待。
可兩天後,老師來電提醒交費,說的是角色「小花」的服裝費。
我愣住了:「王老師,是不是搞錯了?悠悠是花仙子啊。」
電話那頭也愣了:「可孩子姥姥前天特意來說,悠悠膽小不喜歡當主角,自願把角色讓給甜甜,改演背景裏的小花了,我們特意確認過,她說能做主。」
我愣了一下,幾乎要氣笑了。
這一套我太熟悉了。
當年小學選大隊長,我票數最高。
肖萌回家哭了一場,第二天我就「主動」辭任了。
初中文藝彙演主持,我普通話最標準。
就因為她也想當,我媽一個巴掌扇過來,罵我「出風頭不懂讓著妹妹」,硬是把我拽了下來。
現在,又來了。
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
我強壓著怒火,盡量用平穩的語調對老師說:
「王老師,您搞錯了。我家悠悠非常喜歡花仙子這個角色,她為這個練習了很久。我母親年紀大了,可能沒表達清楚,或者理解錯了孩子的意思。請按照原定安排,讓悠悠演花仙子,服裝費我馬上轉過去,麻煩您了。」
掛掉電話,我渾身都在發抖,純是氣得。
果然,不到半小時,我媽的電話就像追魂索命一樣打了過來。
剛一接通,她那尖利刺耳的叫罵就穿透聽筒:
「你個攪家精,又跟老師胡說什麼了?甜甜喜歡那個花仙子,悠悠當姐姐的讓給她怎麼了?一套破衣服一個破角色,你至於嗎?非得鬧得雞犬不寧?你怎麼那麼計較?」
我聽著她的咆哮,第一次沒有選擇沉默。
「媽,那是悠悠靠自己努力得到的角色,這不是計較,這是道理。」
「道理?屁的道理!我是你媽,我說的就是道理!」
「你個不孝的東西,我白養你這麼大了,悠悠都沒說什麼,顯得你能耐了是吧?」
背景音裏,傳來肖萌假惺惺的勸慰,聲音又柔又茶:
「媽,您別生氣,姐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太疼悠悠了,唉,都怪我,甜甜不懂事,非要那個...」
「聽見沒,聽聽你妹妹多懂事,就你是個強種!白眼狼!」
我媽像是找到了最佳佐證,罵得更起勁。
「你怎麼那麼計較」、「當姐姐的讓著點怎麼了」、「不孝」、「白眼狼」...
這些刀子一樣的話,我聽了三十年。
我深吸一口氣,不再爭辯,直接掛斷了電話。
任由手機在那頭瘋狂作響,一個也沒理。
晚上,我提前下班,親自去幼兒園接悠悠。
孩子們還在排練,悠悠穿著最不起眼的「小花」衣服,蹲在角落。
而穿著華麗花仙子裙子的甜甜,正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
看到我,悠悠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
我走過去,牽起她的小手。
「寶貝,我不是和老師說,你演花仙子嗎?」
悠悠抬起頭,大眼睛裏水汪汪的,卻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小聲說:
「媽媽...我不喜歡花仙子了...姥姥說...我要聽話,讓給妹妹...才是好孩子...」
看見她這樣,我心疼的不行,抱著她,眼淚也流了下來。
自那天起,我明顯感覺到悠悠變了。
她在我媽家變得更沉默,更小心翼翼。
會主動把玩具捧給甜甜,會看著外婆的臉色說話。
那種不符合她年齡的,卑微的討好,無時無刻不在淩遲著我的心。
我的女兒,似乎正在重複我的老路。
正在被那種扭曲的「愛」和「規矩」。
一點點剝奪掉自信,光芒和撒嬌的權利。
不行,我絕不允許。
第4章;
自從六一彙演的事後,我盡量不再讓悠悠去我媽那兒。
哪怕再忙再累,我也自己扛著。
那三千塊我照給,不是妥協,隻是買了片刻清靜。
直到我媽生日那天,家庭聚會躲不掉。
我一早過去,照例買菜做飯。
肖萌和甜甜在客廳吃水果看電視,笑聲不斷。
油煙熏得我睜不開眼,也沒人進來問一句要不要幫忙。
最後一個菜上桌,我才解下圍裙坐下。
餐桌上有一盤油燜大蝦,我擺在我媽麵前,故意離悠悠很遠。
悠悠海鮮過敏,很嚴重,小時候誤食一點就渾身起紅疹,甚至休克。
我媽她知道,她當時還罵我沒看好孩子,在醫院亂花錢。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
我媽突然像是才看到悠悠似的,古怪的笑了笑:
「哎喲,我們家大小姐怎麼坐那麼遠?來來來,姥姥給你夾個大蝦,可好吃了!」
她用自己沾了口水的筷子,夾起一隻最大的蝦,就要往悠悠碗裏放。
我連忙製止:「媽,悠悠不能吃蝦,她過敏。」
我媽動作一頓,臉上笑容淡了點,但筷子沒收回去。
「嗨,吃點沒事。哪有那麼嬌氣,過敏就是慣的,多吃幾次就好了。今天姥姥生日,你得聽話,吃了!」
這不是關愛,是命令,是服從性測試。
是我從小到大經曆無數次的,我讓你吃,你就得吃。
不然就是不懂事,不孝順,掃興。
悠悠小臉煞白,看著那隻蝦,像看著什麼毒藥。
她害怕地往後縮,無助地看向我,大眼睛裏全是驚恐和哀求。
「媽,我說了她不能吃!」
我提高聲音,伸手想去擋。
「死丫頭!」
我媽徹底拉下臉,筷子啪一聲拍在桌上,當眾就開始數落。
「你看看你把她慣成什麼樣子了,一口吃的能毒死她?全家人都能吃,就她不能吃,哎喲就她身子金貴啊。什麼身體不好,就是事多,一點小事都忍不了,將來能有什麼出息!」
事多?
我女兒為什麼身體不好?
為什麼早產?為什麼瘦弱?
我看著老媽媽尖酸刻薄的指責,肖萌事不關己的旁觀。
甜甜得意洋洋的眼神,以及悠悠蒼白可憐的小臉...
一幕又一幕壓在心頭,瞬間摧毀我所有理智的防線。
多年積壓的委屈憤恨,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出息?我女兒不需要有這種委屈的出息!」
我猛地站起來,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劇烈顫抖。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
我猛地站起,一把打掉老太太手裏的筷子!
那隻蝦飛出去砸在牆上。
接著我抓住桌布,用力一掀。
「劈裏啪啦——砰!」
杯盤碎裂,湯汁四濺,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驚呆了,傻在原地,如同被按了暫停鍵。
我紅著眼睛盯著她,一字一句道:
「既然不想好好吃,那就都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