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水沄死了。
交警判了五五責。
莊夢麻木地簽掉了諒解書,借錢處理掉了秦水沄的後事,等事故賠償金下來,扣除她先前借的錢,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到手還剩六十多萬。
她拿著剩下的錢,回到學校繼續上學。
爸爸死了,媽媽死了,可是她還得活著,她覺得自己活得生不如死,有時候會怨恨父母太殘忍了,為什麼死的時候沒有帶著她一起去。
有一天她接了一個陌生電話。
“夢夢啊,是舅舅。”
莊夢聽到這句“舅舅”的時候,突然就很想哭,她以為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沒想到很久不聯係的遠房表舅還能聯係她。
“舅舅......”
“舅舅聽說,你媽媽死了?”
“嗯。”
“你媽媽是被撞死的吧?”
“嗯。”
“被撞死是有賠償金的吧?賠了多少?”
莊夢手裏握著手機,突然明白了這個多年未聯係的表舅為什麼要聯係她了,剛暖和起來的心又冷了下去,“沒多少。”
“我聽說有將近一百萬呢!我問過律師了,我是你媽媽的哥哥,也能分到錢的,你說這樣行不行?我也不要多,我就拿三分之一,你給我三十萬,我給你寫個收據,隻要你給了我錢,我以後絕對不會去騷擾你!”
莊夢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哭還是笑,她問道:“要是我不給呢?”
“你不給?你不給我就去你家找你,你家在哪兒我可是知道的!”
“我家房子早賣了。”
“那我就去你學校,我要去告訴你學校的人,你欠了我三十萬不還,你爸爸騙人錢為了躲債跳樓,反正你不給我錢,你的前途就算完了!”
莊夢衝著電話吼:“我爸沒有騙人!他也是被騙的!那些人投錢是他們自己投的,又不是我爸讓他們投的!你們專挑老實人欺負,我媽已經把房子和工廠都賣了,你們還要我們怎麼樣!”
“你那不是還有賠償金麼,隻要你給我三十萬,我保證消失得幹幹淨淨,絕對不會煩你。”
“那是我媽的買命錢!”
秦水沄死的時候,莊夢一滴眼淚都沒掉,現在站在馬路上嚎啕大哭。
“反正今天我收不到錢,我明天就去你學校!”
“隨便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莊夢掛了電話,一邊哭一邊坐電梯上了學校的頂樓。
她推開了窗戶,用袖子抹掉了眼淚,為什麼所有人都在逼她們去死?她不想死,但是她不知道應該怎麼活下去,她還太年輕,根本不知道怎麼麵對這麼多事,不信神靈的她第一次向老天爺祈求,要是有能救她脫離苦海的神靈就好了,不管是什麼樣的神靈,她一定會把他當成自己終身的信仰。
她爬上了窗台,閉上眼睛往下一跳,一切就都結束了。
“同學!”喬青陽扔掉了手裏的書,大跨步衝了過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腰,將她從窗台上扛了下來,“同學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莊夢睜開哭腫了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神靈,比她媽秦水沄長得還要漂亮的神靈。
“你......出什麼事兒了麼?”
莊夢嘴巴一張,哭得哇哇大叫:“我想吃我媽煮的排骨了。”
喬青陽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人能哭成這樣,像個孩子似的,眼淚鼻涕一大把,一點兒都不顧忌形象。
“別哭了,我給你做排骨。”
喬青陽把這個不認識的小姑娘帶回了他在學校外租的公寓,給她煮了排骨蓮藕湯。
莊夢坐在小客廳裏擤著鼻涕就聞到了香味。
“吃吧,”喬青陽盛了一碗排骨湯放在她麵前,“嘗嘗味道怎麼樣。”
莊夢抽著鼻子,“我媽給我做的是糖醋的。”
喬青陽長這麼大什麼時候伺候過人啊?他不樂意了,“我隻會煮排骨湯,要吃糖醋的找你媽去。”
“我媽死了。”
喬青陽沉默了一下,“我媽也死了,難產死的,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她也沒給我做過排骨。”
莊夢突然就不哭了,低著頭,安靜地吃完了排骨湯。
她跟喬青陽之間的回憶,就像韭菜似的,一茬兒一茬兒的,割都割不完。
孟大美酒喝多了,還在說之前的事,說喬青陽對她已死的閨蜜多麼多麼好,聽得莊夢耳朵都起繭子了。
“你別喝了。”
莊夢抽掉了她手裏的酒瓶子,架著她打了一輛出租車。
“吐車上兩百,你們同意了再上車。”
“行,”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莊夢把酒蒙子弄上了車,“姑奶奶,你可千萬別吐,你吐一口兩百塊呢!”
孟大美很爭氣,在車上一口沒吐,一直堅持到小區樓下的垃圾桶,才大吐特吐。
她家上回莊夢來過一次,熟門熟路地扶著她上了樓,一開門在門口遇到了房東,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光頭。
莊夢打開燈看到家裏站著個男人的時候,嚇得發出了一聲尖叫:“什麼人!”
禿頭房東:“別緊張,是我。”
莊夢立即警惕了起來,瞪著他:“大晚上的,你來這裏幹什麼?”
“哦,我就是來隨便看看。”
“你這房子不是租給孟大美了麼?怎麼能不經過她同意就進來?而且還是晚上!”
禿頭房東咂咂嘴:“你這小姑娘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呢?”
“我是這個房子的房東,當然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了?我來這裏需要跟你們報備麼?別說我隻是來看看的,就算今晚住在這裏又怎麼了?”
禿頭房東說著,就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了下來,大有一副賴在這裏不走了的架勢。
“你這個人怎麼不講理呢?”
禿頭房東奸笑了一下:“我怎麼不講理了?我是這裏的房東,來這裏天經地義,倒是你?你算什麼?我沒把房子租給你吧?難道是孟大美違法轉租了?”
“行,你就住這兒吧,我們現在報警,看警察來了怎麼說!”
“哼!你報警了不起啊?我這是看你們兩個小姑娘無處可住,可憐你們,今天就不跟你們計較餓了!”禿頭房東一臉油膩地走了。
經過這麼一鬧,莊夢當然不敢放孟大美一個人繼續在這兒住了,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孟大美,去樓底下重新打了一輛出租車,把人架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