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這幾個字從那主賊幹澀的喉嚨裏擠出時,莫聲穀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反手一記劍柄,重重砸在對方後頸,那主賊悶哼一聲,徹底昏死過去。
“丐幫!好一個天下第一大幫!”莫聲穀咬牙切齒,眼中怒火升騰,“先是派人假扮明教妖人,如今又派摸金校尉夜探我武當禁地!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俞蓮舟的臉色同樣陰沉如水,他收回長劍,目光冷冽如刀:“此事絕不簡單。丐幫與我武當素無瓜葛,如此大費周章,所圖必然非小。”
兩位武當七俠,此刻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怒與困惑之中。
他們想到了門派之爭,想到了江湖傾軋,卻唯獨沒有將這兩件看似獨立的事件串聯成一條完整的陰謀之線。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宋青書,緩緩開口了。
“七師叔,二師伯。”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想,這兩件事,其實是同一件事。”
俞蓮舟和莫聲穀同時轉頭看向他,目光中帶著詢問。
宋青書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兩名昏迷的黑衣人身上,眼神深邃得如同夜空。
“陳長老......”他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腦海中,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線索如電光石火般交織、碰撞,最終彙成一個清晰無比的名字。
陳友諒!
而陳友諒的背後,站著的又是誰?
那個以一人之力,攪動天下風雲,將六大派與明教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絕代梟雄――混元霹靂手,成昆!
一瞬間,所有的迷霧都散了。
宋青書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清亮地迎向兩位長輩。
“師伯,師叔,請恕弟子鬥膽推測。”他沒有賣關子,直接拋出了自己的結論,“無論是山下的偽裝,還是今夜的潛入,其最終目的隻有一個——挑起我武當派,與明教的血海深仇。”
“什麼?”莫聲穀一怔,“你的意思是......”
“請兩位長輩想一想。”宋青書的思路無比清晰,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步,他們派人假扮明教徒,在鎮上滋事。此事若被我等當場格殺,便是死無對證,武當與明教的梁子就此結下。即便如我們這般查明真相,也會在心中埋下一根刺,讓我們對明教的觀感變得更差。”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便是今夜的潛入。武當禁地,乃曆代祖師清修之地,意義非凡。若讓他們得手,在裏麵留下一些明教的信物,或是盜走某件無關緊要卻有象征意義的東西。屆時,人證物證俱在,我武當派就算不想與明教開戰,也不得不戰!”
俞蓮舟和莫聲穀的臉色,隨著宋青書的分析,變得越來越凝重。
他們發現,這個平日裏他們看著長大的師侄,此刻所展現出的心智與洞察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而丐幫的這位陳長老,在這盤棋裏,隻是一顆被推到台前的棋子。”宋青書的聲音沉了下去,“他負責執行,負責聯係這些見不得光的勢力。但真正藏在幕後的那個人,他既對明教有著刻骨的仇恨,又對六大派了如指掌,並且,他有足夠的能力與智慧,布下這個環環相扣的驚天大局。”
“他的最終目的,是在即將到來的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之戰中,讓我武當派成為最鋒利、最沒有退路的那把刀,與明教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如此,他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話音落下,萬籟俱寂。
夜風吹過,鬆濤陣陣,卻壓不住俞蓮舟和莫聲穀那粗重的呼吸聲。
他們被宋青書這番石破天驚的推論,徹底鎮住了。
這個陰謀之惡毒,用心之深沉,格局之宏大,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若非今日被宋青書提前識破,後果不堪設想!
“你......你是如何想到的?”莫聲穀的聲音帶著一絲幹澀,他看著宋青書,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怪物。
宋青書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表現得太過妖孽,連忙躬身道:“弟子也隻是猜測。隻是覺得丐幫行事太過蹊蹺,不合常理。而能將丐幫、摸金校尉這些勢力玩弄於股掌,又對各派形勢了如指掌之人,江湖中屈指可數。弟子讀書時,曾在家父書房見過一些江湖秘聞卷宗,隱約記得數十年前,明教曾有一位大人物叛教而出,與各派都有牽扯......”
他將理由推到了宋遠橋的藏書上,半真半假,虛虛實實。
俞蓮舟卻深吸一口氣,打斷了他:“不必多言。此事,已超出我等所能處置的範疇。青書,聲穀,隨我來,立刻去見大師兄!”
一炷香後,紫霄宮,宋遠橋的書房。
聽完俞蓮舟的複述,又聽了宋青書更為詳盡的補充分析,宋遠橋手持茶杯,久久不語。
但那微微顫抖的杯沿,卻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許久,他才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好!好一個惡毒的連環計!”宋遠橋的眼中迸射出駭人的精光,“若非青書心思縝密,我武當百年清譽,險些毀於一旦!”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神色凝重到了極點。
“此事,牽扯到丐幫長老,背後更可能藏著一個數十年前的驚天魔頭。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江湖仇殺,而是意圖顛覆整個武林格局的巨大陰謀。”
宋遠橋猛地停下腳步,做出了決斷。
“此事,必須立刻稟報師尊!”
他看向宋青書,目光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鄭重與欣慰。
“青書,你隨我來。”
當宋青書跟著父親,再次來到後山那間樸素的茅屋前時,他的心境已與白日截然不同。
屋內,油燈如豆,光影搖曳。
張三豐盤膝坐在蒲團上,仿佛已與周遭的夜色融為一體。
宋遠橋將所有事情,包括宋青書的全部推論,一字不漏地詳細稟報。
整個過程中,張三豐始終閉著雙眼,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故事。
直到宋遠橋說完,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茅屋中再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張三豐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渾濁的眸子裏,沒有驚,沒有怒,隻有一片看透了世事變遷的滄桑與悲憫。
他輕輕歎了口氣,聲音悠遠而蒼涼。
“魔在心,不在教。”
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卻讓宋遠橋渾身一震,仿佛有所明悟。
張三豐的目光越過宋遠橋,落在了他身後的宋青書身上,那目光溫和,卻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對著宋遠橋,隨意地擺了擺手。
“遠橋,你先下去吧。”
隨即,他又看向宋青書,語氣平淡。
“青書,你留下。”